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像極了一張狗臉，說變就變。 　　明明前一刻還晴空萬裡，轉眼間卻已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沒下多久，又停了下來，陽光透過未散盡的雲層落下，映照得大地光暗錯落，如同墨色潑灑。 　　就在陽光能照射到的區域內，匯賢武館的招牌因為經歷過雨水的澆淋，而變得忽閃忽閃的。 　　武館開業已有些年頭，電路老舊隻是小問題。 　　“武道”、“正宗”、“破甲拳”、“暑假招生大禮包”、“晨鳥優惠”之類的海報，橫七豎八的貼在武館外圍的墻麵。 　　海報周圍，還有一些學員獲獎照片、喜報剪報之類的東西，密密麻麻，讓墻麵擠不出一絲多餘的地方，顯得更加陳舊、斑駁。 　　武館內，館主魏刕端著茶杯從辦公室走出，慢慢的掃視了一眼四周。 　　一場驟雨過後，館內大部分人擔心天氣情況，走了不少，隻剩下小貓三五隻，仍在練習。 　　他們都是武館新收的學員，才來武館沒幾天。 　　新人剛接觸古武，對練習充滿憧憬和熱情，乾勁十足，大概不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是不會走人的。 　　另一側，擺放器械的區域，還有一道人影正在忙碌。 　　魏刕的目光很快落在那道人影身上，然後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人，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 　　他正在抹拭器械，動作專注而仔細，時不時還嗬一口氣，盡力把器械表麵擦得發亮。 　　那認真的態度，讓魏刕的眼神不自覺變得柔和了下來。 　　默默的看了一陣，魏刕開口招呼：“陸哲，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好的，館主，我這就來！” 　　那少年人抬頭應了一聲，又再低下頭，繼續手上拭擦的活計。 　　魏刕見狀也沒催促，自顧自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少年人把手頭的又一件器械擦得油光蹭亮，這才起身來找魏刕。 　　“館主。” 　　少年人進門後，主動打了個招呼。 　　魏刕點點頭，示意少年人坐下，然後才和聲問：“陸哲，今天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你以後真的不來了？” 　　“嗯，不來了。” 　　陸哲溫和一笑，給了個很肯定的回答。 　　接著，他又補充一句：“館主，您放心，以後有空我一定會回來看您的，隻是不再練拳了而已。” 　　“陸哲，你來匯賢已經快十年了吧？現在放棄……不覺得有點可惜嗎？” 　　盡管之前已經勸過，可魏刕還是希望能再努力一下，把這個平時最刻苦、努力的徒弟留下來：“如果你願意繼續留下來的話，以後你的學費我可以完全減免。” 　　“謝謝您，館主，不過不用了。” 　　陸哲搖了搖頭，語氣坦然的說：“您也知道，我的天賦一般，練到現在這樣真的已經盡力了，大概不會再有什麼進步的空間……而且，我之前在比賽上受的傷一直沒好，所以……唔，館主，雖然有點對不起您這麼多年的教導，可我覺得還是應該放棄了。” 　　“這樣啊……” 　　魏刕能看得出，這孩子已經打定主意，不禁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陸哲略一思索，很快回答：“我準備一邊打工一邊備考技校，希望畢業以後找一份好點的工作。” 　　“不錯，你自己有想法就行！” 　　魏刕猶豫了一下，拉開了抽屜，拿出一張名片來遞給陸哲：“這是我從前一位師弟的聯係方式，唔，他也開武館，不過在新城區那邊，比我這裡大多了……唔，他那裡正在招人，你可以過去看看，就說是我介紹你去的。” 　　“謝謝您，館主！” 　　陸哲連忙雙手接過名片，放進口袋。 　　魏刕看見正事已經說完，沖陸哲揮手道：“好了，沒事了，趁現在雨停，你趕緊回去吧。” 　　“好的。” 　　陸哲起身，很鄭重的朝魏刕行了一禮，然後準備推門出去。 　　看著陸哲離開，魏刕突然嘴唇微動，忍不住又開口：“陸哲，其實你的傷也不是不能治好，隻是……” 　　陸哲錯愕的停下腳步，想聽一聽師傅要說什麼。 　　可是魏刕話說一半，卻又頓住了，好一會後才擺手苦笑：“算了，那對你也不見得是好事，還是順其自然吧，你別多想，早點回家去吧！” 　　…… 　　走出武館大門。 　　陸哲看了一眼天上的烏雲，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盈河市是古城，原本就是沿著河岸建起來的。 　　一條河把整座城市一分為二，從古到今，都倚靠著幾座橋梁把它們連在一起。 　　從前，沿河南岸一直是城市中心，北岸則屬於郊區。 　　可是隨著十年前較為荒涼的北岸被定為新的中心區，不斷建起了高樓大廈，這裡儼然已成了整個城市的新中心。 　　反倒是南邊的老城區，街道逼仄，環境臟亂，相比起北岸便越發顯得破敗了。 　　尤其老城區裡的那些舊式小區，住在裡麵的人普遍收入不高，漸漸成為城市中的窮人區。 　　陸哲的家就在南岸的老城區。 　　家庭成員一共四人，父母、他和妹妹。 　　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人，父親在一家運輸公司當貨運司機，母親則在一家美容美甲的連鎖店當店長。 　　夫妻倆的工作還算穩定，養家糊口沒有問題，不過也僅此而已，家庭收入並不算高。 　　至於妹妹，正在上初中，比陸哲小兩歲。 　　陸哲家在一棟老式樓房裡，每天回家，他都要先繞過樓房外的院墻，才能進入樓道。 　　今天他回來得有點早，正繞著院墻走的時候，突然聽見院內有人聲傳來：“老許，前年我借你的那筆錢，你看最近能不能還上？” 　　陸哲聞聲腳步頓了一頓，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因為他認得那聲音，就是他爸陸振興的。 　　陸振興由於工作屬性的緣故，平時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遇上要走長途線，甚至一連好幾天不在家。 　　今天倒是奇怪了，這麼早就已經在家裡，讓陸哲感到有點意外。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們公司最近有幾條線要取消了……” 　　“對，最近空運的價格降下來了，我的那條線正好和空運線路重合，所以也在公司裁員的行列……” 　　“家裡的兩個孩子還小，找書苑 wｗw．zhaosｈuyuan.coｍ 兒子又準備備考大學，我想著這種情況下，手裡要多準備點錢比較妥當，所以就想問問你……” 　　“哦，行，那我過幾天去你那裡取，謝了……” 　　陸振興和電話那頭又說了一陣子，這才掛斷電話。 　　聽響動，他應該是朝著樓道走進去了。 　　陸哲從頭到尾聽完他爸的這通電話，想了想，沒有立即走進院子，而是靜靜的在外麵站著，準備等一會兒再進去。 　　“遭遇裁員了啊……” 　　陸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抬頭看天。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年了，早就接受了這裡的一切。 　　盡管現在的家庭並不富裕，可是相比起前一世一出生就被遺棄在福利院，他心裡對這個家和他的家人非常珍惜。 　　他之所以選擇放棄武道，想去考技校，就是希望自己將來能學到一份好點的技術，找到一份好工作，讓父母和妹妹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現在看來，他還是想簡單了。 　　讀技校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對此時的父母來說，負擔不小。 　　想著想著，陸哲從口袋裡掏出之前魏刕給的那張名片，仔細看了起來。 　　“聚賢武館，張行中……” 　　名片的材質很好，不是紙片的，更像是某種碳素纖維的。 　　名片的表麵，還覆了一層薄薄的金箔，摸上去非常有質感，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 　　認真把名片上的地址記下，陸哲又小心的把名片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才朝小院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