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驚變——“我知巽芳 ”(1 / 1)

臨安,溶府。   少恭和溶月已在前廳等候。   準準看向少恭,男子的長眸似有難說的笑意和盤算,深黃色的長袍依舊,卻裹挾莊嚴與肅殺,看著眾人……   溶月坐在一旁,似欲說什麼,又隻是擔憂地看向準準。   準準自然察覺,心想:“少恭不想打草驚蛇,應該暫時沒有傷到溶月,隻讓他守口如瓶……”   問候眾人,少恭儒雅起身,眉目含笑,介紹起和溶月一起尋得的“輪回寶鏡”……   李準準是早見過那“寶鏡”的,傳說用“念力”加以“機緣”,便可見到想見的事物,之前曾想試用,探尋21世紀的事,又似力量不夠——   少恭神色謙和,準準卻感覺到逼人的寒意,又鎮定起身,走到少恭麵前,隻道:“少恭,多日未見,準準有重要的話想和你單獨談談……”   少恭微笑,指指一旁的“輪回寶鏡”,道:“少恭也正想和準準一起觀閱這件寶物……”   蘭生低頭悄悄對襄鈴說了句“這兩人打什麼啞謎”,自不悅地踏出了步子,“準準最近好奇怪”。   準準向溶月點頭,溶月吩咐下人帶襄鈴、蘭生、屠蘇各自去廂房,又將大廳房門輕輕關上……   “準準欲和少恭說何事?”少恭坐下,端起茶杯,雲淡風輕道。   準準微思,又開口道:“我要先問少恭三個問題,請少恭如實回答。”   少恭微笑,輕挑鳳眸,道:“準準但說無妨,少恭必定如實相告……”   準準坐下身,輕輕握緊手心,又放開,開門見山道:“溶月是少恭的棋子嗎?從一開始接近……少恭已經操控他?”   少恭臉上有過不明的笑意,又一笑道:“有趣……準準為何這樣問?”   見準準不答,少恭又隻揮揮袖,說:“久仰臨安溶家寶物藏閣,少恭求尋玉衡,與溶月結為朋友,並無加害之意……”   準準想到適才溶月的神情,走到那“輪回寶鏡”前,又抬頭平靜道:“第二個問題,準準可有什麼力量,能為少恭施行大計,出什麼力?”   “輪回寶鏡,據說能探知輪回,是臨安溶家最珍貴也最無用的‘寶物’和‘死物’……於我,似無大用。先前聽那善於卜掛的江湖謀士說,我與其有緣,也等待有緣之人解我困惑和心結……準準可知這鏡子有何用?是能為少恭解開謎團的人嗎?”少恭淡淡道,言語中似不存欺騙,坦蕩極了。   準準看那“輪回寶鏡”,假山寶石的基底,有淡藍色煙霧般的瀑布,不知源於何處,卻似永不斷絕……假山叢中,山溪作掩,是一麵銀色的圓鏡,不透也無光……   準準垂下眼睛,又起身,隻逼近一步,言辭有力,那樣清晰,“第三個問題。少恭是否早有大計,要取回屠蘇身上的一半命魂?”   少恭睫毛微顫,臉上籠起陰鷙,再抬眼,看見李準準那“不怕死”的眸子,又微笑起身,打量道:“準準知道的太多了……”   少恭揮動長袖,連那素白的發帶也揚起落到身後。   “玉衡已集齊,我也不必隱瞞……那命魂,本是屬我之物,準準認為,物歸原主,不是道理?”少恭眼角微紅,語氣有些激越,眉目鎖住,堅定質問。   心中一沉,又再懸起,準準道:“我不敢乾涉少恭,但鬥膽想和少恭做筆交易……”   明明麵如常人,卻如同經歷了什麼般,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固執著要視死如歸,守護什麼東西。少恭覺得麵前的人似曾相識,更有意思起來。   “交易?”少恭墨眉微舒,笑道,“說來聽聽”。   “我知沒有資格勸少恭放下往事,一些時候,我也恨不得毀了這無情的天地……可是,恨的力量固然強大,愛的力量卻是更大……”,準準道。   少恭打量著麵前著堅定的女子,身上的沉靜和銳利似乎不同往日……   又聽李準準道:“我會動用輪回寶鏡,讓少恭看到一些東西,鏡子裡麵,可能和現實有偏頗,但是足以當頭棒喝!算是盡我微薄的力量,請少恭再行考慮思度……”   少恭微垂眼,看向那“輪回寶鏡”青黑的假山石身,又看向李準準……   “我要少恭答應,不傷害百裡屠蘇和無辜百姓!待這一世走到盡頭,少恭可取回蘇蘇身體裡的另一半命魂……”,準準說著,也看見少恭臉上浮起的情緒。   “凡塵俗人,螳臂當車……竟勸我打消奪取命魂之念?”