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 這個光聽到就讓人坐立不安的名詞,足以讓任何普通人敬而遠之。 朱爾也是一樣,他明白過來,現在自己正嘗試接近的東西,是多麼的危險。 他的心中,也在一瞬間裡產生過些許退縮。 但他也同樣清楚,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倒不如將事情徹底了解仔細。 朱爾的眼神再次堅定下來,神情專注地聆聽魯本接下來將說的每一個字。 魯本深吸一口氣,準備將一切對朱爾坦誠相告: “那是幾百年前,也許有上千年,不過現在已經無法考證,我們誕生在波斯地區,原本隻為教宗執行秘密行動,他們稱呼我們為……阿薩辛派。 “但我們迅速壯大起來,教條已經無法限製我們,我們獲得的空前了力量,我們不再隻聽命於教宗,開始聆聽各方人士的需求,殺人,盜竊,陷害,甚至是戰爭,我們的業務包羅萬象,直到最後,我們忘記了我們是誰,開始將矛頭瞄準了我們原先的主人。 “脫韁的獵犬如同野獸,隻會是獵人的敵人和獵物,我們迎來的最終的命運,被教宗肅清,我們,為自己的僭越和愚蠢付出了代價,阿薩辛派就此覆滅。 “然而,強大的手腕可以輕易掐死一隻蒼蠅,卻無法掐死所有蒼蠅,我們隻留下了幾個幸存者,但卻得以茍延殘喘,將我們的理念傳遞下去,直到很久後,幾隻蒼蠅落到了一塊發黴的麵包上。 “但隻有一隻老蒼蠅,其他的,都是信念的繼承者,沒有經歷過挫折和磨難。老蒼蠅不會忘記自己犯下的錯誤,而他同樣擔心後繼者,如今他一言九鼎,所以他必須在自己沉睡前,為後來人指明方向。 “他製定了新的信條,而第一條,就是永遠不要引人注目。我們收斂了自己的鋒芒,開始隱匿行動。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自然就無法被視為威脅,這便避免了被再次肅清。 “老蒼蠅還記得被主人拋棄的悲傷和仇恨,他放下了仇恨,卻沒有放下悲傷。於是他說了第二點,教宗拋棄了我們,我們便沒有了主人,我們不再是任何人或組織的附屬,我們隻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但老蒼蠅馬上意識到,這意味著我們拋棄了信仰,就像夜裡航向的船隻,容易迷失方向,所以他給出最後一條,永遠隻做善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善惡觀,沒有關係,隻要需照著自己的善良行事。 “然後,老蒼蠅死了,但他的三句話,永遠地活了下去,‘吾非吾,吾既吾,吾知吾’。” “在老蒼蠅的點亮的明燈下,我們重新開始在暗處活動,並延續到了現在。我們影響了無數事件,遵循著我們內心的正義,卻很少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至於少數幾個知道我們的人,也幾乎沒有清楚我們底細的,他們隻道我們目無神明,是沒有信仰的蛆蟲,並給我們取了一個新的名字,褻瀆者。” 話到此時,魯本停下了聲音。 而朱爾短時間內聽到如此巨量的信息,難免有些反應不過來,而頭腦宕機。 但至少,朱爾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所以,你是一個褻瀆者?” “沒錯,我從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最終被我的老師收養和栽培,讓我成了一名真正的刺客,我自認為,我也是一名合格的刺客。” “我不這麼想,”朱爾冷笑一聲,“還記得我們當初見麵的場景嗎,你快餓死了,而你後來給出的理由,卻是你被強盜打劫了,如果褻瀆者真如你所言的那麼強大和神秘,怎麼連強盜都打不過?” 朱爾剛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天哪!我在做什麼!竟然在嘲諷一個刺客! 但魯本卻似乎並不在意:“刺客不善於正麵作戰,而且我當時說了,他們人數眾多,且手裡有槍。能逃出來,就已經非常幸運了。” “這也是為什麼,你能一眼識出那個投毒者在我酒館裡的邪惡勾當?” “沒錯,”魯本攤開右手,“你知道的,對刺客而言,毒藥真是溫柔美麗的女人。” 