江都城郊。 　　再次醒來，李準準麵上布滿哀傷和陰雲。呆呆地看著前方，不打算起身。聽見“窸窣”的聲響，麵無表情地循聲望去，一個條狀模樣長而黝黑的東西在地下，“啊呀”，嚇得準準急忙蹦起身，臉上才染起了一絲紅色。 　　定睛一看，不是蛇，原來是枯木樹枝。 　　“已經到了這裡，還是擺不脫21世紀的陰霾？還好隻是個夢！”。 　　“一部分殘缺的記憶，像發生又沒發生……又亂又不明白！” 　　“是時空錯位嗎？我在那個時空？當了大明星？我不是還在高考嗎？我現在幾歲…”， 　　“我病成那樣？死透了？那病發作起來…真是早點死了好……”，隻又漫無邊際地想著。 　　失魂落魄地走著，聽見有些熱鬧的人聲、馬車聲，抬頭一看，竟到了“江都”，一陣熟悉的感覺襲來。 　　準準不及多想，踏入江都繁華。若是昨日，聞得這人聲鼎沸、愜意繁華，飽覽這些奇珍異寶，自己恐怕早已高興地跳了起來，東看看西看看…… 　　自從做了那個夢後，準準隻覺心灰意冷，又像在21世紀那般成為沒有心肝的遊魂。 　　不知不覺來到一家饅頭鋪，店家的聲音在耳邊作響，又好似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姑娘，我家饅頭店開了這幾十年了。軟綿綿香甜甜……”，中年女人說道。 　　“啊……哦喔，多少錢？”準準反應道，自己也確實大半天沒吃東西了。 　　“三文一個”。 　　“多謝”，準準從懷中摸出一顆小銀錠，付了錢卻收到一大把散碎銅幣。 　　有些吃驚地接過老板娘找的銀幣，雖然在畫冊指南上簡單地看過這裡的錢幣匯率，收到“找零”時還是吃了一驚。 　　因在柳樹下將錢袋和一半銀錢一起埋了，女子身上沒有收容散錢之處。不由多想，“淅瀝瀝”將一把銅幣就塞入拉開的衣襟中。剩下幾枚看無處可放又別到腰封間—— 　　“腰纏萬貫，姑娘好福氣啊”，老板娘不住笑道。 　　準準有些窘迫地笑了……轉身，胸前有些不自在的起伏，“真東西果然是硌得慌”！ 　　待要將捧著的饅頭送入口中，一陣“疾風”閃過，手中的饅頭卻已不見，準準瞪著眼睛追風一看，是一個一米左右高，滿身破舊泥濘的“小人兒”——搶了就跑！ 　　準準嘆了口氣，抿抿嘴，目光茫然，向江都城中心又再走去。 　　“我一定是第一個穿越了還不想著第一時間回去的……” 　　“媽媽的祝福成真了嗎？我是喜歡古代的……” 　　“我是……在那邊……被氣死的嗎？” 　　“是那次犯病暈倒休克的一瞬間？…” 　　疑惑無果，再多思索隻會讓自己更加疲累和心力交瘁，這人早已有些應激創傷，連忙甩頭。 　　準準踏著步子，依然失魂落魄，腦裡凈想些有的沒的…… 　　——“沒聽過鳥兒比人還吃得好的！” 　　“就是嘛，你看那肥鳥都胖成啥樣了哈哈哈”，兩男子一前一後地從呆呆的女子身旁走過。 　　穿過街頭，聽得小販的叫賣，巷頭歌聲戲曲“西湖雨裡，撐起一片天……” 　　李準準心裡突然感覺一陣舒展，雖然還是麻麻的，卻並不難過，天空灑下細細的雨絲，冰涼浸潤。 　　麵前熙熙攘攘的人漸漸走散，從道邊衣著不同，卻幾乎是一樣風格的長衫廣袖、玉帶羅釵上挪過眼睛，流轉的杏眼隻抬頭一望，看過高墻綠瓦，落到湖邊，似墜入夢中。 　　——一瞬間，春風化雨，萬物皆融。 　　河邊道旁，楊柳飄搖，樹下一襲黑紅衣衫，長身玉立，正氣軒昂。 　　呆立的女子眼眸微濕，又幻起無邊神色，萬般柔情。 　　手指微垂在身側，準準輕而十分緩慢地眨眨眼，看著微微斜織的雨絲，如夢如幻…… 　　紅衣男子身形微側，似要轉身。準準慌張，正無語凝噎，輕捏住淡藍衣擺，終喚出聲去。 　　“蘇蘇…”，李準準叫道，似用盡了半生的勇氣。 　　