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帝國924年。 深藍大陸,東方,塔納村。 老舊的村口,老修特正在悠哉遊哉地抽著粗製煙草,手中的煙鬥已經略有破損,但不影響他此刻的愜意。 此時一名一頭黑發的少年朝他麵前走過來,他臉上有些雀斑,膚色偏白,有著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明亮的眼睛。 “西爾!小西爾!太陽要下山了,你又要進山嗎?” “村長爺爺,再不進山,天就要完全黑了,我要趕緊去采集一些藍絲草。”黑發少年西爾向著村口的老修特招了招手,算是打了個招呼。而說到後半句,他也不禁感到有些臉紅。 哪有人太陽快落山了才往山裡去的呢?分明是因為十四歲的西爾,他的身材實在稱不上健壯,甚至有些瘦弱。 村裡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視他為累贅,不願與他同行進山狩獵或采集,甚至這些年來西爾還曾遭到山尼他們的排擠,偷偷向他索取采摘到的藥草。 不得已,西爾隻好趁黃昏時分,獵戶們都回到家中休息的時刻才去山中采藥。 這時候進山注定是采不到什麼好東西的,因為留給西爾的時間並不多。天黑之前他要趕回家中與母親貝茜吃上一頓晚餐,也因此,貝茜家總是村中最晚才開飯。 “唉,這孩子。”老修特看著少年快步奔向山林中的背影也不禁感嘆了一句。 老修特看著落日金輝,思緒飄散。 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清晨,神聖帝國910年。他一如既往地走在塔納村的村口,身為村長的他正要去鎮上的政務廳繳納本年度應該向貴族老爺上交的稅收。那個女人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背後是塔納村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那座西塞山。 她像是從山中走出來的難民,衣衫破舊,懷中卻緊緊護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她望著老修特和他身後的塔納村,這時眼裡才露出一縷釋然的光芒。 “救救我……的孩子……”她的嘴中呢喃著。 聲音輕微得像是樹葉掉落在碎石路上一般,這是女子力竭昏厥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修特趕忙上前將她扶起,招呼上清晨出門打水的妻子,將女子和她懷中的嬰兒帶回家中。 從此貝茜與西爾就在塔納村中居住了下來,當時塔納村中最強壯的獵戶們剛合力捕獵了一隻格雷野豬,雖然僅僅隻是最常見的可食用妖獸,它的腿肉在貴族老爺的家宴上甚至不能算是主菜,可對於這不起眼的小鎮來說卻是一份不菲的收入,將其賣到鎮上,來往的遊商願意為此支付四個金幣。 靠著這筆錢,塔納村才進行了一次隆重的翻修。說是“隆重的”其實也隻是堪堪修補了一些農戶們漏雨的屋棚,更多的錢用於給村裡的獵戶們換上了一些更好使的家夥。可別小瞧這些武器,這可是由鎮子上唯一一位鍛鋼師大人的店鋪打造的。塔納村的人們堅信,更好的武器才能讓獵戶們狩獵到更值錢的獵物。 但好心的老修特也拿出一部分錢,給這對可憐的母子造了一間並不算多大的屋子,又在屋子前圍了一個小院。 貝茜長相不算出眾,雖然溫婉卻也帶著一股不沾世俗的清冷氣質。 老修特開始還以為是哪家落魄的貴族明珠逃到此處,後來發現貝茜不僅紡織手藝精巧,深受村民們的喜愛,做出的飯菜也是美味可口。她總是把那間小破屋收拾得乾凈整潔。屋子雖然不大,看著卻也是個溫馨的小院。 “哪有貴族老爺的千金會乾這些的?”老修特暗中也自嘲地搖了搖頭。 此時的西爾已經沿著往日的路徑鉆進了西塞山中,他背著一個灰色的采藥袋,行走在山間的樹林中。 今年的神聖新年,貝茜問即將十四歲的西爾想要什麼樣的新年禮物。這是母親與西爾之間的一個傳統,家中雖然沒有男人在外狩獵耕種,但貝茜憑借著自己的紡織手藝也算是能讓日子能過得下去。所以每年的新年母親都會向西爾詢問他的願望,用平日裡積攢的一點積蓄來滿足他的小心願。 自幼跟著母親成長的西爾自然也知道母親的艱辛,懂事的西爾從未向母親提出什麼過分的無理請求。比如去年西爾的願望是吃上母親燉的伊德雞,伊德雞是塔納村中最常見的家禽。貝茜一家自然是能在新年吃得起的。 “如果能吃上的話,母親也能和我一起吃。”許下這個願望的西爾暗中想道。 “母親,我想像山尼他們一樣,進山采藥,您給我做一個采藥兜吧。”當今年新年時母親詢問他的新年願望時,西爾對母親說道。 貝茜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山中雖然開拓了不少山道,可山林中的野獸襲擊村民的事件也時有發生。