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咆哮(1 / 1)

正文   落根就像一根攪屎棍,攪亂了我的心,交亂了整個部落的心。   明天就是落根給的最後期限了,我依然沒有做出決定。也許決定早就在落根發出邀請的一剎那已經有了,我隻是不想承認。   從小到大,我習慣了一個人獨處。但又感覺,我並不是一個人,還有另一個我。   一個我想反抗,另一個我則負責寬慰。但是今天,另一個我,顯得那麼無力,無論如何也勸解不了。   我有些想念落酥,我多希望他能來。我多希望跟他說一說話。   我多希望他說:去!我便跟他去。我多希望他說:不要去!我就會留下。   靜靜的坐在神樹之下。任憑那東南西北風吹過我的臉龐,吹亂我的頭發。任憑我的肚子饑腸轆轆。任憑我渴的喉嚨火燒火燎。   算了,外麵的世界就算是再精彩,也不屬於我。至少,我屬於這裡。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向神樹鞠了躬轉身往回走。   半路上,我遇見了我的族人,所有人。他們是去祭壇的,今天不是祈福日,那麼他們去祭壇,目的是跟我一樣的。   走在最前麵的是大巫婆婆,她佝僂著身子,拄著她那根曲折如同蟒蛇一樣的拐杖。青灰雜亂的長發,遮蓋了她蒼老的容顏,一縷縷的幾乎垂到地麵。   她木得停下腳步,拐杖直直的指向我。   嚇我一跳!我真的害怕她的拐杖會突然噴發出一個火球之類的玩意把我轟碎。   我一激靈跳到一邊,滿眼戒備。身後的族人有幾個已經開始哄笑。   人群裡,我看到了落酥,他神采奕奕。他在憋笑,憋的很辛苦,肩膀一顫一顫。   大巫身後的族長婆婆厲聲喝問:“你在這裡乾什麼?”   我幾乎忘了,幾乎忘了我是誰,我是不祥!那個天殺的不祥之人!   我支支吾吾:“我……我……”   我想撒謊,可惜,手裡的葉子已經昭告著我剛剛去了哪裡。每次去祭壇,我的頭頂都會有一片神樹落葉,無論我在那裡,無論遠近。   我把落葉帶回樹屋,插在籬笆墻上,已經攢了很多,有枯萎的我也沒有扔。   “你!你竟然去了祭壇!你竟然還摘了樹葉!你!你是要給我們部落帶來災禍嗎?”   族長婆婆氣得渾身哆嗦,指著我的手也在顫抖。   剛剛還在笑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小聲議論著。隨後剎那間,議論聲就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起來:   “你憑什麼去!”   “天殺的!”   “早就說了,趕他走!”   “該死的不祥!你做了什麼?”   “天啊!他竟然摘了神樹的葉子!”   “神樹從來不掉葉子,他竟然!”   “這是對神靈的褻瀆!完了!咱們部落完了!”   “打死他!”   我茫然的望著眾人,他們是我的族人,雖然他們排斥我,我依然覺得,他們,是我的牽絆。   我看向姨娘,她驚訝的表情,十分失望的看著我。   我看向落酥,他神情冷漠,眼裡充滿了責備。   我看向涅蘭,她已經開口指責:“你憑什麼?”   我緊緊閉上眼,咬緊牙,咬得後槽牙咯咯直響!我努力阻止眾多憤慨的聲音。那聲音,如同嗡嗡的蒼蠅,環繞耳邊,刺穿耳膜,直達腦海!   “憑什麼!”   我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聲。   我瞪著赤紅的雙眸,我麵部表情因痙攣而扭曲,因扭曲而痙攣,如同瘋魔一般。   十五年,十五年了!我默默無聞,我忍氣吞聲。他們何曾聽見過我咆哮?何曾見到過我憤怒?   眾人都安靜了,連林間鳴叫的蟲子,鶯雀都安靜了。風兒靜靜,水兒靜靜。   死一樣的靜!這樣多好。   我喉頭火燒一般,心裡的酸楚與不甘一股腦的湧上鼻子,酸酸的,直想流淚。   我努力忍著,忍著,不能流淚。可惜,淚水太多,眼窩太淺,斷了線的珠子匯流成河。   “憑什麼?”   我沙啞了聲音,不再咆哮。可聽起來,更像惡魔的呢喃。   “憑什麼?”   我像是在質問,更像是自言自語。   人們不再言語,族長和大巫也不知所措。   我抬手指著大巫婆婆:“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句話我就成了不祥之人?”   我又指向族長:“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句話我就沒了敬神資格?”   我指向眾人:“我跟你們一樣!我也是崮瀾人!我也是崮瀾大神的子孫!我死了也要回歸崮瀾!我也受神樹庇佑!”   我淒淒慘慘的哭泣,我宣泄著十五年的屈辱與不甘。我不是憤怒,我隻是傷心。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鼻涕,口水。直起腰:“我跟你們一樣,我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崮瀾大神的事情。我跟你們一樣,無愧於心!你們問我憑什麼?我倒是問問你們,你們憑什麼?”   我看了看呆若木雞的一乾人等,覺得自己眼裡充滿了決絕,充滿了不屑。但其實,隻有傷心難過和失望。   “放心吧,我決定走了,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且,這話說的毫無意義。因為,壓根就不會有一個人出來挽留我。一個個的巴不得我走,走的遠遠的,麻溜痛快的滾遠點。   我走一路,哭一路,邊哭邊走邊傷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這天殺的不祥之人!跟特麼個怨婦一樣!   我一個人老老實實的坐在樹屋裡,準備收拾行囊。   帶上什麼呢?我家徒四壁,總不能把四壁帶走吧?我看了看我的籬笆墻。   我打算帶上我僅剩的那根木投槍,落根說那裡發武器,鐵刀鐵槍鐵羽箭。   我打算帶上我那幾件大窟窿小眼的皮裙,落根說那裡發服裝,衣服褲子甚至盔甲。   我打算帶上樹絨墊子,我試了試,一拉就散了,還不如帶上四壁。   我再次看向四壁,啞巴,姨娘,落酥,條丁幫我搭建的這個樹屋。那時候跟現在一樣,我受排擠,被孤立。怎麼就沒爆發?怎麼就沒反抗?   落根!這該死的攪屎棍!   我從籬笆上把神樹葉子一枚枚收集起來,用一塊軟皮子包了揣在懷裡。   十五年,我能帶走的隻有這麼多。   我透過屋頂茅草縫隙,遙望著月亮。我哭夠了,傷心夠了。剛才我能聽見有人來過我樹下,是落酥。   我不搭理他,不僅僅是歐氣,也僅僅是歐氣。   又有人來了,聽腳步,是姨娘。我還是裝睡,不理她!就歐氣!   很久,很久。我緊繃的神經突然鬆了下來,我等的人她終是沒來。   我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廂情願,海市蜃樓!我心裡的牽絆仿佛又少了一個。挺好,挺輕鬆!   待到明日,山花爛漫,我將化身一個真正的勇士。   鐵血印證,凱歌嘹亮。   長刀所向,誰與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