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的魔都不復往日,如今除了魔氣在地上、墻上留下的痕跡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證明這裡曾經是魔的狂歡之地,清歡輕輕地推開魔都的城門,突然感覺到一絲絲的阻力,清歡低下頭,看見了一段被砍掉了的上肢,皺了皺眉,飛雲一腳將其踹飛,大門緩緩打開,看著暗紅色的地磚,感受著前所未有的血腥氣,場麵一度陷入了沉默。 清歡拿出手帕捂著鼻子,然後捏了個訣讓自己稍稍浮空,看著眼前被魔占了的城,此處很明顯在被魔族占領之前是人類的居所,清歡盯著城中那處保存的最完整的宮殿,雖然門框已經開裂,門也不翼而飛,但裡麵的大部分家具還是好的,就好像是之前那個會幻化出人形的魔住的地方。 “我們和人....” 那個魔在死前留下了這四個字,剩下的字淹沒在了呼嘯的風中,清歡垂眸思索著深意,卻始終不得其中隱秘,輕輕吐了口氣,和人有仇?和人不共戴天?還是和人結盟?這一切都隨著魔的意外消逝而成為了一個迷,清歡看著魔都上方的天空,始終陰沉沉的,不像其他地方白天出太陽晚上有月亮,這裡的白天沒有太陽,晚上沒有月亮,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看著一臉心事重重的清歡,蕓遙湊過來戳了戳她的臉:“誰惹你啦?” 清歡搖了搖頭,看著滿目狼藉的魔都,清冷的聲音在這樣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空森:“在想怎麼解決這些魔氣,先前的魔說這樣胡亂蔓延的魔氣他們無法控製,如此一來便隻剩下消滅這一條路。” 眾神一時也有些沉默,在神龐大而遼闊的的一生中,仁慈這種特質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即便受了天大的冒犯,也隻是略施懲戒,平時喊打喊殺的,說破喉嚨了也隻是拿著刀劍隨便比劃一下,總會留人性命,可以說,蒼翠宮的所有成員都不曾造過殺業,一時間卻要為了回到神界而去消滅一個族群,一種無能為力的羞恥湧上心頭。 他們為了自己的無能而感到羞恥,半晌,樂觀的飛雲搖頭晃腦道:“還好我飛雲大人思慮周全,什麼東西都帶了,就算回不去也不用愁,這些東西夠用幾千年了!” 蕓遙斜眼看他:“是,你就差把蒼翠宮拆吧拆吧帶下來了。” 飛雲反而一副我真厲害的模樣,給蕓遙氣笑了,拿著隨手撿的一根木棍戳他的背,飛雲上躥下跳的躲,和方才的愁雲慘淡不同,經他們這麼一鬧,沉悶的氣氛也輕鬆不少,清歡的眉頭也鬆了鬆,清晏和陸今安一左一右的站在清歡身邊,用行動告訴她了萬事大家都會一起度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最近飛雲和陸今安在商量找個地方建一個縮小版的蒼翠宮,畢竟有可能要長久地在這個世界裡呆著,總不能一直住在別人的領地裡,飛雲找鳳芝蘭要了一張地圖,師侄倆天天早出晚歸,討論哪個地方適合建宮殿。 清晏一邊和清歡她們每天想辦法控製魔氣一邊搗鼓著人間的藥草,這天,飛雲和陸今安已經確定了地方,貫穿了整片大陸的青雲澗的源頭就在一個很高的雪山上,那邊因為天氣原因不屬於任何一片領土,至於那邊的嚴寒根本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影響,略施法術即可,幾人一商定,當即決定在那邊修建處一個翻版蒼翠宮來。 今天是代辰星來給幾位神君送吃食,雖然神君們都表示自己並無口腹之欲,但五人還是覺得得拿點什麼東西來招待神君,所以每天都會來送些點心茶水,剛到門口就聽見飛雲興奮的聲音,推門的手微微一頓,改為敲了敲門,得到裡麵的準許之後才推門而入。 代辰星將茶點放下,動作磨蹭了一會兒,走到門口了還是忍不住問道:“神君可是住的不舒坦?” 清歡回過頭看著他,輕輕搖頭:“並無不適。” 代辰星立在原地,看樣子有些苦惱:“那神君何故寧願搬到雪山那地方去也不繼續在這?” 清歡想了想,道:“總得有個自己的地方,就像你們人類喜歡待在自己的領地一樣,本君總不能一直賴在你們這。” 