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山單方麵的劍拔弩張,隻持續了一次搖鈴的時間。 隨後,舟自渡邀少年就座,並親手沏了壺茶。 茶中飄蕩著指甲蓋大小的莫名葉片,在暖色燭火的照耀下,如同翡翠般泛起熒光,綠意盎然。 鈴音宛在。 少年捧起茶杯,一飲而盡,隻覺得卸下心防無比暢快。 更令王璟山驚喜的是,隨著暖意融入腹中,他體內的靈力瞬間充沛,甚至隱約逼近了胎息九層。 少年細細咀嚼著那一小片碎葉,深知即使踏遍整個兩宋的靈田,也無法尋覓到與之相媲美的靈植與靈藥。 “晚生王璟山,多謝仙長賜茶。敢問仙長貴姓?” “叫我舟掌櫃便是。” 王璟山留連不舍地滾動喉結,起身向舟自渡鄭重行了禮: “晚生口快心直,欲知舟掌櫃相助何方。” “不先問我的修為和來歷?” “晚生隻想知道今晚您幫誰,旁的您不說,晚生便不問。至於您的修為,明眼人一看便知……” 王璟山微垂下頭,目光不敢與舟自渡平視: “過去幾年,晚生自以為天賦絕倫,將是北宋國前二位晉升練氣者。 “今日巧遇前輩,僅憑一手靈器之威,便將晚生收拾得服服帖帖—— “您突破到練氣境,顯然已有數年光景,否則手法斷不可能如此嫻熟。 “晚生猜的可對?” 舟自渡表麵上微微點頭,心中卻對原定的築基人設做了些許調整。 他望向東南,悵惘地嘆了口氣: “想當年,我不過一漁民幼子,與大哥兩人,隨殘宋茍活於崖山。 “幸得真君庇佑,不僅免於葬身魚腹,甚至得以獲得修仙的機緣。 “後來,二聖北伐興朝,鬧出好大一番聲勢。大哥與我卻認為,此法有違真君臨別前的囑托。 “於是避世修煉,不再涉足凡塵,隻求早日踏上道途,為補全天道盡一份微薄之力。” 短短數語,卻在王璟山心中激起翻江倒海的疑惑。 ‘此人竟是崖山派,且還是平民出身?’ 可他分明記得,崖山派內部按尊卑、職權、出身、理念層層分化,貴為皇修的二聖,又怎會讓民修接觸《修真百藝僻閣集注》,參詳煉器之法? 待王璟山開口,問的卻是: “何為道途?” “避世多年,不曾想,就連一卷《修士常識》,那趙昺也握得這般緊。” 舟自渡伸出一隻手,輕擋住王璟山倒第二杯茶的動作,同時說道: “煉氣士口中的道途,指的是追求成仙與在術法上達到更高境界的指向性延伸。 “你可暫時簡單理解成職業,如劍道、醫道、魂道、命道、器道等等。 “從練氣境開始,修為的提高不再隻限於功法。道途的進境與探索,將成為晉升的根本。” 少年連忙追問: “何時選擇道途?” “首次道途抉擇,必定出現在練氣境關隘。” “那該如何抉擇?不抉擇又會怎樣?” “一日不抉擇,便一日突破不了胎息。” 舟自渡看出少年所想,直接點明馮忠全修為不得寸進、天下至今沒有練氣初期的原因。 “抉擇的方式,自然還是修煉。 “從《修真百藝僻閣集注》選擇某門道藝精研,或《天上劍宗禦劍訣內門弟子用》習至入門,或按《照澈萬丹》之法煉製出第一爐丹。 “總之,胎息巔峰隻需初步掌握一門道途,即可一躍練氣。” 王璟山陷入了沉思,右手不再惦記著茶壺,而是放在了胸口。 他猶豫再三,終於決定將轉壽典儀的陣圖掏出,請舟掌櫃參詳。 “……此陣法乃馮忠全所製,為何他沒有以陣入道?” “親自繪製、施展一次完整的靈陣,便可借陣道晉升。所以,馮忠全已經雙腿踏入了練氣境,隻有上半身還留在胎息。” “怎會如此?” “他是否在同時鉆研其他道途?” 王璟山很快便想到答案。 “難道是因為,馮忠全想煉製《修真百藝僻閣集注》中的某件靈器?” “道途壁壘,是修真者不可逾越的天塹。縱使是修真界昔年的天尊,亦無同修三道的存在。” 舟自渡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兩杯,輕啜一口,繼續道: “也隻有像馮忠全這般卑微者,違逆道途壁壘,才僅用付出止步胎息的代價。 “記住,隻有築基往後,方能順利開啟第二條道途。” 王璟山猶如被雷電擊中,震撼不已,久久無法平復。 他在修真司度過了四年,從未接收過如此至關重要的信息。光是消化這一炷香時間的對答,便得占據全部心神。 旁邊,舟自渡靜靜品茶,等待少年醒悟。 茶葉名為‘晴光綠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屬於極品靈植,在不同靈氣的沖泡下,可發揮不同的效用。 若以太陰月華氣烹飲,可擴充神識,滋養魂魄,短期免受一切幻道術法的影響。 而以液態水蒸氣泡之,則會得到一壺口感上佳的茶湯,使飲客平心靜氣,心生愉悅……當然,還能加快靈力的恢復。 舟自渡瞥了少年一眼。 畢竟這茶很少拿出來喝,他難以斷言功效。 此時,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雞鳴。 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王璟山回神之後,連忙起身道謝。 舟自渡卻說:“不急。” 他收起轉壽典儀的圖紙,走至犄角旮旯處,抽出把做工粗糙的木劍,遞給少年。 而後掀開遮掩內室的布簾。 “我大哥在裡頭練劍,你且看看再走。” 王璟山緊握木劍,帶著一頭的困惑和迷茫,踏入了內室。 片刻,他又一臉茫然地從中走出,隻是將木劍負在了背後。 ‘候選人王璟山,男。轉壽法偽靈根。後天三靈根。劍道待補。’ 舟自渡邊寫邊走進內室,沒有理會王璟山的告別。 少年隻得麵朝布簾,單方麵行了師禮,然後踏出藥坊。 臨走時,還不忘幫兩位“恩師”閉上店門,掛上打烊牌。 直到他施展步法燕雀行,在百姓屋簷上疾奔了段長路,中途猛然一震,才想起舟師父尚未回應“相助何方”之問。 隻回望了兩眼,少年便迅速調整好心態,輕聲道: “無礙,待城外之事解決,璟山再正式拜見兩位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