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黃遊筱有什麼理由向我開槍？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楓旭驚恐不已，在被子彈擊中的那一瞬，他害怕，但是卻又一些欣喜—— 　　黃遊筱都對他開槍了，這一定是夢對嗎？不是嗎？這顆子彈擊中了我，殺死了我，我不就該醒了嗎？ 　　然而沒有，現實更加殘酷的告訴他這不是夢，所以...為什麼？ 　　楓旭被渝晏拖著不知道在往哪裡走，他麻木地回憶著。 　　他想起最初和黃遊筱進行的那場任務，對肉靈的圍剿，對狙擊手的攻擊，黃遊筱他離他而去，然後擊殺了那個狙擊手——不，他擊暈了那個狙擊手，然後安撫楓旭，讓楓旭下山，他呢？他轉身殺死了已經毫無抵抗能力的狙擊手，然後和肉靈戰鬥，殺死肉靈的同時偽裝自己也被過量的電所傷。 　　真是好一場算計，當時我還真的被騙了，明明我有感應情緒的能力，我隻需要輕微觸及到黃遊筱，我就明白他是否真的有愧疚，但是我沒有，因為我相信他，我們是朋友。 　　回想起第一天來到界定者小隊，最先向他打招呼，最先來找他聊天的，就是黃遊筱，那家夥笑嘻嘻地炫耀著自己的汲靈構造物。 　　楓旭呢？很奇怪這個人為什麼這麼能說，後來在他還沒完全信任黃遊筱的時候，他偶然間用自己感受別人情緒的能力去感受了他一下，結果發現，在獨自一人的時候，黃遊筱內心總是焦慮的，害怕的，直覺告訴他黃遊筱一定是經歷過什麼，可是黃遊筱在外表現的時候永遠都是那一副樂觀開朗的模樣。 　　後來楓旭確信了，黃遊筱害怕孤獨，他害怕自己獨自一人，他害怕自己獨處在一個極度安靜的空間，他希望與別人交談，於是乎楓旭主動去接下了他所有或有用或無用的話茬。 　　他還怕獨自一人在黑暗的地方，獨自一人睡在自己的房間的時候他的房間的燈總是亮的。 　　後來他們關係越來越好，甚至還和他拌嘴，互懟，因為他發現，隻要是交談，都能讓黃遊筱高興。 　　後來他逐漸信任了黃遊筱，也了解了黃遊筱，也就不再去感應他的情緒，但他始終沒有問過他的過去—— 　　甚至後來漸漸地，他也習慣了黃遊筱的那副模樣，習慣了和黃遊筱的那樣的相處方式—— 　　直到今天——他回想起了真正的黃遊筱，但卻依舊理解不了黃遊筱為什麼沖他開槍。 　　那時楓旭的狀態已經接近臨界點了，那時的他沒有想到，黃遊筱對著他開槍，是受到了渝晏汲靈構造物的影響—— 　　他的身體已經不再移動，他躺在那土地上，茫然地看著天空。 　　“累死我了，你就打算一直躺著？”渝晏的聲音響起，帶著嘲弄。 　　“我...還在夢裡嗎......” 　　渝晏看著楓旭，神色陰晴不定，然後她一把揪起楓旭，將他提起然後按在了一棵大樹上。 　　“看著，不是夢——都是現實，你心心念念的柳風研沒了，滄衡市沒了，你的好友隱瞞著什麼，然後對你開了槍。” 　　楓旭麻木地聽著。 　　“我早說過，你身邊的人，有幾個信得過？你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沒有記憶，不是嗎？是被某種存在消除了嗎？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讓你在這樣一個滑稽的小隊玩過家家？”她嗤笑著。 　　“我......” 　　“隻要你想，我可以把他們隱瞞的一切都告訴你，包括你不知道，有關基德裡爾的存在。隻是——”她笑了起來。 　　那一天是楓旭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之一，他失去了自己的愛人，也沒有辦法去找到自己的愛人，他開始懷疑周遭的一切。 　　柳風研的墮化徹底改變了他，但真正打出最後一擊，讓他徹底擊潰的，還是霜華。 　　楓旭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搖搖晃晃地走著，他今天已經承受了太多，此時夜已深，他想著回到夢依靈，去向那個曾經在雪地中救下自己，收留自己的人，自己視若姐姐的存在求助。 　　在渝晏告訴他一些他曾經想都不曾想過的事情之後，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他曾以為世界是美好的，是幸福的，可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惡孽叢生，而他呢？他看不到，因為他被裝到了一個套子裡，他曾經看見的都是別人想讓他看見的，他曾經堅信的都是別人想讓他相信的。 　　他並不願意去相信渝晏，所以他想離開，渝晏沒有阻攔他，隻是對他說。 　　“即便如此你依然願意相信？既然如此，我隻希望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記得我是誰，我告訴過你什麼——” 　　“還有，小心一個長方體形的類似鐵棒的，如果看見他——” 　　她的表情竟然少見地帶著一絲薄情。 　　楓旭並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 　　他隻知道，當他即將踏入夢依靈的大門的時候，霜華在高處的窗戶中看見了他。 　　她焦急地從樹屋的樓梯，走下，看著失魂落魄的楓旭。 　　“霜華......柳風研她——”下一秒，淚水再次決堤，楓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知道現在他口很渴，但是他卻不想喝水。 　　霜華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將楓旭抱入懷中。 　　“我知道，我知道——”霜華帶著哭腔，緊緊地抱著楓旭，“一定很難熬吧，對不起，對不起，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不在身邊，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霜華，你為什麼要道歉？