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像寧靜如水,潔白純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戰場上的一切。 荊湖軍瞬間掀起了一陣騷動的聲浪,前軍陣型發生明顯動搖。 許多士兵的雙腿顫抖不已,無法抑製地跪倒在地,向真君祈求寬恕他們的小命。 丁達注視著對麵的混亂,嘴角不禁上揚,現出一抹運籌帷幄的微笑。 “不枉咱們把真君的仙威,復刻出萬萬分之一來。這群泥腿子直接嚇得屁滾尿流,哪裡還有動手的必要?” 其他八位內監修士紛紛掏出絲帕,擦拭著額頭的汗水,口中連連應諾。 他們聯手施展雲泥同路,一刻也不停歇地滑翔了六十裡,才將這座重達九千四百斤的白玉法像,安穩地運送到此。 見狀,丁達掏出王璟山吃剩下的半袋靈米。 猶豫片刻,才拋給這些修士,還不忘囑咐他們小點張口。 給乾兒子十幾二十斤的靈米時,他毫不吝嗇; 而在麵對非崖山派的八名執事時,他連多出一兩都感到心疼不已,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隻因丁達身為修真司二長老,雖是北宋掌握修煉資源最多的修士之一。 可即便如此,每年分到他手中的分量,仍極為有限。 僅去年就隻有七十斤。 眼下,他認為南宋軍心已潰,自己勝券在握,隻想如何節省就如何行事,自然不樂意賜下額外的資源。 總之,有那麼一小會兒,丁達幾乎忘記了眼前這支隊伍的統帥,是文天祥。 “擂鼓。” 伴隨文天祥一聲令下,五百兵小方陣裡的鼓手、旗幟、號角同時動作。 先是文升左手扶軍刀,右手持軍棍,率軍法隊自前軍跟前跑過,喝止怯戰情緒。 後有王先益等將領打馬穿梭全軍,以口頭指令重整陣型,強抬士氣: “殺仙祭旗!” “殺仙祭旗!” “殺仙祭旗!” 隨著呼喊的人數不斷增加,荊湖軍的氣勢逐漸湧現。 僵硬的口號與鼓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和音。 雖不能稱之為勢如破竹,卻足以使百步之外的白色法像,威嚴蕩然無存,形似一根巨大而顯眼的白色蠟燭。 麵對重整態勢的荊湖軍,丁達總算有了談興。 他揮灑拂塵,不慌不忙地踱向敵軍。 當走近至五十步的距離時,文天祥與丁達的目光交匯,彼此清晰地注視著對方。 “多年未見,右相身體可好?” 文天祥眉頭緊鎖,口中隻吐出了兩個字: “宋奸。” 昔年,他曾因痛斥朝中奸宦,於官場幾度沉浮,在三十七歲時自請致仕,不願同流合汙; 待到元軍南下,他毅然毀家紓難,招募士卒勤王,寧願不惜己身,也要拯救這個帶給他無數失望的國家。 本以為在前方等待的,是以死報國的命運。 但天賜道法,大宋枯木逢春,短短幾年便將蒙元驅逐回了草原。 盡管新立的仙朝依然矛盾重重,但時隔百年,國家終於實現了統一。 眼看著中興在即,以馮、丁為首的宦修集團,卻發動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政變,使南北對峙的局麵再次降臨。 可謂“辛苦打拚三十年,一夜回到抗元前”。 忠正如他,又怎能不對宦修集團深惡痛絕? 之後,他又從正源變法的失敗中,領悟到一個教訓: 若不能使雙方勢均力敵,“仙凡平等”的治國理念,絕無實現的可能。 “必須設法找出以凡人之身,抗衡修士的武力。” 為此,他幾經周轉,找到了陳規的後人,請其為宋軍研究新式武器。 陳規是南宋初年的軍事技術家。 紹興二年,叛軍圍攻德安府,陳規率軍民堅守兩月有餘,期間發明出了一種管狀火器。 該火器以竹管為槍管,使用前將火藥裝在竹筒內,交戰前從尾部點燃,以火焰噴向敵人,最遠可噴至幾丈外。 而今,在文天祥的暗中保護下,陳規後人以祖先的管狀火器為靈感,經過幾年嘗試,於尊道十七年底,成功造出了名為“火繩槍”的新式火器。 文天祥果斷變賣家產,傾盡全力打造了一支裝備火繩槍的新式軍隊,並命名為“凡銳營”。 此時此刻,黎明即將降臨成都平原。 五百名凡銳營的士兵,正緊緊地跟隨在文天祥的身後,等待利劍出鞘的號令。 文天祥亦不準備讓他們等待太久。 “伸手不打笑臉人,右相何必拿眼珠子剮我?” 丁達對文天祥的諷刺不以為意,反而春風滿麵地笑了起來: “您德高望重,舉世無名,咱害誰也不能害了您。不妨上前與咱聊幾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興許——便把誤會說開了呢?” 邊說邊運轉明目訣,將那幾百人手裡的管狀物瞧了個明白。 火器在宋元戰爭時期多有運用,丁達不至於毫無見識。 但他依然覺得,這些隻不過是改良後的竹製火槍,能噴個四五丈長的火苗都算文天祥了不起。 於是息了明目訣,不等文天祥的回應就徑直向他走去。 他準備以真相換情報,從文天祥處拿到泄露修真司行動者的身份。 “閹狗托大,正好拿你試槍!” 文天祥直接放棄了談判。 在他看來,宦修集團都要吞並川陜四路了,哪裡還有談的餘地? 當即拔出佩劍,在文軍旗下高高舉起: “預備——” 凡銳營方陣立刻錯落有序地前蹲後立,排成高低起伏的十行,並抬起手中的管狀物體,末端直指三十步外、從容不迫的宦修。 “放!” 當丁達把注意力集中在凡銳營時,發出首輪攻擊的,卻是雁行陣前軍的弓箭手。 密密麻麻的箭雨迅速朝丁達籠罩而去。 此時,凡銳營的火繩才燃燒了一半。 “鴻毛垂柳。” 丁達簡單掐出一個手訣,上千支箭矢全如柳絮一般,漂浮在寬廣的夜空裡。 作為丁達習得的首個法術,他早已修至中成境界。 配合胎息六層的修為,僅憑一己之力,便可定住數倍於當年雷州海戰的箭矢。 丁達冷笑道: “看來,得先給文相公您一個教訓,不然咱倆真沒得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