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衛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腿有些軟,大腦也一片空白,思緒極其混亂,突然感覺周圍的世界都變得不那麼真實。 我到底是誰? 我是死了還是活著? 行屍走肉般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望著屋頂,深吸幾口氣,握緊雙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思維有些不聽使喚,身體發抖。 直到吳山回來,才稍微好點。 這吳山也是大嘴巴,還神經大條,一邊吃飯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話。 從他口中,對‘自己’了解了很多。 當然借口是失憶了。 吳山對此嗤之以鼻,埋怨海衛把他當外人。 名字叫周學文,父親希望這個孩子能夠當一個文化人,奈何事與願違,這個周學文從小就是一個小霸王,倒不是欺負人,就愛抱打不平。 九十年代,每個中國孩子都有一個少林寺的武術夢,父母忙於事業,也沒有太多的精力管教他,初二那年成功退學去了一個武校。 回來後,混了幾年,榮登紅藤大學的保安隊長之職。 吳山是保安,周學文的心腹跟班。 剛才那個知性女子,是他的妻子金娜,紅藤大學的老師,能娶到這麼漂亮的高級知識分子,要歸功於他的副校長父親。 不過自從父親退休病逝,這場婚姻也迎來了危機。 母親還健在,但因為金娜,母子這幾年關係很僵,父親走後,便去香港跟女兒一起住了。 下午,辦理了出院手續,本想再住一晚上,做一下心理建設。可吳山說隊裡的其他人,還有學校後勤處打算來探望,這就不好應對了,還不如早點出院。 大約晚飯時間,在吳山的帶領下,海衛找到了自己的‘家’。 吳山敲門,喊道,“嫂子,開門啊,我把文哥送回來了,文哥還頭疼呢,就當給我吳山一個麵子……”。 本已經開了一個縫的房門。 ‘砰’的一聲,又關上了。 吳山臉色微赧,但依舊嘴硬,“文哥,門我給你叫開了,估計是風給吹關上了,今晚我夜崗,先走了啊。” 海衛不知道,這個吳山前一陣子,經常自我感覺良好的找金娜,勸她不要離婚。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保安,天天跟漂亮女老師講道理,人家不聽,還出言諷刺,自然不被待見。 吳山走後,海衛又敲了幾下,門開了,僅裂個縫。 推門進屋,裝修很好,蠻溫馨的,掃視了一眼,三室一廳,客廳的沙發墻上掛著一個女娃的照片,看著也就三四歲的樣子。 “我還有個女兒?”這個吳山也沒說啊,海衛驚訝的問。 金娜翹著二郎腿,坐在紅木椅上,正在查一本資料,聞言回復道,“周學文,你要連我對你最後的一點尊重也抹殺嗎?以前你雖沒文化,固執,但最起碼不會搞這些歪門邪道,你這樣裝下去,完全沒必要。” 海衛沒有理會,“好可愛的小丫頭,人呢?” 論臉皮,吳山在他麵前也是小巫見大巫,正是靠著這種臉皮,才能和孫威這個技術宅共同創業,拉來劉傑的投資,經過兩年的艱辛,馬上苦盡甘來,卻不想遭遇車禍。 金娜哼了一聲,明顯懶得再理會。 海衛背著手,在屋子裡來回走著,欣賞這個新家。 今天在醫院的時候,他也想了,其實自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死而復生,幾人能得?其他的還有什麼可糾結的呢? 他能從一個小山村,帶著孫威走出大山,走進大學,到現在幾乎創業成功,是有一股無賴般的狠勁。 站在‘女兒’的照片前,死了一次的海衛,不由自主的回想這些年。 首先感謝國家義務教育法,讓他在那種上麵三個哥哥,下麵兩個妹妹的極貧困家庭,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狀態讀完初中。 畢業的那年夏天,成功的由學生變成了農民。 不甘心啊! 他想要海闊天空,想改變命運,想上高中,讀大學。 父親拒絕了,二哥也到了婚嫁的年齡了,家裡的錢隻夠大哥的彩禮,更別提三哥和海衛了。 父子五人,種地打工,娶媳婦,生孩子,多子多福,海氏家族開枝散葉。 這才是目前最該做的事兒。 