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識奸細小將鋒芒初現 3川口宋軍倉惶遇襲(1 / 1)

掛劍錄 尉遲咬金 5859 字 2024-03-17

北宋康定元年(1040年),正月。   延州道,東帶黃河,北控銀夏。山隘險窄,分支路線盤根錯節。當下,這座被稱為兵家要地的宋夏邊境之城一片肅殺。剛剛下過雪,地上鋪就一層薄薄的“白毯”。雖有陽光撫恤,卻別帶清冷。   在距離延州城百裡開外的山道上,一支部隊正在蜿蜒的路上疾行,因為天寒,士兵們重甲前行,一路嗬出連串白煙,為首的將領四十歲上下,胯下赤色戰馬,一身銀色衷甲,麵色黝黑,左臉頰上一道疤痕並不猙獰,反倒令他多出幾分威嚴。   在他旁邊,是一位年約弱冠的副將,一襲緇衣戰袍,袍子內隱約透出銀色鎧甲。這副將雖看上去年紀不大,但眉目間透出一股凝重之感,遠遠超出其年齡。   “爹,西夏兵精馬壯,以10萬之巨侵犯我邊境,以我們區區萬餘騎兵與之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   老將聽聞此言,猛地回頭,目光淩厲,“延州城告急,難道我們作壁上觀,見死不救?”   “萬事需得謹慎為好。”年輕人並無懼色,依舊固抒己見。   “好了,此事不用商量了,即便是普通義士,遇到不平也仗義相助,何況國事?茲事體大,我等食朝廷俸祿,定當赴湯蹈火,以死報國。”   年輕人還想再說什麼,老將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碩兒,你要知道一個道理,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才是大丈夫行徑。”   “是,爹。”   老將不再說話,咬牙往赤馬屁股後抽了一鞭子,那馬頓感疼痛,猛地長嘶一聲,及後諸將胯下之馬紛紛響應,一時間,山道之中馬嘶陣陣,士氣高漲。   正在此時,迎麵一騎如風而來,揚起滾滾塵土,連綿不絕。   馬背上一黑衣男子,一看便知是善騎之人,遠遠看到部隊便急勒馬韁,穩穩停在大旗之下,黑衣男子翻身下馬,跪拜於老將麵前:“劉將軍,小人是延州知州範雍麾下探子,範知州得知劉將軍已與黃都監、郭巡檢匯合,特命小的前來接應。”   “範知州的消息靈通啊。”被稱為劉將軍的正是帶隊老將,鄜延、環慶副都部署副總管劉平,字士衡。在他身後的是鄜延路都監黃德和,巡檢萬俟政,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孫。諸將看到範雍部下,都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隻有劉平身旁的養子徐碩,神情依舊凝重,目光緊緊盯著黑衣探子。   “範知州當下可好?有何計劃?”   “範知州目前固守東門,迎接劉總管。不過……”那探子聲音頓了頓,突然降低了音量,“不過範知州擔心軍中有西夏奸細混入,特派小的前來相告,建議劉將軍兵分幾路,分批開拔。”   “也好。”劉平點頭稱是,遂令士兵分為50隊,分批往延州前進。   “爹,這似乎不妥。”   “如何不妥?”   “本來我們與西夏就兵力懸殊,如果再將隊伍呈小隊分散,途中遇到西夏軍突襲,一時間難以匯集兵力,到時恐怕難以出奇製勝。”   “碩兒多慮了,前方就是延州,現下又有範知州的探子前來接應,我們不必過分擔憂。”   “我還是那句話,萬事需得謹慎為好。”   “將軍,少將軍言之有理,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偵查西夏軍情,再做商議,這貿貿然聽信一個探子的話,未免兒戲。”說話的是延州西路都巡檢使郭遵,此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雙手分持鐵鞭鐵槍,加起來90斤之重!一身玄色鎧甲,寒風之中別有一種英武之姿。   “你們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前有範知州接應,後有大宋朝廷依傍,那元昊小兒,以他番人之智,料想玩不出什麼花招。”   “老將軍是身經百戰之人,他自有定度。”說話的是是鄜延路都監黃德和,徐碩轉頭看了一眼此人,也算是端正長相,隻是眼睛間距太大,給人一種不太可靠的感覺。   徐碩和郭遵俱沉默不語,默默跟隨劉平全力前進。徐碩用餘光望向郭遵,這個身經百戰的當場名將,此刻正一臉凝重,心事重重。徐碩本能地感覺,爹這次頗為輕敵。甚至連郭遵這樣的大將之言,他都一票否決,似乎太過草率!   這是他第一次跟隨義父出征前線,對於排兵布陣,他沒有切實的經驗,但是,常年跟隨義父在軍中歷練,倒是學到了不少察言觀色的本領。   但是,從出征到現在,他這個本領都還沒有用武之地,難道出兵打仗就靠的是匹夫之勇?赴湯蹈火,以死報國雖說不假,但大丈夫也要死得其所,徐碩感覺屢建戰功的義父這一次是輕敵了。   那李元昊是什麼人?締造大夏國的人,盡管大宋不承認其國家,但是他李元昊確確實實已然建立起偌大的一個國家,有了自己的文字和政治,“元昊小兒”,徐碩想到義父對元昊的稱呼,背脊突然有些發涼,好像隨時這個“元昊小兒”都會為在前方為這群疾行軍隊挖上一個大坑。   那李元昊不擇手段的風格早已聞名。而這次延州他是誌在必得。徐碩的思路一直延伸至橫山山脈,這是橫亙在西夏南部邊界與宋毗連相接之處的一條山脈,東到麟州、府州,西至原州、渭州。這2000餘裡的邊境線上,形成了一條宋夏“山界”。自元昊建國之後,宋夏兩國均沿著橫山一線積極布防。而目前的局勢看,元昊的布防更甚一籌。   徐碩這些年在義父軍中,隻於宋夏邊境打了一些小仗,但是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戰事的觀察。這次能跟隨義父上陣殺敵,也是他一直向往的。   陜西環州、慶州一帶,邊寨排列甚密,且有劉平、趙振駐軍在此,防守森嚴,加上山路蜿蜒,層巒疊嶂,那些黨項人也找不到路徑所在,很難在短時間打開缺口;涇州、源州一帶,同樣壁壘堅固,屯兵頗多,尤其是戍守於這一帶的吐蕃弓箭手,甲騎精強,元昊以此為突破口,也不能穩操勝券。至於熙州、河州一帶,有吐蕃首領瞎氈率兵駐守,並與宋結成聯盟,牽製西夏。唯有陜西鄜州、延州一帶,其地闊遠,而黨項賊人所入路頗多。加之這一帶寨柵疏遠,士兵至少,又沒有宿將把手,很容易成為元昊的突破口。   這次元昊能選擇延州進攻,定是看準了這地利人和的局麵。那延州知府範雍,徐碩對其並不了解,但是元昊的名聲卻如雷貫耳,大宋軍中之人無一不想目睹其風采。   聽說那李元昊在此之前,為了攻取延州就必須先掃清外圍的屏障——金明十八寨,就無所不用其極,用假降之計攻破金明十八寨守將李士彬的防線。想到這裡,徐碩雙眉一蹙,眼前泛起先前探子的模樣。   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不好!   “爹,那探子呢?”   “怎麼?”   “如果我猜的不錯,他應該是李元昊的人。口口聲聲說防範軍中奸細,而他恰恰才是奸細。”   “哦?”   “想大宋一貫缺少戰馬,我們的馬匹大多川馬,川馬多羸弱。而此人係延州知府麾下一小吏,胯下駿馬可是神勇得很,矮小精壯,頭大頸短,胸寬鬃長,皮厚毛粗,這可是純種的蒙古馬!而且我剛剛觀察,此人善騎,看其身形,也與我中原漢子相去甚遠。”   劉平及諸將聽聞徐碩此言無不心下一驚,再在軍中尋找先前探子,哪裡還有一絲半點的影子。可嘆這一眾大宋宿將竟被李元昊玩弄於鼓掌,而識破騙局的竟是一軍中毛孩。   “哎喲,少將軍果然是明察秋毫,剛才說什麼來著,萬事需得謹慎為好。”那都監黃德和從旁附和,劉平眉頭深鎖,並不多言。   此時此刻,給劉平悔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趕緊整合隊伍,“時刻防範,結成戰鬥隊形!”劉平聲音急促,沙場老將,幾時受過這等侮辱,想到先前探子的種種言語行為,已是破綻百出,但是自己的輕敵心態竟然被他蒙混的過去。   “抓緊行軍,離延州城已經近了!”   