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霧氣彌漫著整片空間,放眼望去所見之處皆都是同樣的無邊無際。 它們就如此一般鋪陳在這裡緩緩的流動著,濃稠而又濁瑣的飄飄著,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會滴出幾滴血來。 不知何時而來的鐘鳴奏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激蕩,可是聽上去又是空穀傳響,唯一能確定的是聲源肯定離這裡很遠,它的到來好像隻是為了給這份壓抑的孤獨多添幾筆寂寥。 一切的一切都被早已躺在此處的嘉洛烙印在了眼中,他心裡倒什麼也感想也沒有,他不想知道自己在哪,更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隻是單純的想吐槽地麵真的很涼。 紅霧掩蓋著他的身軀與麵龐,不過從朦朧的輪廓中倒也不難看出這是一位體格勻稱的清秀男子。 這裡的世界不紀錄時間的流逝,他就一直這麼躺著,仿佛他本來就在那裡,跟死了一樣。 “嘉洛,來這裡。” 有人自遙遠的深淵中傳喚他的名字,不用想也能明白肯定是什麼東西將它傳了很久才蕩到這裡,它和那偶爾飄來的鐘鳴一起呼應,構成的餘音像魔鬼的低語,是那麼的誘人。 不,它並非魔鬼的低語,它就是魔鬼的低語。 因為那具被傳喚的肉體,分明剛剛還像死屍一般沒有神誌,現在卻正宛如招魂一般從那片紅潮中以一種極其不協調的動作慢慢的爬起。 方才還充斥著整片空間的霧氣仿佛是受到他蘇醒的驚嚇一般,都宛如逃命一般迅速將自己所在的區域清為無主之地,不過數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了一片看著仍然有幾縷混濁的空間 應當是它們待的太久褪色了,嘉洛是這樣想的。 他有些木訥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撓了撓自己的頭,說到底,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起來,分明一直躺著就好了,但是那聲音中好像又包含著某種......仇恨,或者說是不甘心?之類的東西,就像支催化劑強行給他打了藥一樣,他不想做也得做。 那寂寥的鐘聲又悠揚的傳響起來了,不同與以前的是這次嘉洛終於知道是什麼將它帶過來的了,模模糊糊的記憶中,這種清爽又難以形容的物質,應當是叫風吧。 是風,清風正在一股一股的將惡魔帶來這個世界。 “嘉洛,來這裡。” 聲音再度傳響,隨著那股清風正慢慢的飄搖著,雖說是搖,卻又將嘉洛身邊那幾縷虛無混沌都給吹散了,隻留下那張充斥著迷茫的臉龐和眉宇正在起舞的幾縷發絲在淡淡的深沉著。 被這回響召喚的嘉洛也如本能一般艱難的邁開了自己那沉重但無力的腳步,落在了這霏薄的空間之中。 須臾之間,方才填滿了整片寰宇的紅霧從天空墜落,一整個的將嘉洛全部吞噬,窒息感瞬間淹沒了他的感知,他想奮力的向外伸手掙脫,但也都是無濟於事。 紅霧掩蓋了他那雙修長的腿,掩蓋了他那對泛繭的手,甚至他的麵龐與眼眶,都慢慢在狂潮之中黯淡了下來,唯獨隻有那雙瞳孔,即使在風暴之中也能翻越群山無休止的散發著令人彷徨的空洞。 他想著這感覺應該就是記憶中那個叫死亡的東西吧,明明是人一生隻能經歷一次的噩夢,但是為何,這種奇怪的感覺...令他感受不到絲毫應有的悲傷呢? 紅潮開始在無法名狀的地方不停的起伏著,它們好像是穿越了天空與大地,徘徊在存在與不存在的邊緣之中,可能就連這些霧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它們隻知道某個人要將這個被包裹著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男人帶到他的麵前。 它們所行的最後一站就是穿過了一片金黃色的海洋,然後在遙岸遠處便將這個男人拋落了下去,它們又自顧自的飄走了,真的就與飄忽不定的鬼魂無異,而反觀嘉洛這邊,忽然而至的凜冽令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還以為剛剛的地麵已經夠冷了,直到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才發現眼前的這個世界已經歸於了純白。 朔風夾雜著參天的鵝毛正從蒼穹中飛散,白晶時不時掉落在嘉洛的肌膚之上,但也僅僅數秒便消融為露珠從身上滑落了,他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選擇,隻能站起身向前走,畢竟如果在這裡接著躺下去的話說不定會發生在地獄中死去的慘狀。 霜寒所鑄就的這漫漫的長路又好像朝聖之道,前一步剛留過的後一步剛離步便再次成為了無垠之地。 “嘉洛,來這裡。” 這已經是第三次的呼喚了,足以見到那人的迫切,但是遲遲又不肯現身,這點實屬令嘉洛不能理解。 越來越大的風雪不停的在墜落,當然也會有調皮的幾縷鉆進他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停下趕路的腳,站在原處抬手揉揉眼睛再行進。 