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縣城，沈彬一共就揣了一千來塊，還要留錢給母親看病，預計支配的也就幾百塊。 　　不過他也不急，水貨要走到泉城可不是一兩天的事。 　　給老板留了十裡鎮供銷社的電話，對方也遞過來一張名片。 　　“錢廣進？好名字。” 　　沈彬笑著收起名片，又用單價八塊錢的價格收了二十塊電子表，這才往回走。 　　到了醫院門口，有人擺攤賣住院的用品，一個網兜裡洗臉盆，飯盒毛巾都全了。 　　沈彬花了一塊五毛錢買了一兜，老板還送了兩卷衛生紙和三雙筷子。 　　在樓下打了飯，沈彬抱著東西一路上了四樓。 　　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麵沈崇義在和什麼人說話。 　　沈彬推門進去，站在門口的崔主任第一看到他： 　　“呦，剛還說你呢，這就回來了。” 　　沈彬往裡一看，霍義軍正站在病床前和父親聊天。 　　童華華還穿著上午的那套衣服，看來是剛回省城就趕過來了。 　　“爸媽，我打了飯你們快吃吧。” 　　沈彬進門先放了東西，這才和童華華他們打了招呼。 　　王秀蘭指了指床櫃上的果籃和金屬飯盒： 　　“小，你霍伯伯給帶了不少東西，待會走的時候你再給人拿上。” 　　沈彬哎一聲應下，轉頭對霍義軍說道： 　　“讓您破費了，我媽沒什麼大毛病住幾天就出院了，您該忙啥忙啥，就別掛念了。” 　　霍義軍點點頭，指了指崔主任： 　　“你母親的情況榮軍都和我說了，在醫院裡有什麼需要你就直接找他，不用客氣。” 　　崔榮軍忙接住話茬： 　　“對，你霍伯伯是我的老領導，住院部這邊我都打好了招呼，什麼事你都不用擔心。” 　　霍義軍聞言微微皺了下眉頭，朝他擺擺手： 　　“行了，去忙你的吧，也不能把你個主任栓了病房裡不是。” 　　崔主任聽話點點頭：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沈啊，你有任何事隨時找我，我就在綜合樓二樓辦公室。” 　　等崔榮軍走了，沈彬看童華華兩人沒有走的意思，就拖出床櫃當餐桌，讓老兩口先吃飯。 　　他回頭看了眼霍義軍： 　　“霍伯伯，你們也在這吃一口？” 　　霍義軍看了眼童華華： 　　“那咱們也走吧？明天你要沒事就自己再過來。” 　　童華華來了還一句話也沒跟沈彬說上，看人家要吃飯了，也隻能點點頭跟上。 　　沈崇義帶著沈彬把人送到病房門口。 　　霍義軍說啥也不讓沈崇義再往下樓去送，卻一把握了沈彬的手說道： 　　“讓小輩的送送我吧。” 　　三個人下了樓，一直走出住院部門口，霍義軍這才鬆開沈彬的手： 　　“華華，你先去車上等我，我跟沈彬說幾句話。” 　　童華華乖巧的點點頭，走出幾步又回頭上下比量著看了沈彬一圈。 　　等她走遠了，霍義軍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雲煙，給沈彬遞了一根： 　　“小沈，陪我走走吧。” 　　說著他邁步先往住院部一旁的甬道走了過去。 　　沈彬點了煙，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都沒說話。 　　一直走到甬道中間的小花園，霍義軍這才停住腳步。 　　等他在花園的石凳上坐下，沈彬模糊間好像看到了大伯沈崇仁的影子。 　　從沈彬上午第一次見到霍義軍，對方給他的就是雷厲風行，說話做事不容置喙的形象。 　　這樣的人是很難讓人親近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看病對方明裡暗裡幫了不少忙。 　　沈彬都不願意和他單獨出來說話。 　　霍義軍猛吸一口煙，煙頭亮起的紅光照在他的臉上： 　　“沈彬，華華的事，我謝謝你。 　　謝謝你救了她，也謝謝你沒有拿這件事到處說。” 　　沈彬皺了皺眉頭，他知道剛才自己不在病房的時候，對方肯定試探過自己的父母知不知道這件事了。 　　見沈彬不說話，霍義軍接著說道： 　　“我這一輩子，一共做過兩件錯事。” 　　“一件是73年勸妹妹和妹夫放棄直升的機會，去兩廣基層鍛煉。 　　第二件事，就是沒有攔著華華，讓她去了十裡鎮當什麼狗屁‘顧問’。” 　　他彈了煙頭，一張臉徹底隱沒在黑暗裡。 　　“第一件錯事，讓華華永遠失去了她的父母，我也失去了最疼愛的妹妹和那麼優秀的妹夫。 　　79年春天，我去廣西領華華回來的時候，她問我爸媽去了越南怎麼還不回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黑暗裡沉默了一會。 　　沈彬聽著霍義軍的話，他的語氣裡沒有了之前的強勢，隻有一個長輩的心酸。 　　“第二件錯事.....沈彬，你替我挽回了大半。 　　你別怪我多疑，華華這孩子從十幾歲就跟我單過，我工作忙，家裡除了保姆沒人照看她。 　　雖然她比你大幾歲，但還遠不如你來的成熟。 　　通過今天和你和你父母的接觸，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利用她的人。 　　所以我真心的感謝你，沈彬，感謝你救了華華也救了我。” 　　等他說完，黑暗中伸出一隻堅定有力的大手按住沈彬的肩膀： 　　“以後不管你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打華華留給你的號碼，隻要我能幫上的，就一定會全力以赴幫你。” 　　嚓... 　　一根火柴再次劃亮，霍義軍續了根煙，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m 　　好像剛才那個說著家長裡短的老人並沒有存在過。 　　霍義軍不再看沈彬，拿開的手在他肩膀上又輕輕拍動幾下，接著一個人離開了。 　　他之所以要大張旗鼓的幫沈彬，又跟他說這麼多不該說的話。 　　不是想讓對方感恩，也不是讓他同情童華華。 　　而是讓沈彬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量，而這個外甥女對他又有多重要。 　　這樣即便他霍義軍看錯了沈彬，他相信對方也不敢輕易傷害童華華。 　　沈彬看著對方高大挺拔的背影，嘆了口氣。 　　上一世，他曾聽人說過，童華華被侵犯不久後就自殺了。 　　無法想象那時候的霍義軍每天會在怎麼樣的悔恨和痛苦中渡過。 　　想到這個，沈彬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在樓下抽了一根煙後，這才往回走。 　　回到病房，看父母還在等他吃飯，沈彬拿了童華華留下的鐵飯盒，裡麵是一些排骨和一盅雞湯。 　　“媽，喝點湯吧。” 　　他把飯盒倒過來，倒了雞湯進去。 　　沈崇禮看了看兒子，問道： 　　“小，這次咱們看的大夫，住的病房都是剛才的霍大哥給安排的？” 　　見沈彬點頭，王秀蘭看看丈夫想問什麼又張張嘴沒出聲。 　　沈彬笑著給她夾了幾塊排骨： 　　“沒事，媽，我不會欠人家人情的，你放心吃吧。” 　　王秀蘭聽這話才放心吃了兩口，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道： 　　“小，你可千萬別腳踩兩隻船，到時候，我和你爸可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