雖說劉平等將領拚命鼓舞士氣,但是先前探子的虛晃一招,確實令軍中陣腳大亂,即便戰鬥隊形結成前進,先前馬嘶長鳴的氣勢已經大打折扣。   兵行至正午,陽光似乎更加熱烈,冬日西風也不似先前般刺骨。   隘口處有石碑,上麵寫有“三川口”三個大字。劉平展顏,對一旁監軍說,“已經到三川口了,離延州城也就5裡路了,前麵就是延水,大家打起精神,一鼓作氣,挺進延州。”   話音未落,隻聽得四周角鼓聲聲,由遠及近,逐漸到跟前變成雷鳴一般。隻見山穀四麵,數百名西夏弩兵擊牙發弩,箭矢雷動而出,劉平大吼,“別亂,布陣。”   雖說有將領高喊助威,但是軍中依舊陣腳慌亂,隨著弓弩鐵箭一陣亂射,宋軍中傷亡者不下百人。徐碩將緇衣戰袍甩開,露出內裡的銀色鎧甲,揮舞一柄古製青銅長劍,撥開箭雨。西夏弩兵勢頭甚強,一弩十矢俱發,宋兵在箭雨之中,擺開三角陣勢,前方士兵以鐵盾為遮擋,掩護後方將領,一邊遮擋一邊往前行,弩兵陣勢漸弱,騎兵挺進,劉平鋼牙一咬,“不要鬆懈,抗敵前行。”   就這樣邊打邊守直至延水岸邊,劉平命士兵擺開防禦偃月陣,全軍弧形展開,一眾將領俱守於“月牙”凹陷處,前方士兵以厚重鐵盾抗擊強弩箭雨,形成厚實的月輪抵擋強兵。徐碩雖然沒有帶兵的經歷,但是對偃月陣還是了然於胸,這是個適合長程弩箭發揮的陣型,大將據中,兩翼可以對中間的敵軍發動鉗形攻勢。而延水對岸的西夏軍亦以偃月陣對壘,一路弓弩齊發,騎兵在中,步兵緊隨其後。   宋兵毫不示弱,以弓箭還擊,一時間,冬季深綠色的延水被染成一片血紅。涉水而來的西夏兵逐漸改變陣型,徐碩兀自一驚,這西夏原本的月牙隊形逐漸變成橫陣沖擊隊形,這分明就是主動進攻的架勢。好一個李元昊,果然是兵行險著,出其不意。竟然一邊涉水一邊改變陣型,這令還處於防禦陣型的宋兵非常被動,措手不及。   “郭遵、王信聽令!”劉平一聲喝令。   隻聽得二將齊聲,“在!”   “命你二人率5000名騎兵作為先遣部隊,半渡而擊,將西夏兵擋於延水。”   “領命!”   郭遵、王信俱是悍將,郭遵,手中鐵鞭,鐵槍,令人聞風喪膽;這龍衛都虞侯兼延巡檢王信更是勇猛異常,這西夏人屢犯延州,王信曾經帶領一支精銳小分隊,生擒西夏盜匪70餘人。   隻見郭遵一馬當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殺入敵陣。延水岸邊一西夏將領憑河而立,隻見此人方頭闊耳,鷹鼻鷂眼,中等身材卻生得魁梧雄壯,寬肩闊背,40歲上下,自帶一股凜然風度。這不正是宋軍如雷貫耳的西夏皇帝李元昊嗎?宋軍怕他,但是郭遵絕不,在他眼中就沒有“怕”這個字,生於尚武世家,從小習武的郭遵,對手越強大,便越能勾起他的挑戰欲望,而麵前的這個“大人物”,更是將這個殺敵如麻的大將的嗜血欲望給勾了起來!   李元昊見到郭遵一騎絕塵,雙眉一蹙,“費聽波耶聽令!命你全力阻擋對麵來兵。”被喚做費聽波耶的西夏大將得令,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飛奔而出。費聽波耶手持雙斧,策馬踏水與郭遵正麵交鋒。   “對麵宋將,拿命來!”   顯然,這句話已然成為這位西夏將領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郭遵揮舞鐵鞭,一鞭正中費聽波耶天靈蓋,那顆碩大的頭顱即刻被敲得腦漿四迸,顱骨粉碎。及後趕來的宋兵們看到自家大將旗開得勝,無不歡欣鼓舞,士氣大振,一掃先前被突擊的陰霾。   郭遵憑借一根鐵鞭將密不透風的西夏部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大宋騎兵紛遝而至,兵部緊隨其後,馬背上徐碩手持青銅古劍,但見西夏士兵裝束的模樣,便悶頭一陣亂砍。這位20歲年輕人的內心,被這股血腥的殺氣所覆蓋,最開始揮劍的膽怯,在大肆殺戮的疆場中慢慢消隱,內心的狂野與獸性就好像是夏日的鮮花,被鮮血所澆灌得尤其艷麗!   未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