心跳證明著，不知是喜是痛是悲是急，但有一種力量翻湧，一定要馬上走過去。即便不知是夢是幻 　　——“如果以前最美好的時光已經荒廢，已然流逝，可因為遇見他，以後的日子都是最最美好的。” 　　不遠處的男子肩上的鳥兒突然振起翅膀，撲騰兩下，男子抬眼一看，一時愕然。 　　李準準笑著淚著，就要跑過去，白色的鞋子踏過石板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眼中是何等顏色的光，卻感覺得到淺色的裙擺揚得老高，輕盈喜悅的悸動，又帶著深藏已久的眷戀，就要觸及——就在似乎近在咫尺的距離突然一陣無力，軟塌塌就倒在地上。 　　—— 　　四周鳥語花香，女子睜開眼睛，一瞬間悵然若失，見自己又是倚靠在樹邊。“一定要找個旅店落腳好好睡覺”，她心裡揣度著，摸摸酸酸的後頸，眨眼側頭— 　　“蘇蘇！”女子扭頭一看，紅衣少俠正坐在一旁的樹邊，仿若閉眼沉思，被聲音驚動，突然慢慢站起身來。 　　準準起身，“撲”近一些，就要端詳，那樣熟悉好看的模樣。 　　“不會錯的！”李準準想著，癡笑地看著百裡屠蘇，眼中不知什麼時候竟泛起了淚光，就要落下淚來。 　　百裡屠蘇墨眉微皺，有些詫異。 　　屏住呼吸，連忙反應。 　　“蘇蘇，你救了我嗎？這是在哪裡？”準準心中有無數多問題想要問，卻在看見那雙眼睛時有些不自然地隻問出這一句。 　　“我並未救你”，百裡屠蘇平靜地答道，又若有所思，“江都城郊！” 　　適才，帶著阿翔上街買肉，於江邊喂食後自己正是放空沉思，聞得動靜後看去，隻見藍色身影朝身邊撲來，不久後便傳來周遭之人的議論揣測。 　　“哎呀，小郎君！怎的就讓你娘子躺在地下啊？” 　　“我們並不相識”，男子斬釘截鐵地答道，平靜得似無波瀾。 　　“還裝不認識呢？剛剛都聽見她叫你來著什麼‘蘇’？”，梳著高高發髻，體態雍容的婦女揚高了聲調。 　　“姑娘家家，就這樣躺在地下，也不怕受涼！”，一旁穿著淡青素服書生模樣的男子收起紙扇侃侃道。 　　“咋滴，就這樣不管你娘子？”“小兩口吵架就吵架，把女子氣昏是什麼道理？” 　　“她都趴下認錯了還不搭理？” 　　“莫不是死透過去啦？” 　　…… 　　被淹沒在越來越嘈雜的人言中，紅衣男子有些茫然，堅定的眉目中閃爍起一絲無措，隻好將地上的女子扶背抱起，朝城外走去……屠蘇本也不願在意別人的指點，不管便是。卻記得這神秘女子神色奇怪，動搖終不宣於口，隻皺著眉抱起走遠—— 　　“蘇蘇現已離開天墉城？”見男子沒有說話，李準準問道。 　　百裡屠蘇對上李準準清澈誠摯的眼睛，有些思索的模樣。 　　“那可曾結識少恭？襄鈴？？蘭生……還有…”，女子喋喋不休，接著問道，卻被突然橫指肩頭的長劍一驚。 　　“你到底是誰？”百裡屠蘇冷冷地問道。 　　準準不怕肩旁的利劍，卻在看見百裡屠蘇冷峻的臉時，失了分寸，有些慌張地說道：“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你叫百裡屠蘇。也知道你身負煞氣…”，聽到這裡，屠蘇的睫毛不禁顫動了一下，又直直盯向麵前的女子。 　　“有些話有些事我也還不太清楚，就這樣說吧。我來自不同的世界，在我那個地方的戲文中見過蘇蘇，還有你的朋友，隻是我不太確定戲文所敘和我在這裡見到的是不是完全一樣。” 　　看見屠蘇臉上不明的神色，準準疑惑地皺眉，思索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說謊？或者是我是有病，是瘋瘋癲癲？” 　　百裡屠蘇嘴角微動，不知所措。看見麵前女子，烏黑濃密的長發，清爽簡單的發髻後掛著斜斜的苗銀流蘇，微微晃動，女子秀眉微蹙，眼神溫和誠摯，小巧粉色的唇有些乾裂似要喋喋不休，熟悉而歡喜的感覺。 　　