海衛不放棄。 因為他的初中班主任告訴他,人是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尤其對於他們這些底層的窮人,學習是最可能且最容易的路徑。 他相信這個前來支教的年輕老師,老師的見識,應該比他們村所有人加一起都高。 老師還說,不上高中也能考大學,買個智能手機,淘寶上有好多幾塊錢就能買到的視頻課,可以看著學,到時候以社會考生的身份,依然可以參加高考。 老師的話,讓海衛感覺,眼前有了一條通天大道。 可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太難。 海衛掏出全部積蓄,還跟大哥二哥借了‘高利貸’,又小心翼翼的溜須父親一個月,才得到一臺二手電腦。 但從網上買來的高中課程視頻,好多都聽不懂。他本身就不是那種特別有學習資質的人,加上還要不停的跟父親種地打工,時間也不充裕。 走投無路的海衛,在孫威身上看到了機會。 他的發小鄰居,一個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訥的瘦小男孩,從小寄養在叔叔家,自然也沒機會讀高中。 海衛幾乎聽不懂的公式定理,孫威就是順耳聽那麼幾句,卻能說的頭頭是道,但這個孫威從十三歲開始,就已經承擔一些大人的活計了,更沒有時間。 無奈之下,海衛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帶著身份證,和孫威離家出。 飽受壓迫的孫威被海衛的七寸不爛之舌說動了。 之後的兩人,打工,賺錢,看視頻,聽不懂的就讓孫威講。 最終,海衛勉強過了本科線,孫威則考上了一所985,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孫威的學費學校資助,他的學費是兩個人又乾了一夏天的建築工,勉強湊夠的。 畢業後,在海衛的忽悠下,兩個人開始創業,他負責跑外,孫威負責技術,沒想到趕上了一波互聯網紅利,項目真接近成功了。 人生處處透著美好。 想到此處,海衛暗道,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脫離現在的身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金娜的手機鈴聲,把海衛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接了電話後,金娜便開始換衣服,這是要出門了。 “都晚上了,去哪呀?”海衛吊兒郎當的坐在沙發上,大咧咧的問。 從吳山口中得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這個金娜當年之所以嫁給周學文,就是為了能夠留校任教。不過這女人也是有些能力的,短短幾年,就有了好幾項成果。 當然這些離不開他公公的大力支持,和她自己的一些小女人手腕。 金娜這個名字,現在已經是紅藤大學,一顆冉冉升起的新秀,這也更加拉大了夫妻兩人之間的距離。 雙方經濟地位,社會地位,甚至對一些問題的看法,就像兩個世界的人。 “我有事。”金娜懶得解釋。 “咱們談談吧。”海衛拿起剛才金娜喝剩一半的茶,淺嘗一下,品評道,“這茶不咋地。” “沒什麼可談的,下周你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對你以後事業的影響?借夫上位,拋夫棄子,總歸是一個人生汙點,咱們未來的金校長,可是要乾大事的人。” “你想乾什麼?”金娜停下穿衣服的動作,大聲質問,又深吸一口氣,努力轉歸平靜,維持自己的形象,不帶感情的說,“周學文,你是真的想撕破臉?” 以前的周學文,從沒有說過這種話,那是一個極度自尊的男人,甚至他不同意離婚,更多是怕丟麵子而已。 她也正是抓住了周學文這個性格,所以才敢肆無忌憚。 “現在這種網絡社會,一旦你的情況被曝出來,你想想會是什麼樣?” “無恥。” 金娜盯著周學文,罵了一句,轉身背起包就往外走。 “我同意離婚。” 海衛笑瞇瞇的看著走到房門的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