山尼能上山是因為他的父親蘭戈是村中數一數二的獵戶,在他的陪同下,山尼能跟著采集到一些藥草,嘗試狩獵一些小型野獸。這在貝茜看來不過是蘭戈為了鍛煉孩子才做的事情,作為村裡最富裕的獵戶之一,他們家並不需要靠采集藥草換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銅板。 第二天,當西爾笑瞇瞇的從布包裡取出幾株藍絲草時,令貝茜感到有一絲不可思議。這是自己的兒子偷偷爬上西塞山采摘下來的。 “母親,您別擔心,查理爺爺在學堂教過我們怎麼辨別藥材。”西爾興致勃勃地向母親說道,白皙的臉上掛滿自豪的笑意,似是等待母親的誇獎。 老查理是村子裡唯一去過城裡求學的人,見過世麵,學識也算博雜廣泛。而後據說他的長輩供不起城裡求學高昂的費用,因此不得不回到塔納村開辦學堂。 “您放心吧,我都是沿著獵戶大叔們開拓的山路往上尋找,絕對不會自己跑到樹林裡去的。”西爾向信誓旦旦地向母親保證道。 “您就給我做一個采藥兜吧,這樣我就能裝下更多的藍絲草。”貝茜聞言敲了西爾的腦門一下,依然不同意西爾自己上山采藥。盡管她心裡明白,懂事的西爾隻是想幫助她盡可能的多賺一些銅板,以此補貼家用。但心疼兒子的她在這件事情上依然態度強硬。 “西爾,這事兒可不行哦,你再想想還有什麼別的新年願望吧。” 可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裡,西爾仍然堅持每天偷偷地跑上西塞山,采摘幾株藍絲草帶回家中給母親。西爾在學堂中聽說一株藍絲草能從鎮上的遊商手中換取兩個銅板。 沒辦法,無奈的貝茜這才答應給西爾縫製了一個采藥兜,並為他做了一雙足底加厚的布鞋。 一開始貝茜實在放心不下西爾一個人進西塞山,私下請求村裡的獵戶們上山時照顧一下年幼的西爾。好心的村民們當然不會拒絕,貝茜母子雖是村裡的外來人,但平日裡對村民十分友善,時常贈送一些貝茜烹飪的美食供大家品嘗。西爾在村民們眼中也是一個懂事的有禮貌的孩子,見到誰都會笑瞇瞇的打招呼,深受村民們的喜歡。 可隨著時間一長,以山尼為首的村裡的熊孩子們發現了西爾竟然能在西塞山中采集到這麼多的藍絲草,要知道,他們一周的零用錢也才五個銅板。山尼等一眾熊孩子便偷偷向瘦弱的西爾索要,其中免不了幾頓拳打腳踢。但懂事的西爾從來也沒向誰說過這些事情。而學堂中的老查理也並沒能發現這些熊孩子的作為。 一來二去,西爾隻好像如今這般,在黃昏時分上山采集藍絲草。雖然天黑之前要回到家中,但每次也能采到不少的藍絲草,足夠補貼家用了。 夕陽的餘暉灑在西塞山和黑發少年西爾的背上,微風輕輕拂過,帶起樹叢中的一陣喧囂。 隻見西爾熟練的穿行在西塞山的山道中,動作不算迅捷但也稱得上是乾凈利落。他可以敏銳地發現隱藏在雜草中透出淡淡藍色的藍絲草,然後用手裡的小鏟子將其小心地連根挖出,再熟練的將其往背後的布兜塞去。至此,一株藍絲草算是采摘完成。 西爾轉頭看了看即將落下的太陽,心裡預估了一下回家所用的時間。 “差不多該回家了,不知道母親今天有沒有做我最喜歡的雞蛋薄餅呢?”想著熱騰騰的雞蛋薄餅西爾不禁露出笑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灰,轉身按照原路從西塞山上返回村莊。 “嗯?這是……”就在西爾下山的途中,左手邊不遠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藍光,若不是西爾伸展時恰好望向這裡,並且天色稍稍有些暗了下來,還真是難以察覺。 “這是……藍絮草!”西爾不禁低低輕呼出聲,想起了老查理曾經在帶他們認識草藥的時候講解過。 西塞山中最常見的藍絲草,偶爾會發生異變,長成略帶藍色光暈的藍絮草。這種草藥可以售賣給鎮上的藥師,用於製作引靈藥劑。這種藥劑是各大貴族老爺們給自己的子女們使用的,據說這可以為他們的子女成為魔法學徒打下基礎。 是的,這片大陸存在法師這種職業,無論是在軍隊或者貴族家中,都供奉著不少法師大人。他們在戰場或是貴族的領地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強大助力。 走上這條路,即使是最底層的平民出身都甚至可以得到貴族老爺們的尊重,從此改變一個家庭的人生。而貴族老爺們的子女成為法師,也會令其在家族中的地位提升。 “這可足足價值一個金幣!”西爾想著,這足以讓他與母親直接成為村子裡最富裕的家庭。想起每日操勞著紡織手藝的母親,西爾望著那抹藍色光暈的眼神充滿堅定。抬頭看了看,夕陽已經快要完全落下,本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耽擱了。 西爾搖了搖頭,下定了決心。撥開麵前窸窸窣窣的雜草,麵前是一些灌木和樹叢,他徑直向著那株藍絮草的方向摸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