代辰星鬆了口氣,還以為是他們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讓神君們不滿了,想了想,道:“若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請神君盡管開口,百花觀也願意盡微薄之力。” 清歡點點頭:“多謝。” 神君們要在雪山之巔修繕宮殿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各領主們的耳朵裡,一時間,在外行走的飛雲收到了很多的問候,飛雲一臉懵的拿著許多瓜果和金銀珠寶回到了璿璣門,頭上還掛著三四個不同顏色的花環,飛雲一臉恍惚的走進來,蕓遙見他這副模樣,取笑道:“這是被什麼勾了魂,飛雲你修為不長進就算了,現在還這般狼狽,嘖嘖。” 飛雲將東西稀稀拉拉的丟到桌上,麵無表情道:“我總不能給他們都踹飛吧,他們這體格,我一腳下去都一命嗚呼了。” 清歡看了一眼飛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挑眉。 意思很明顯,這是怎麼回事? 飛雲垂著頭道:“我沒辦法,還有給我塞裡衣的,我是真害怕,哪有這樣的。” 清歡拿起手邊搖搖欲墜的珍珠盒放好:“為什麼給你送這些?你答應別人什麼了?” 飛雲的表情也彰顯出他的奇怪:“沒答應別人什麼,隻說希望能在修繕宮殿需要幫助的時候叫上他們,然後把東西往我懷裡一塞,就跑了。” 清歡點點頭,表示了解:“既然是送你的,收好就是,至於雪山的事,你和今安哥安排就好。” 陸今安默默地拿出來一個夜明珠,“這個好用,可以夜裡發光照明,像蠟燭一樣。” 蕓遙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拿過來在手裡掂了掂,“和神界的月華石差不多,隻是沒月華石亮。” 陸今安又拿出幾個遞給她:“他們給了我一堆。”事實上是眾人瞧他一直盯著夜明珠看,就紛紛找來了又大又圓的夜明珠,一個領主送一箱,一個小主也送一箱,他那還有十箱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飛雲也拿了幾個,看了看陸今安,然後乖巧的湊過去:“還有嗎,師伯。” 陸今安默默點頭:“還有十箱。” 飛雲一臉笑容地拉著陸今安出去了,蕓遙搖頭說陸今安又要被宰了,飛雲老愛纏著陸今安,就因為他總能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個個還都是美觀又實用的東西,飛雲就喜歡從陸今安那討一堆東西,然後拿回來和清歡分,但事實上陸今安本來也要拿出來分,每次就由著飛雲替清歡那份也拿了去。 清晏最近在研究如何消除人類傷口上殘留的魔氣以及帶來的疾病,清歡和蕓遙還在嘗試如何抑製魔氣的蔓延,隻是那魔氣似乎和她們不對付,見到她們就遠遠的散開,等她們離去再慢慢的匯集起來,這讓兩人對此感到十分頭疼。 眼見清歡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蕓遙提議出去走走,清歡就跟著蕓遙出了門,蕓遙帶她去了鳳梧洲,這邊的環境相對來說比較好,魔沒那麼猖獗,清歡瞧著這暗紅色的河流,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那是神第一次對這個世間產生了名為悲憫的情緒,對這個被人類自身攪得天翻地覆的人界,對在魔的殘害之下蠅蠅偷生的人類,也對陷入無邊殺戮中淪為厭棄的存在的魔,和方興未艾的神界截然不同,第一次走進神的眼中的人間,便是這般的千瘡百孔。 自從來到人間已有三月之餘,其間帶給清歡的感覺和在神界完全相反,神界靈氣充沛,花鳥蟲獸和諧相處,遍地的法寶與珍奇不被放在眼裡,在那精純的靈氣裡,所有的生靈都得到了洗禮,身體,靈脈,乃至精神識海,滌蕩得徹底,山川湖海與他們作伴,不需要競爭,神界能給予他們一切所需要的。 