聽到現在,朱爾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答,隻剩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殺布萊茲。” 魯本說:“你應該知道,布萊茲來自佩裡格吧。” “嗯,”朱爾道,“所以之前你說你來自佩裡格,其實就是故意套我話吧?” “那不重要,”魯本狡黠一笑,然後繼續說, “布萊茲原本是佩裡格的皇室特使,他當時的名字叫做布魯諾。當地有個美麗的姑娘,叫做麗莎,十六歲,和一個石匠的兒子訂了婚。兩年前的復活節上,麗莎準備將自己彩蛋藏好,讓她的未婚夫去尋找。布萊茲說他知道一個地方,絕對不容易找到。 “特使代表國王,而麗莎信任國王,所以她跟著布萊茲走了。結果,布萊茲搶走了麗莎的貞潔。但卻被人撞見東窗事發,憤怒的群眾想要殺死特使,但理智的人都明白殺死特使是什麼後果。所以,他們想辦法把布萊茲送走,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我經過佩裡格,住在一家旅館裡,在客廳裡遇見了麗莎好幾回。我發現,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進他的房間,於是我調查了麗莎。我這才得知她的故事,他未婚夫因為那件事娶了其他女孩,她的父親也將她趕出家門。 “我同情她,但我隻能同情。一天,我坐在客廳的壁爐下烤火,麗莎對我說,喝點酒更暖和。我說,我沒有酒。麗莎聞言走開了,沒過多久,取了一點酒過來,並說,她隻能買得起這麼多酒了。 “我猶豫了幾秒,之後接過酒杯,全部喝了下去。” 這時,朱爾似乎想起了什麼:“我記得你上次拒絕喝我的酒,為什麼這次卻喝了?” 魯本笑了笑:“你可真有個好記性,蘭波特先生,但盡管是我,也會有受情緒左右的時候,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時我身上沒有任何任務。” “你現在也沒有任務了,我請你喝酒,你喝不喝?” “請原諒我再次拒絕,”魯本一臉求饒地說。 朱爾挑挑眉,沒有抓住不放:“然後呢?” “我說謝謝她的酒,並詢問如何才能回報她的酒。她問我一個問題,如果裙子上有洗不掉的汙垢怎麼辦。我搖了搖頭,我法回答,但告訴她,我知道如何回報她了。 “第二天,有人在河裡發現了麗莎。我這才知道,那杯酒,是麗莎剩餘的全部。我看了一眼麗莎腫脹的屍體,然後我打聽到布萊茲似乎去了凡爾賽,所以立即動身來到了這裡。 “之後發生的事情,蘭波特先生,我想你都知道了。” 聽完了魯本講述的故事,朱爾硬了。 拳頭硬了。 此時此刻,雖然他從未見過麗莎,但他希望親手殺死布萊茲的是自己。 朱爾進行了幾次深呼吸,才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如果這就是你付給麗莎的酒錢的話,莫雷洛,我想我能理解你。” “我無法將麗莎裙子上的汙垢洗乾凈,但我是個刺客,擅長殺人的人,恰似一把剪刀,我能將她裙子上的汙漬剪掉。” “我想……”朱爾有些猶豫,但還是表達出來,“也許……莫雷洛,也許你是對的。” “謝謝你,蘭波特先生,”魯本微微低頭,“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你若執意要了解真相,那麼,你與我之間的聯係,就永遠綁定了。” “我不會泄露這件事情的,”朱爾承諾道。 “你當然不會,我也希望你不會,假若你說出去了,你就是褻瀆者們的敵人,”魯本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兇狠,將朱爾嚇了一跳,“褻瀆者對待敵人,從來都不手軟,畢竟,我們眼中連神都沒有。” 我也沒有……無神論者朱爾,在心中吐槽。 朱爾覺得自己和魯本之間有相似的地方,但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不可能是。 