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四個周二，也是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周二。 　　今天東方酒館的休息廳裡格外熱鬧，除了朱爾以外，還坐著三個人。 　　柯貝爾又要了一杯貴腐酒，亞歷山大和文森特，則都喝杯葡萄酒。 　　朱爾的神情不自覺地流露出喜悅，柯貝爾親自來到酒館，就說明他有意推動沙發工廠項目。 　　三人閑談了一陣後，柯貝爾放下了酒杯：“饅頭工廠建立已經有幾天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 　　朱爾道：“根據我昨天檢查的結果，工人已經掌握了饅頭的製作工藝，而且味道和質量也基本合格，隻不過生產效率還有待提高。” 　　“那運營情況如何？”柯貝爾又問。 　　“目前正在尋找銷售渠道，”文森特說。 　　“好找嗎？” 　　“我向幾個商人寫了信，相信他們會對這個商品感興趣。” 　　“嗯……”柯貝爾點點頭，“隻要工廠不虧損，正常運營下去就行。” 　　“暫時沒有問題，”文森特說，“今天早上，凡爾賽鎮教堂的執事，前來買走了這兩天生產的全部饅頭，我按最低的價格賣給了他們，這樣雖然賺不到錢，但至少能維持運營。” 　　“我知道，這是他的要求之一，我說的沒錯吧，蘭波特先生，”說著，柯貝爾瞥向朱爾。 　　朱爾點點頭，但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 　　“我記得他還有第二的要求，”柯貝爾向朱爾追問道。 　　朱爾回答：“是的，在聖誕節那天，他需要大量饅頭。” 　　“能滿足要求嗎？” 　　朱爾苦笑道：“估計很難，但我們隻能盡量滿足，也許需要工人加加班了。” 　　文森特從容一笑：“一句話的事。” 　　聽到這話，朱爾便知，這事文森特沒有少乾。 　　“我不想破壞與教會的友誼，”柯貝爾語氣緩慢地說，“正因如此，這樣項目的風險可謂不小，你們多注意一點。” 　　朱爾聞言，兩眼一轉：“那麼，在元旦之前，我們持續給教會提供饅頭，以保證在總量上滿足要求如何？” 　　柯貝爾贊許地點頭：“這樣一來，想必教會方麵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但這樣的話，那些工人恐怕就會失去一年本就為數不多的假期了，”文森特說話時，眉毛擠成一團，“我擔心，他們會不滿，消極怠工，甚至罷工。” 　　“遇事靈活變通一點，文森特，”柯貝爾語重心長地說，“你是個優秀的執行者，但在自主處理問題方麵，還是差了一點。關於這個，反倒是蘭波特先生讓我非常欣賞，我不是讓你多觀察他嗎，這就是你該學習的。” 　　此話讓文森特有些不悅，明明他才是陪伴柯貝爾左右的人，但柯貝爾卻向著朱爾說話。 　　於是有些賭氣地說：“對不起，柯貝爾大人，但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 　　“你呀，唉……”柯貝爾沉沉地嘆了口氣。 　　從他的眼神中，朱爾讀出他已經看穿了文森特的心思。 　　也許打算趁機敲打文森特一番，柯貝爾麵向朱爾：“蘭波特先生，關於這點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朱爾想了想：“在假期時加班，給予工人們雙倍薪水，並且承諾在此之後，給他們等長時間的假期。” 　　朱爾以前的公司就是這麼規定了，要是過年過節，還是三倍工資呢。 　　隻不過，以往朱爾從來不敢在事後要求假期，否則免不了被領導一頓挑刺。 　　但朱爾非常熟悉的製度，在企業剛剛興起的時期，絕對算得上先進。 　　麵對朱爾提議，柯貝爾連連點頭：“不錯，就這麼辦。” 　　而柯貝爾對朱爾誇獎，卻引得了文森特的不滿。 　　他立即道：“這樣不妥。” 　　柯貝爾皺眉問：“你的理由是什麼。” 　　文森特內心其實沒有什麼理由，隻是單純想要否定朱爾。 　　好在他腦子轉得快，馬上發現了其中的問題：“賣給教會的產品，本就隻是成本價，如果提供工人的薪水，工廠必將出現虧損。” 　　這的確是事實，柯貝爾也明白，於是又望向朱爾。 　　“你說得對，馬丁先生，”朱爾也點點頭，先肯定文森特的結論。 　　