少恭瞇起眸子,眼中閃過銳利的光,向前幾步,一把掐住李準準的脖子,籠起殺意……   “是什麼樣的膽氣,讓你敢說出這番話?妄想易魂易世?”少恭質問道。   準準睜大眼睛,心下一念——“移魂易世?頂多算以愛之名罷了……”,心下不怕,隻斬釘截鐵道,“我知巽芳!”   “巽芳?……”少恭鬆開手,難以置信地往後一退兩步。這個名字,是那陪他度過漫長黑暗的唯一光明——他的妻子,他的妄執……   準準見過少恭的來信,信紙右上方,是曾在“遊戲”中見過的“蓬萊國圖案”,又想到那廢墟中,唯一光鮮乾凈的小花,少恭為巽芳所立的墓碑前,和周圍的黑暗、陰鬱格格不入……   “你究竟是何人!”少恭抬眼,復侃侃道,“在那惡望林,那些惡鬼行屍未曾近你半分——聽說,不知是心境悲涼至何種地步的人,才能有此造化……”   準準忽反應過來,或許當時,連自己都沒有在意周遭環境,眼下心裡有更要緊的事。更是後來才知道,惡望林險象環生,更是會幻化不同形態的“靈”和幻體,無一不是奇特扭曲就是醜陋,自己當時也幻化成別人眼中的“陌生人”,卻是有些萌態的胖型“咕嚕妖”——隻是自己無緣得見自己的模樣,當時反應過來時,已是一如常態,心如死灰。如果自己看到自己當時在蘭生和友人眼中的模樣,應該會忍不住笑出聲——   很久以後才知道,是百裡屠蘇,在那眼花繚亂的“靈幻”形體中,一眼識出自己,法陣得解,接著發生了後麵自己打算揮刀了結的“壯烈事跡”。   少恭打量準準,又笑道“我以為,準準會是與我同路之人!一些滋味,準準比起那尚不知事的小蘭和小狐貍,應該懂得。”   準準微笑裡透著悲涼,“我能明白少恭,至今,我也原諒不了很多事情,一輩子也不想原諒了”。   少恭抬眸,看李準準若有所思又作豁達,這個人確實在某方麵和自己很像,或許是那處同樣悲涼、不可言說的心境…   “我想幫少恭一個忙,少恭可以在看過鏡中景象後,決定是否與我做這筆交易……我可以讓少恭和巽芳,在這一世,相守一世……”   準準看看失神沉思的少恭,心裡也沉重起來,向前一步,走到那“輪回寶鏡”麵前,催動“轉靈石”,見那假山煙霧消散,鏡中透光,化作淡淡的圓陣……   少恭驚訝抬頭,準準竟然有此力量,思忖間,又聽準準道:“轉靈石是我心念所化,與我共生……旁人拿去無益。少恭看看另一個世界,自己執念下,有何結果……若是少恭堅定不變,取我之命,易如反掌!”   兩人看向那圓陣,鏡中幻像……   少恭參與烏蒙靈穀滅族的事,眾人尋覓玉衡的歡笑淚光,和屠蘇最終蓬萊決戰時的兩敗俱傷,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原來一直在自己身邊……   少恭看到昔日愛人的模樣,看到妄想重建的蓬萊故土和自己的希望毀於一旦,而準準也在看到黑龍身上——百裡屠蘇“魂魄”消散,暗香彌留時……側過頭去,忍住淚光,亦沒有看見那故事“女主角”身著藍衣,銀色苗簪,是何模樣,心中隻是不忍……   陣光一滅,輪回寶鏡恢復原樣,猶如“死物”,連那藍色的煙氣瀑布也化作一顆灰色珠子,靜靜陳置——   少恭呆立原地,難以置信,看到傷懷的準準,靈力動用後,正平息氣息,隻又看向前,逼問道:“以此幻境,亂我心念,委實可笑!”   看著少恭深紅的眼睛,準準說不出那“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話,隻道:“我不敢左右少恭的決定!我知巽芳,斷不會願意心愛之人涉險痛苦……”   “巽芳……巽芳……”,少恭眼裡籠起濕意,想到那和自己共赴火海的女子,眉目溫柔、沉靜,決絕果敢,心中又是隱隱作痛……   “若是少恭思量好,願意答應我,請收下這連紋玉扣……”,準準拿出那粉白的玉扣,道:“求來不易,隻有少恭真正放下,將這玉扣扣於琴弦一側……”   “千載弦歌,芳華如夢……”,準準似有嘆息,道:“不管少恭認為我是真的想幫你和巽芳,還是為了什麼……你若真能放下,待彈起那曲子,自會見到心中之人。”   