朱爾問:“現在你的任務完成了,你要走了嗎。” “是的。” “現在城裡正在加強戒備,不允許居民出城,我想你不好離開吧。” “事實上,我昨天已經找到了一條出城的路,且一定沒有人能夠發現我,”魯本道說。 “那你為什麼不走?”朱爾疑惑道,“明明昨天沒有現在這般森嚴。” “我不想不辭而別,蘭波特先生,”魯本說,“而且,我必須償還我對你的債務,就像我償還麗莎一樣。” “我們已經兩清了,自從你替我抓住了那個投毒者。” “但我的存在,給你帶來了風險,而且,你提供的崗位,讓我有利於隱藏自己,”魯本說,“我想你肯定不知道,那些士兵已經將所有旅館的客人都調查了一遍,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大概率是要住酒館了。” 朱爾可不敢要一個刺客的恩情,立即推辭道:“而你告訴了我真相,你已經還清了。” “帶給你真相的同時,我也帶給了危險,所以無法用作償還。” 刺客還真是偏執和死腦筋,朱爾明白,不如魯本報恩,他怕是沒得消停。 “好吧,你要怎麼回報?” 魯本從懷中取出一枚石雕,底部刻著朱爾認不出意義的符號。 “這是?” “我的印章,作為褻瀆者友人的象征,”魯本說,“如果你有需要,用這枚印章蓋上火漆,寄給任意一個褻瀆者,你的需要將被優先處理。” “我可沒打算殺誰……” “也許哪天有了呢?留著吧,或者,也許你哪天想要加入我們,我覺得你有這方麵的才能,雖然這隻是的感覺。” “加入你們?我瘋了。” “世人都是瘋子。” 隨後,兩人陷入了沉默。 朱爾凝視手中印章,思考了許久:“你就不怕我胡亂利用它?” “以我對你的了解,我想你不會,褻瀆者從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友誼,擁有印章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它才管用。” 友誼…… 朱爾自嘲地笑了笑,並搖晃著腦袋。 自己從未離開過凡爾賽鎮,一直以來心裡隻有烹飪和經營酒館,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其他事情。 結果,突然就和刺客以及其背後的組織結成友誼了? 這搞什麼鬼啊! “好吧,反正你也要走了,就當是個紀念品吧,”朱爾無奈地說,“真希望我永遠用不上它。” “這同樣是我誠摯的期盼,蘭波特先生。” “叫我朱爾吧。” 魯本笑了笑:“也請叫我魯本。” 兩人坐上兩張對立的沙發上,視線碰撞了一陣,隨後開懷大笑起來。 魯本平靜下來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朱爾道:“那麼朱爾,如果真有需要的時候,記得在信中加上我們的褻瀆者的信條,你記得那是什麼嗎。” “吾非吾,吾既吾,吾知吾。” 這樣精煉的信條,朱爾非常輕鬆地就記住了。 我必須隱藏自己,渺小到連自己都不是。 我隻是我自己,不附庸於任何存在。 我知道我的信念,絕不做任何惡事。 “很好,朱爾,記得加上,否則,這封信可能給你帶來厄運。” “為什麼?” “萬一其他人得到了你的印章,利用我們來為非作歹可就不妙了,我們必須有點預防措施。” 也就是防偽標簽或者版權陷阱唄,這些刺客想得還真多。 “我明白了,”朱爾道,“不過,你似乎行無定蹤,我又該將信寄到哪裡呢?” 魯本回答:“阿維尼翁。” “阿維尼翁……”朱爾復述一遍,開始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地名。 當他意識到這是哪裡之後,朱爾立即瞪大雙眼,驚恐地說:“等等!阿維尼翁!魯本,你是不是搞錯了,怎麼可能是這裡!” “沒有,就是那兒。” “可是,那裡可是奧朗日公國,教皇的領地!” “這又怎樣?” “但褻瀆者可是刺客組織,對教皇來說無疑是汙穢和必須清除的蛀蟲!” 魯本笑著說:“朱爾,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淤泥之澤,有可飲之泉,教皇的領地對褻瀆者無疑是危險之地,但這份危險,同樣也在保護著褻瀆者們。”
第51章:褻瀆者(2合1)(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