然後突然話鋒一轉，開始反擊，“而且不止如此，之後補假期，會導致一段時間工廠的生產停滯，將進一步擴大損失。 　　“然而，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這家工廠成立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牟利。既然如此，花一點點代價，來維持與教會的關係，我想是非常值得的。畢竟，這可是第一家教會參與的工廠啊。隻要這家工廠存在，之後要與教會談其他項目，就有很大的空間。”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拍掌聲。 　　鼓掌的是柯貝爾，亞歷山大在一秒後，也跟著鼓起了掌。 　　柯貝爾誇贊道：“曉分寸，知厲害，敢取舍，蘭波特先生，這份膽識，實在難得。” 　　再看文森特，麵對朱爾的這番答復，以及柯貝爾對朱爾的誇獎，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 　　“文森特！”這時，柯貝爾呼喚了他。 　　“柯貝爾大人……”文森特聞言，皺眉抬頭。 　　“沒有人責怪你，我年輕時也像你一樣不服人，但不同是，我不會把情緒表露出來。但更重要的是，要學會接受自己。” 　　文森特也是個聰明人，經柯貝爾點撥，馬上心領神會。 　　他馬上起身，沖朱爾鞠了一躬。 　　朱爾哪敢受一名朝廷大員的禮，連忙起身相扶。 　　文森特則道歉說：“朱爾，非常抱歉，我剛才犯了嫉妒之罪，故而有意刁難，還望恕罪。” 　　“無妨！無妨！” 　　被朱爾扶起後，文森特笑著說：“今天之事，我才徹底明白，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啊，朱爾！” 　　朱爾立即回道：“馬丁先生你才叫我佩服，柯貝爾大人幾句話的教導，卻能領悟出大道理來，實在難得。” 　　說完，兩人相視大笑，遂攜手而坐。 　　柯貝爾和亞歷山大也悄悄對視一眼，嘴角上揚。 　　柯貝爾將頭湊過去：“你看看，還是年輕人可塑性強。” 　　亞歷山大點點頭，對柯貝爾說：“我看吶，他們若是搭檔，必然能乾出一番成就。” 　　“何以見得？” 　　“文森特有些急躁，而朱爾卻行事沉穩，文森特執行力一流，朱爾又總是想到奇特的點子，兩人在能力上互補，隻要互相幫助，必然能攻克大部分阻礙。” 　　柯貝爾聞言瞇起眼：“老夥計，你是在說我不是個好搭檔咯？” 　　“我可沒有這麼說，但我記得，你總說自己老了。” 　　“我是老了，所以我才如此耐心地調教起年輕人了，”說著，柯貝爾瞥向文森特。 　　亞歷山大注意到了柯貝爾的眼神：“但他不是當指揮者的料。” 　　“我看出來了，尤其是在對比之下，格外明顯……” 　　不知不覺中，兩人目光的焦點，從文森特身上，轉移到了朱爾的麵龐。 　　朱爾察覺到對麵說悄悄話的兩個人突然同時盯著自己，不禁出聲詢問：“二位先生，我怎麼了嗎？” 　　聽到這話，兩個人這才抽出思緒，擺了擺手。 　　柯貝爾調整了情緒，立即吩咐：“文森特，饅頭工廠的事，就按朱爾說的辦。” 　　“是，”文森特允諾了一聲，並在一旁靜靜等候。 　　柯貝爾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開口道：“那麼接下來，就該討論我此行的主要目的了，朱爾，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吧？” 　　朱爾點點頭：“改良沙發。” 　　“沒錯，現在饅頭工廠已經成了，那麼我們可以立即推進改良沙發項目，”柯貝爾說，“這這件事，我的要求可比饅頭工廠要嚴格的多，首先你得給我明確的生產圖紙。你說你有自己的合作者，那麼，這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吧。” 　　朱爾聞言，馬上掏出昨天諾蘭送來的圖紙：“大人，你看一下。” 　　“就有了？” 　　柯貝爾接過圖紙，攤開查看。 　　這張圖紙的水平非常高，讓柯貝爾立即明白朱爾的合作者很專業。 　　當然，柯貝爾隻會看個整體，他畢竟隻是個文員，無法看出圖紙的細節如何。 　　不過，隻要確認那位設計師的專業性沒有問題，能夠展現出朱爾的創意，便不再是問題。 　　