準準看向少恭,也明白自己此舉,亦是“賭博”,賭“愛”能否戰勝“天意”和“恨意”……   少恭接過那蓮紋玉扣,又聽準準道:“是我靈石所化,絕無害處……若少恭執意堅持原來的做法,準準無力阻擋,殺了我後,隻求你和蘇蘇……”   準準停頓,又無力一笑,有些黯然,“少恭,我說的話並無欺騙,切莫冒險……如果世上再無值得你留戀的,或許還有心愛之人……”   “巽芳……寂桐……”,思緒穿梭,少恭憶起那回憶中,常伴自己身邊的人,難以置信又似撥開雲霧……   見少恭似要向前,準準連忙攔道:“不可!”   少恭停駐,劍眉微揚。   “我知巽芳,沒有女子,願意心愛之人,看到自己年老色衰、不復好看的模樣……”   少恭皺眉,眉目已然清明,道:“我不在意……”   “我知少恭和巽芳情深義重,但請少恭尊重一個深愛自己丈夫的女子的心……也不要沖動行事,造成遺憾。”   少恭打量著手中那玉扣,靈氣四溢,似有無限光芒……   準準似有會意,道:“我隻能做到這一步,少恭不用希望我身上有什麼可取之處,我絕無虛言和假意……還是那句話,若少恭思量妥當,取我之命,隨時請便……”   “百裡屠蘇,竟值得你這般?”少恭凝眉逼視。   “蘇蘇於我,就如巽芳於你……是在茫茫黑暗中,唯一接近和溫暖的光……”,準準微笑道,眼中閃過淚意,“而且,我可能早就死了—”   “我有辦法,讓他和你永遠在一起!”少恭又道。   準準輕笑,搖頭“所以說,少恭糊塗了……準準也提醒你不要沖動行事,看過那景象,一定再好好消化思量。”   準準轉身,又質問道:“你會將自己心愛之人,化作焦冥嗎?沒有意識,行屍走肉,肆意病態……除了報復這不值得你費心的天道、人道?可他們和自己想要保護之人相比,算什麼東西?”   眼下,李準準的談話,彷如真心摯友般,誠摯和實際,一顆“赤子之心”,如同質問天道的自己……讓少恭一時也卸下鋒芒般,也耐心思量。   “少恭所受痛苦困頓,非常人能忍受,恨,是應該的……我的交易,請少恭思量後給出答案……”   少恭看看那蓮紋玉扣,頓頓點頭道:“多謝!”便走到門前。   推開房門,準準和少恭神色一瞬凝重,看到滿麵冰涼的百裡屠蘇,疑惑驚訝的襄鈴、蘭生、溶月……   原來,在少恭掐住準準脖子時,門外好奇竊竊的蘭生、襄鈴慌了身,忙去尋屠蘇。   神色微平,少恭似冷眼掃過,又揮過長袖,原地結陣消失,準準則驚訝地睜大眼睛,一時無話。   “少恭竟有如此之能……”,蘭生驚訝道。   “準準,你沒事吧!”溶月關切道。   準準忙跟上執劍的百裡屠蘇,近在咫尺,目光回轉,卻如露華,淡漠清遠的氣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隱著騰騰殺意……   “蘇蘇!”準準叫道。   “你早知道,歐陽少恭,是滅我族人之徒……”,屠蘇冰冷的聲音響起,始終沒有回頭。   “我從未騙你,鏡中幻像,和現實世界,並不是完全一致……少恭或許,並沒有來得及或做出什麼……”,李準準著急而關切,努力要抓住一些似乎已經抓不住的東西,心漸漸空蕩,又怕又驚。   “住口!”百裡屠蘇嗬道。   見屠蘇轉身決絕。   “蘇蘇!”準準帶著淚意的聲音喚出,似挽留與堅決。   聞得這般,屠蘇緊握的拳微鬆,驟然回頭,一瞬失神,看著女子蹙起的眉和那落淚的堅決與傷痛,心是那樣揪成一團,怒氣莫名平息些許,可柔軟的那處又被自己理智的打算和報仇的心念席卷,本打算說出口的冰冷文字卻吐不出半句。   準準心裡又急又痛,隻望住屠蘇,眼角已然紅透,顫抖道—“你要一劍……殺了我嗎…”,心中已千百遍重復“他在怪我”的自責和難受般,麵上卻不露任何委屈—隻吐出哽咽破碎的字。   準準看見屠蘇深紅的眼神凝視著自己,他卻淡淡側頭——“我永遠不會殺你。”   執劍結陣,流音逝去,眼前似霧漫漫,少俠身影消失,如飛霜點墨,霖氣亂神,徒留弦斷殘音,孤涼風聲……   羽睫微濕,不住輕顫,似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奈般。   又聽見襄鈴和蘭生急道:“木頭臉一定去找少恭報仇了!”   “屠蘇哥哥!”   準準回過神來,幾人又忙追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