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姐弟往事(1 / 1)

南宋有仙 陸追潮 4696 字 2024-03-17

“後世川民,將徹底告別地龍翻身之苦……”   舟自渡不禁感嘆道:   “師兄功德無量。”   “盡我本心。”   陸飲溪簡潔有力地回了一語,接著便拔出上寒古劍,插在了陰司宮城中心。   頓時,整片視野都充斥著比旭日更加耀眼的純白色劍光。   陸飲溪沐於其中,又將劍柄瞄準地幔上層的空洞,輕輕擲落。   隻見劍柄穿透土層與巖石圈,懸停在了空洞內,與高空的上寒古劍產生了類似橋梁的連接。   僅需陸飲溪意念召喚,上寒古劍便會攜其穿透之物一並歸鞘,從而使陰司跨越空間,閃速搬遷至地幔上層。   “此法可有名號?”   “並無。”   “那便叫它‘飛雷神’,如何?”   “……何來的雷法?”   “總之,飛雷神的施放且緩一緩。”   舟自渡神識橫掃平原,右指在宮城西麵一點:   “現在,輪到陰陽子就位了。”   -   “帶她回家吧。”   半個時辰前,曾希背負憐影離開仙仁堂藥坊,踏上回家最近的路。   起初,四周很安靜。   除了家養的公雞偶爾會叫幾嗓子,便隻有沉默寡言的更夫,與他們擦肩而過。   這使得曾希前所未有的平靜下來,一麵背著姐姐趕赴臨終,一麵在腦海中閃過短暫人生的片段。   他本是臨安城錢湖門旁邊曾牙行家的小兒子。   與隔壁十幾房妾室的劉老爺不同,曾家隻有大小兩位夫人,彼此相處融洽,平日相處從無半分齟齬。   家中唯一的陰私,便是曾希。   他的母親是曾家二娘,母親的母親,則是錢湖門周邊有名的曾穩婆。   頭胎的大哥,便是請這位外祖母上門接生的,所以二胎照舊。   事後,她們十分慶幸產房內沒有第三個大人。   隻因外祖母在曾希降世的第一眼,便掃見了嬰兒底下的模樣。   饒是她接生多年,經驗豐富,也從未見過一個孩子同時長著兩具器官!   在十三世紀的古代王朝,沒有誰能夠理解何為雙性人,何為“精子或卵細胞產生時減數分裂異常”。   外祖母當場便驚懼不已,執意要將這孩子扔進尿盆裡溺死。   是曾希的母親拖著產後病軀,爬在地上奪回了他這條命。   她連哭都不敢大聲,隻道:   “娘若是想傳出不詳的名聲,連累哥哥們娶親,便來拿我兒的命!”   外祖母這才迫不得已,幫嬰兒擦拭過身體,再將最底下用尿布貼得嚴嚴實實。   旁人看表麵,隻能看出是男娃。   此後,曾二娘撫養曾希,可謂時刻不敢離手,隻為避免讓外人照料孩子如廁時發現異常。   尤其是崇信真君的曾大娘。   後者日日夜夜祈盼著自家兒女,未來能出一兩個仙人胚子,因此極為重視風水與祥兇之兆。   曾大娘絕無可能容忍曾希這樣一個“不詳之物”,敗壞家中仙緣。   為了與她打好關係,曾二娘不得不更多地放下身段,有意討好,以維護內宅和睦的方式,替幼子攢下生存的空間。   即便是曾希的親哥曾慕,亦不知個中緣由。   然而,曾慕不僅沒有怨懟曾二娘偏愛,反倒與母親一樣疼愛年幼的弟弟,且時常帶他一起到隔壁劉家求教。   曾希知道,所謂求教,不過是哥哥想見劉家姐姐的托詞。   彼時,劉曉嬅雖未改名叫劉小花,曾希卻更習慣叫她“青梅姐姐”。   隻因這是曾希習得的第一首詩: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   曾希調皮,常在母親跟前當著哥哥的麵背誦,把曾慕羞得臉紅耳赤,作勢來打。   待到頑皮勁兒下去了,再跑去草叢邊上數螞蟻。   結果螞蟻數來數去不超過十隻,哥哥又一頭埋進書房裡練字。   他便隻能望著兩家的院墻,暢想自己長大以後,在竹馬哥哥與青梅姐姐的婚宴上,當眾把李太白的《長乾行》完整背一遍。   兩家賓客肯定會把他誇得比哥哥的臉都紅。   但之後發生的事,他嘗試理解了很多年,依然沒能完全理解:   ——仙朝是什麼?   ——二聖是誰?   ——蒙古老爺們怎麼走了?   ——科舉是啥?為什麼取消它?   ——青梅姐姐為什麼替劉老爺來向我家借錢?   ——劉家敗了是什麼意思?   ——我家的牙行蒸蒸日上?   ——我家也敗了?   ——娘,哥哥跟爹還會回來嗎?   那年青梅姐姐十四,曾希六歲。   她爬墻繞開看守曾宅的壞人,將他接到身邊照料,說,這是哥哥在牢內的囑托。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何不能繼續留在母親身邊。   母親卻仿佛知道了自家的命運,對他沒有任何挽留。   直到兩天以後,夜裡的一場大火,將留守的女眷幼子焚盡。   除了自家的親人,同族其餘幾家亦被集中在內。   姐姐當時便說,這一定是仙人放的火。   “隻有仙人才能把火勢控製得像燒菜一樣精細,想燒哪邊燒哪邊。”   曾希緊盯著一墻之隔的可怕火勢,下半身不知何時失去了控製。   憐影幫他清理時,驚嘆道:   “這副模樣……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   母親與哥哥在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人會問這個問題。   他誤以為眾人都是這般,也從來不問。   逃難路上,姐姐為了保護他,雖仍當他是弟弟,卻將這方麵的知識詳細介紹了一番。   於是,曾希混亂了。   他對於性別差異的理解,如同麵對上述那些撲朔迷離的疑問,始終無法洞悉。   直到那晚——難道不好的事情,從來隻發生在夜晚?——姐姐帶著他借宿在一座廟裡。   不曾想,那主持竟是個假和尚,待月黑風高,便想對姐姐行侵犯之事。   他眼見那和尚脫下褲子,身體起了變化,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反胃——   以及仇恨。   他毫不猶豫地捧起一個木魚,狠狠地朝那惡人的頭顱砸去。   卻被那假和尚輕鬆製服,摔翻在地。   這時,姐姐趁假和尚不注意,端起一座石觀音,朝他後腦勺砸去。   她獨自一人,盡情地砸了好一會兒,將滿腔的怒火盡數釋放,然後才轉向身旁呆滯的曾希。   姐姐一邊緊緊抱住他,一邊安慰他道:   “如果有官差追查,記住,人是你殺的。”   之後,他們繼續行程,千難萬險熬到了成都。   為了茍活,改取賤名的劉小花與紅院簽下死契,淚流滿麵地問他往後有何打算。   曾希說:“我想留在你身邊。”   代替哥哥做你的竹馬,像你保護一路那樣,保你此生平安。   頓時,憐影破涕為笑:   “那便做我妹妹,替我出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