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盡管大明的衛所某種程度上，是架設在整個疆域內，相當程度上與地方政治架構重合的另一套班子，但衛所與府州縣必須時常發生經濟聯係，特別像昌平這樣的非實土衛所，地方長官是可以“代管”衛所財務的。 　　因此，趙知州命令柯南等人去該千戶所查勘軍糧、軍械倉儲，合理合法。 　　駐紮在昌平的這個衛，是營州五屯衛之一的營州左屯衛，太祖朱元璋親自建立的，當時置在營州，也就是後世的遼寧省朝陽市，因此得了這個名字。 　　永樂大帝將這個衛從遼地遷回京師附近，安置在順義縣，但名字仍舊保留了下來，所以，仍然稱作“營州左屯衛”。 　　千戶所距離順義縣城不遠，走了一個多時辰，就到了。李尚榮年紀比較大，裹著厚棉襖騎在馬上，冷風一吹，還是覺得有點冷，直打寒顫。剩下幾個人身體比較好，又是步行，反而走的渾身發熱。 　　但李尚榮到底多吃了幾十年乾飯，知道外甥不會無緣無故折騰自己這把老骨頭，多半是來這個千戶所能弄出點什麼名堂，他是特意帶上自己，好分潤一點功勞。 　　這功勞不拘多少，總是白來的，蒼蠅腿上也是肉不是？ 　　到了千戶所駐地，向營前哨官稟明來意，出示趙知州簽發的文書，士卒將柯南等人領入。 　　這個所的駐地緊挨著溫榆河，眼下河水結冰，厚達一尺，進入營地的時候，柯南見到幾個兵擔著水桶拿著鐵鎬走向河邊，顯然是要先掘開冰層，才能取水。 　　眼下寒冬臘月的，又快要過年了，營地裡的兵士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上操，倒是不少擔著柴火的士兵，不斷入營，應該是從附近山林砍樹歸來的。 　　明太祖朱元璋一生鐵腕治國，其中一條他頗為自豪的成就，多次提及的，便是“吾京師養兵百萬，要令不費百姓一粒米”。 　　這是因為衛所製度在大明建立初期，確實是耕戰一體，以明朝軍事製度，每家“軍戶”可以從“軍屯”裡“受田五十畝”，且國家劃撥耕牛農具，每處衛所軍隊“二分守城，八分屯種”，邊境要地則是“三分守城，七分屯種”，保家衛國的同時也要完糧納稅，即“子粒糧”。 　　自己種，自己吃，當然“不費百姓一粒米”。 　　這種製度在明代開國後很長時間，確實是極大減輕了百姓負擔。以永樂元年為例，光是軍屯開墾的糧田，就達到將近九千萬畝，而出產的糧食，竟然高達兩千三百萬石，比整個宋朝的糧食收入還高出了近一倍。 　　但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世間萬物都是守恒的。 　　如此一來，軍戶所承擔的壓力，就非常沉重了，因此不斷有軍戶逃亡事件。 　　僅僅洪武三年這一年，逃亡的軍戶就有四萬七千人。注意，這可是在老朱手下逃亡！如果不是真的過不下去，誰敢啊？ 　　到了英宗當政的正統三年，該年的逃亡軍戶竟然多達一百七十萬人！ 　　實際上衛所軍戶製度，已經不堪重負了。 　　當今弘治皇帝，是個體念民間疾苦的人，也很務實，下了旨意，頒定了《僉民壯法》，“於丁眾糧多之家選年力強者，加以訓練，遇有調撥給糧以行。富民不願者，納銀於官，官府如募。” 　　實際上就是募兵製。這個製度，影響深遠，為之後大明大規模的募兵準備了充足的兵源。 　　後來明朝幾個戰鬥力強大的募兵部隊，如戚家軍等，都是以“民壯”為基本組織架構的。 　　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早餐。 　　因募兵不同於衛所軍，不世襲，來去自由。因此也破壞了衛守製“兵帥分離”的製度，內閣必須將兵權下放於將領，朝廷無法完全掌控募兵製製度下的兵權。 　　有利於鞏固中央集權的國家軍隊形製逐漸轉變成為了分散中央集權、軍隊從屬於個別軍官的子弟兵勢力。 　　此外，募兵固然有其優勢，最大缺點就是費錢，軍費直線上升。 　　例如今年，也就是弘治十三年一整年，全國軍費開支不過五萬兩，光柯南一個人的私房錢，就能負擔國家百分之二十的軍費…… 　　但到了七十年後的萬歷元年，軍費開支已高達二百八十萬兩。 　　而到了崇禎時，光是“遼餉、練餉、剿餉”這三餉中，征發用於對付農民起義軍的練餉，就有七百三十萬兩之巨，已經是弘治十三年全部軍費的一百四十六倍！ 　　撫今追昔，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an.com 真是不勝感慨。 　　來到主官駐地，本地千戶已經出來迎接了。 　　此人姓黃，名躍石，四十來歲，一臉精明強乾的樣子，對柯南等人十分的客氣。 　　黃躍石官居千戶。 　　理論上一衛滿額兵力五千六百人，一個滿編的千戶，管轄士兵一千一百二十人，但從柯南的估算來看，這個千戶顯然不夠滿編。 　　這情況跟洪武、永樂年間，當然是沒法比了。 　　千戶是正五品官，理論上和昌平知州一般高，但此時大明已經有文貴武賤的苗頭，況且昌平緊挨京師，又不是尋常州府可比，所以黃千戶對拿著趙知州文書的柯南等人，十分謹慎，算是非常客氣了。 　　況且年關將近，本地最高行政長官，行使職權，派人來點驗查勘軍糧、軍械，也是人家的分內事，題中應有之義。 　　當下分配任務，李尚榮和沈超去查勘軍糧，柯南和趙總去點驗軍械，馬大彪本也想跟著去查看軍糧的，被柯南一把拉了過來：“大彪哥，你得跟著我，我不放心你去看糧食。” 　　“不放心我去看糧食？”馬大彪奇道，撓頭不解。 　　“你太能吃了，我怕你看完糧食，這個衛所的軍糧，是一粒米也不剩了。” 　　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馬大彪笑罵道：“偏你會編排人，那好，我不去看糧食，跟著你去看軍械吧，總不能我牙口好，能連刀槍劍戟都給吃下肚吧？” 　　說著馬大彪就跟在了柯南和趙總這一路，由士卒帶領，一同前往軍械庫清點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