在這裡,靈氣雖然不似神界般浩大,卻也支撐起這方天地,保護著其中的每株植物,每個動物,隻是其間的生靈們卻始終不得修行之奧秘,聰慧也隻降臨在少許人的身上,中庸是大部分人的,但生存危機卻是所有人的,這片肥沃的土地尚未得到完全的開發,就出現了毀天滅地的魔,即便這樣,人類依然能在這撐起一片天,即便雙方實力懸殊,即便魔在一天天的壯大。 清歡沒有憂愁沒有感傷,那一聲輕輕的嘆息,就像是拂過人間的一片看不見的羽毛,置身事外的神並沒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隻是看見人界的時候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家園,即便暫時無所歸處,也並不想置身其中,他人恩怨他人解,是是非非與旁人毫無乾係。 又過了三個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魔都也被璿璣門派人清掃了,魔都有了新的名字,叫做光復城,城內在人們的運轉下漸漸地恢復了昔日的榮華時光,雪山上的淩雲宮也建立完成,在璿璣門的眾人的依依不舍中清歡一行人搬進了淩雲宮,臨走時清歡還留了幾件法寶在璿璣門,算是這幾個月的住宿費。 淩雲宮的布置與蒼翠宮相同,隻是沒有蒼翠宮那般精致,畢竟材料有限,沒辦法一比一還原,作為嬌生慣養長大的飛雲,看著這裡哪哪都不滿意,隻是現在也沒得挑,清歡她們倒是不太在意這些,還出去給周圍安了一個結界來保護這裡,陸今安的陣法也畫成了,周邊的風雪登時小了起來,不再刮得人睜不開眼,清晏還挑了塊地用來種梅樹,原本要種桃樹的,但沒辦法,這裡氣候太冷了,隻能種梅樹,不然淩雲宮看起來一點顏色也沒有。 比起安詳平和的雪山之巔,山下可謂是狼狽至極,前段時間被清歡從魔都內嚇跑的魔在慌亂下躲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歡和蕓遙天天到處找魔的原因,他們一直沒出來,直到這幾天因為籌備淩雲宮的事情清歡和蕓遙一直待在雪山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躲起來的魔來了一場蓄謀已久的反撲,各領主們一時不察,丟了好幾座城池,眼下正派人對邊境嚴防死守。 從那場慘遭魔滅村的一場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年,崔少虞仍然說不出話來,那天的場景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到眼前,在璿璣門裡,即便他十分的努力,卻還是會因為是個啞巴而不受重用,崔少虞也曾自暴自棄想過乾脆就這麼算了,反正在這世上他一個至親也沒了,不如死了算了,但看著仍然在這世界上為非作歹的魔,他又難抑燃燒於心胸的怒火,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是那個深居魔都的魔,是最初的魔,後來被人們稱為魔王的魔,可就在三個月前,崔少虞聽說那魔王被神君的一個侍童給親手消滅了,那樣輕飄飄的姿態,就好像做了一件什麼小事。 崔少虞的腦海有些混沌,看著略顯淒涼的光復城,感受著裡麵的煙火氣息,崔少虞有些恍惚的想著,他的仇好像就這麼報了,如此輕易地就被消滅了,他甚至都無法靠近魔都,連仇人到底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就這樣消散了。 崔少虞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一片白,眼神有些茫然,大仇得報過後的感覺卻不像意料之中的鬆快,崔少虞感受到有什麼清清涼涼的東西落在臉上,他以為下了雨,抬眼卻是一片刺目,眨了眨眼,才發現是自己在哭。 沒有嚎啕,沒有嘶吼,崔少虞隻是安靜的站在青雲澗旁,看著河麵上自己的倒影,淚珠砸出來的漣漪讓崔少虞愈發看不清自己的麵龐,這場盛大而又寂靜的崩潰就這樣隨著河水流淌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