楓旭心裡疑惑，但是他卻不想深究，他感受著霜華這溫暖的懷抱，淚水流地更加洶湧。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霜華——柳風研——為什麼——”楓旭哽咽著，他的身軀劇烈地抖動著，他的眼淚早已沾濕了霜華的衣襟但是霜華卻毫不在乎。 　　“楓旭，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嗎？”霜華擠出了一個微笑，然後拉著楓旭，想要帶他進入夢依靈。 　　進入夢依靈後，霜華用自己的手帕蘸了憑空出現的熱水，她用那溫熱的手帕捂在了楓旭的臉上，擦拭著他臉上的灰塵，血跡還有淚痕。 　　楓旭的眼淚越流越多，霜華再次將楓旭擁入懷中，輕輕地撫摸他的頭，擦拭他的臉，在那一刻，楓旭在霜華的衣袖中仿佛瞥見了一個鐵質的東西，它隻微微地露著頭，楓旭辨不清它究竟是什麼。 　　楓旭在霜華的安慰下，哭了許久許久，然後他帶著一些絕望地，閉著眼睛，拋出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他信任她，所以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霜華——汲靈使是什麼？” 　　那一瞬間霜華的身軀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她的表情也露出了一絲驚愕，她抱緊了楓旭，楓旭的臉依偎在她懷裡，並沒有發現這一細微的變化。 　　“汲靈使，是什麼？”他低聲重復了一遍，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哀求，“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自詡神明，卻做著禽獸不如事情的人嗎？” 　　“那個夏磊捷——他是汲靈使對嗎？他是神明——永生的，強大的神明，他在人間以神的身份無惡不作——卻沒有人可以去製裁他？是這樣嗎？”楓旭問著。 　　霜華露出了極其痛苦的表情，她暗暗地移動著自己的手臂，左手從衣袖中取出了那根鐵棒。 　　“這是誰告訴你的呀......怎麼可能會有......”霜華強作鎮定地說著，但是楓旭卻由衷地感到一種違和感。 　　他想要抬起頭，看著霜華的臉，可是霜華抱得太緊，他一時抬不起頭，他想讓霜華輕一點。 　　但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頭部上仿佛輕輕碰上了一個鐵質的東西，下一瞬他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他大叫著，那一瞬間他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去脫離這如同囚籠的懷抱。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腦袋裡攪動，他捂著自己的頭，跌跌撞撞地想要遠離，霜華被楓旭的反應嚇到了，鬆開了自己的手。 　　楓旭撞到了桌子，然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在那裡翻滾掙紮著，霜華則不知所措的望著他。 　　當楓旭從那突然又劇烈的頭痛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眼中含淚，掙紮著爬起，然後看到霜華手中—— 　　拿著一條猶如鐵棒的東西。 　　澤宇歸零，汲靈使用於消除人類記憶的汲靈構造物。 　　渝晏在他走前在他身後曾這麼說。 　　“還有，小心一個長方體形的類似鐵棒的，如果看見它的話，一定要跑，相信我，一定要跑，它會消除你的記憶，讓你忘記汲靈使這個概念，甚至有可能忘記柳風研，然後繼續過著曾經那樣的過家家的日子。或許這對你更好，那樣的日子雖然快樂，但你永遠不知道你忘記了什麼，不知道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人，找書苑 www.zhａｏshuyｕan.ｃom 什麼重要的事——你會再次變得無知，然後——” 　　楓旭驚恐地看著霜華，他不願意相信渝晏的話，但是當這一切合情合理地擺在他眼前時，一切都是那麼殘酷。 　　“霜華，那是什麼？” 　　“不...不該這樣——”霜華有些驚慌。 　　“那該是怎麼樣，那個，是澤宇歸零，對嗎？” 　　霜華驚愕地看著楓旭，楓旭分明說對了。 　　那是霜華，她手上拿著的是澤宇歸零，她想消除我的記憶，盡管我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為何。 　　我不想忘記一切，我不想忘記柳風研，我不想忘記這悲慘的一天。 　　我還想再見見柳風研，我還想嘗試去救她—— 　　還有，我失去的，那十幾年的記憶又會有什麼？ 　　為什麼？霜華？為什麼？ 　　我內心痛苦著，卻不敢問，我不敢再停留，我轉頭就跑，然後從夢依靈窗戶之中跳了出去。 　　我被強烈的失重感嚇得輕聲慘叫，下一秒我重重地墜在地上，然後快速爬起，像逃離監獄一般逃離那裝載著我無數美好回憶的——“家”。 　　看著越窗而出的楓旭，霜華的情緒崩潰到了極點，她不敢去生硬地攔下楓旭，她忽然仿佛失去了氣力一般跪倒在地，那鐵棒澤宇歸零也落在了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在看向澤宇歸零的時候，霜華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夜遊神，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讓他走上那殘酷的命運？”她不知道自己在問誰，或許是這澤宇歸零，或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