準準甚至向前一步，就要靠近那劍鋒……自覺奇怪，屠蘇忙將目光一瞥，將長劍“忽”地收起，轉身便要走。 　　“蘇蘇！”準準急忙跟上去。 　　“胡鬧！亂叫什麼”，屠蘇嗬道，腳步已經停下。 　　“我……蘇蘇怎會一人在江都？”盡管有很多事情並不知曉，準準不敢著急，又隻捏緊手指，平靜問道。 　　“與少恭、蘭生他們相約，到此尋找玉衡碎片，月餘後匯合”，屠蘇說出這話時，心裡也是一驚，對這樣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女子竟將自己的行事毫無保留地交代了出來，臉一沉又隻作離開。 　　準準忙跟上去，見天空升起有些明亮的太陽，光灑入林間，有些刺目。 　　“既知我有煞氣，還跟著做甚？”屠蘇止步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來此，這裡好多東西和我家鄉不一樣。”準準說道，隻聽得腹中一陣響動，“咕隆隆”…… 　　屠蘇別過頭，在一旁灰石放下身上的包袱，拿出一個饅頭，遞給麵前有些窘迫的女子。 　　“多謝”，李準準笑著接過便大口往嘴裡送。 　　咀嚼著食物，偷偷看著石碣旁的男子，李準準心裡全是甜蜜安心，又想到什麼忙突然問道。 　　“蘇蘇可認識晴雪？” 　　“不認識”，屠蘇看向四周漫不經心地答道。 　　準準神色有些疑惑和黯然，不由多想又聽見百裡屠蘇說道： 　　“隻身到此可有要事？” 　　“來這裡也是幸運，我身患頑疾，想……到這裡來尋治療之藥”，準準看著屠蘇，頓頓地說道，眼中寫著不明的有些感激和傷感的神色。 　　“所患何疾？需要何藥？” 　　“我……” 　　“若是難言，不必勉強”，屠蘇看著準準不安的神色說道。 　　“很多事情我都想告訴蘇蘇，隻是不知道怎麼說。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ｎ.ｃom 我這個病，也是在探尋摸索治療之法”，李準準撓頭說道。 　　百裡屠蘇看向女子，眼中並沒有懷疑的顏色。正待起身要走，見李準準也忙著嚼完手中幾口食物也要起身。 　　“我叫李準準，嗯…有些奇怪的名字，也不知有朝一日能否成就個‘賤名金身’？”準準笑著跟在百裡屠蘇身後。 　　“出了這片樹林，就此告辭”，屠蘇聽得身後女子久久不做聲，又說道“我身負煞氣，恐傷他人！” 　　“我知道。煞氣發作一定十分難熬，我會在蘇蘇煞氣發作時遠離，不打擾你壓製”，準準說道。 　　“胡鬧！煞氣發作兇險異常…”，屠蘇轉頭看向無措的女子—耳尖微紅又故作鎮定，又作“奇論”。 　　“很多事情難以判斷，可以相信的就隻有自己的心。我知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準準難受又說道，“如果擔心我是壞人，不如一劍殺了我。若是相信我，懶待殺我。除煞氣之外沒有其他不便，我想和你結伴而行！也能找尋治病之藥。”女子那樣坦誠和果敢的模樣，令人驚訝。 　　屠蘇不再說話，有些快速地朝林外山徑走去，李準準隨後跟著，悶悶無話。 　　李準準在後麵跟著，用手捂著胸口，看見前頭的紅衣身影，眼神帶光，隻聽得自己胸中心跳得極快而有力，心跳的證明讓自己知道還活著。 　　聽見河流潺潺，百裡屠蘇在河邊一個石塊上微微彎下腰，輕輕蹲下用竹筒灌滿一半便往嘴裡送，後又走到河岸，端示著四周。 　　碧落河流，少年站在那頭，傾盡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