嘉洛數著這樣的事情已經反復了有十三次,正在想著的時候這些冰晶又好像故意一般再一次的瞇住了他的眼睛,他不禁在心裡由衷的覺得有些厭煩。 但在這次在他停下的時候,那吞人的暴雪也停了下來,一粒粒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冰花欲落未落,好像真的是神跡降臨一般。 也是同時,踏雪聲由遠及近,發出吱呀吱呀的脆響,來者的步伐很快,幾乎隻是瞬息之間就到了嘉洛的麵前。 嘉洛沒有猶豫,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首時的目光如猛虎如利劍,蓄勢待發,這是他刻在本能裡的警惕,死死的盯住了這位“來者” 但這一行為沒有堅持幾秒,因為嘉洛也從這位“來者”那空洞的瞳孔中也看見了倒影著的自己的模樣。二者不能說是所差無幾,隻能說是一模一樣。 是啊,這哪裡是什麼別人,這同樣的輪廓,同樣的五官,甚至連那過眉幾分的短發,都與嘉洛本人如出一轍,那分明就是另一個自己。 “我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不用感到詫異,我在這裡隻不過是為了來引導你的重生。” 他的語氣倒是有幾分輕鬆的意思,但他也僅用一句話就解答了嘉洛心頭最大的疑惑,看來他可能確實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我...已經死了嗎?”嘉洛將自己第二件比較好奇的事情也問了出來,既然聲稱是自己的一部分,那解答一點疑惑也是在工作範圍之內的吧。 “來者”並沒有著急的去回答他的問題,與之相反的,他轉過身去,先是在空氣之中揮手擺弄了幾下,熟練的程度仿佛是在準備什麼已經演練了千萬次的儀式,當看見懸浮在空中的那些冰晶都開始融於黑色的時候,他才回答了嘉洛問出的那個問題。 “不,準確的來說,現在的你才正要重生。”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顯然不是令嘉洛很明白,他有些茫然。重生?也就是說自己是已經死過一次的意思了嗎? 還沒等他來得及說出來話,那位“來者”卻已經張開雙臂,回過了身,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正在麵對著嘉洛。 剛剛沉浸在思考中的嘉洛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片空間所發生的異變,那些剛剛由儀式催生出的黑色冰晶正在宛如蟲子一般將整片天地都吞食進自己的身體之中。 它們的速度非常之快,分明沒有經過幾秒鐘,但是嘉洛的眼前卻已經布滿了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巨淵 嘉洛想邁步拉住那個即將墜入這片漆黑中的“自己”,卻發現自己每前行一步,空間就仿佛被縮遠了幾分,無論如何他也觸碰不到那個分明離的並不遠的人影。 黑星的撕咬仍舊不停歇,就在那個自稱為引導者所在的空間即將坍塌之時,他卻忽然睜開了雙眼,他擱著數米與嘉洛對望,眼中滿是某種不可言喻的情感,眸中好像飽含著淚水,但是那股堅毅又是那般的真切,灼熱的目光刺痛著嘉洛,他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也正是這個瞬間,引導者再度開口,但與先前的那股隨性不同的是,他的口中正爆發著某種威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迫使萬物下跪,甚至連黑星的侵蝕也慢了幾分,嘴中之言皆化為秩序,字字句句都將刻進那個名為嘉洛的少年的命運之中。 “嘉洛,給我記住了!” “顛覆命運之人必將背負枷鎖。” “終結世界之人也必會為世界殉葬。” “而你的宿命即是牢牢的抓緊他們。” “但與之相對的,當有一日你發現了盡頭的真相。” “也請不要忘記,我們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的。” “嘉洛,你將背離一切,並解放這個不該存在的,虛假的世界。” 隨著那聲最後的吶喊,這片世界也徹底的完成了屬於它的宿命。它徹底的崩塌了。 僅僅留下了嘉洛一人站在漆黑的漆黑之中,唯獨他的身影有餘餘暉耀,掙紮的點亮了絲絲螢火。 那雄而不萎的語言仍舊如唱詞一般在嘉洛的耳中起伏著。 孤獨、壓抑......各種各樣的負麵情感都在他的心頭盤旋著,他像一條溺死的魚一樣,對這個曾養育了自己的陰暗發泄著陌生的情感。 也正是在悄然之間,他的身體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手上的死繭逐漸消腿,眉宇間也變得更為稚嫩,而在那破碎的瞳孔之中,淺淺的裂痕如同一條綿延不息的河流,流穿了他的眼眶,親吻著他的麵頰。 “我......是誰?” 沒有人回答他。 他隻能自己呆呆的矗立在原地繼續木然著,也在偶然間望見了遠處的暗夜正在張牙舞爪咀嚼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