柯貝爾點頭道：“嗯，倒是可以……” 　　朱爾解釋道：“這隻是第一個圖紙，沙發的類型多種多樣，款式也多有不同，目前隻有這一份樣品，剩下的圖紙，正在抓緊趕製。” 　　柯貝爾對此非常滿意，產品的多樣性，更能提升工廠所能創造價值的上限。 　　於是笑著說：“朱爾啊，你果然不會讓我失望。” 　　“這正是我努力的目標，”朱爾謙遜道。 　　“嗯，現在，我對這個項目非常自信，”柯貝爾說，“我非常想要現在就與你簽合同，並在明天就開始建設工廠，並進行生產。” 　　“那麼……” 　　朱爾想要促進合作達成，但話沒開口，柯貝爾又開口道：“然而，在元旦之前，我恐怕無法和你達成合作。” 　　“為什麼？”朱爾不解的問。 　　“很多原因，節日臨近，宮中也需要開支，而沙發工廠可不是饅頭工廠那樣的小打小鬧，需要的資金投入可能很多的，所以必須要讓國庫資金壓力緩一緩，”柯貝爾道，“另外，最近宮中事情很多，我也不想太分心。” 　　對此，朱爾表示理解。 　　不過，為了不讓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浪費，朱爾打算至少讓一些想法達成一致。 　　朱爾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先試著談談，等時機合適，隻需稍微溝通，便可直接簽字，這樣豈不方便。” 　　柯貝爾思考了片刻，最終答應下來：“好吧，我也的確希望合作能盡早達成，那麼，朱爾，你想談什麼呢？” 　　“利益。” 　　聽到朱爾的回答，柯貝爾投去了贊許的目光：“朱爾啊，你似乎變得有點像我了，遇事直奔要害啊！” 　　“嘿嘿，大人調教得好。” 　　柯貝爾對朱爾回答很是滿意，然後問：“你要多少？” 　　“三成。” 　　“太多了，我給你兩成，不許討價還價。” 　　朱爾第一次遇見如此強硬的柯貝爾，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這場談判，占據主動權的，的確是柯貝爾。 　　因為朱爾的確很難找到第二個，願意投資自己的投資方。 　　而柯貝爾已經知道了朱爾的沙發是什麼樣子，隻要給他一定時間，他慢慢嘗試，也總是試出答案來。 　　但就這麼輸了，也實在可惜，至少學點東西。 　　於是問：“柯貝爾大人，如果你是我，要怎麼回答呢？” 　　柯貝爾聞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要讓我，來教你跟我討價還價？” 　　“還請大人賜教。” 　　“朱爾啊，你有點放肆啊。” 　　聽聞此言，朱爾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於是道：“抱歉先生，找書苑 www.zhaosｈuyｕａn.com 請允許我收回這句話。” 　　誰知柯貝爾擺擺手：“一般來說，我此刻已經生氣，但你一個例外，朱爾，我的確有意教你，怎麼說呢，人老了，看到有能力年輕人，總忍不住指導一二。” 　　朱爾聽出柯貝爾的語氣中，透露著些許無奈，大概，身邊沒有能堪大任的人吧。 　　柯貝爾問：“朱爾，對於這次談判，你有什麼別的籌碼嗎？” 　　“我隻能提供設計圖。” 　　“那麼，在談判中，你無法占得主動。” 　　這句話，朱爾自然理解，不過，卻也有朱爾疑惑的地方：“那麼，大人，你口中的籌碼，指的是什麼？” 　　“比如對方喜歡寶石，你有一個清澈巨大的藍寶石，就算籌碼，或者對方想巴結某人，你能替他搭線，就算籌碼，或者你有什麼隻有你能提供的價值，也算籌碼，”柯貝爾說，“籌碼未必場上尋，年輕人，任何資源，唯有置換，方有價值。” 　　這番話讓朱爾若有所思起來，忖度片刻之後，他有些明白過來。 　　柯貝爾這是在教他，不要被框架束縛，把眼界放高，方能找到突破口。 　　朱爾瞇起眼，對柯貝爾說：“大人，我想多要半成。” 　　柯貝爾漏出饒有興趣的表情：“讓我聽聽你的籌碼是什麼？” 　　“如果大人今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差遣。” 　　“哈哈哈！”柯貝爾大笑了幾聲，“朱爾啊，弄清籌碼的真正價值，也是非常重要的。” 　　正當朱爾困惑之時，柯貝爾給出了解釋： 　　“我給你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