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碩未想到這“趙公子”會在潘樓東街候著自己。這潘樓東街距離禦街較遠,離皇宮更遠,隻隱隱看到宣德樓的高峻屋角。 “趙公子”在潘樓東街的孫家酒樓一處名曰“斷雲”的閣子候著徐碩。陸懷熙將徐碩引進閣子之後,便退了出去,這是徐碩第一次與皇上單獨麵對麵,心內不免一陣緊張。 徐碩正要跪拜,被趙禎一把攔住。 “出來以後,我便是趙受益趙公子,行大禮反倒是生分了。” 徐碩點頭稱是,便一味低眉順眼地往那八仙桌旁坐定,趙受益趙公子將一碗涼水荔枝膏放於徐碩跟前: “嘗嘗,我特遣陸懷熙去龍津橋曹家從食買的,雖說天氣尚不算熱,但這曹家從食的涼水荔枝膏已經開賣了,每日限量。” 徐碩接了荔枝膏,心下一動,想到石元孫所言,明君賢臣,卻是不假。“謝官家……呃,趙公子,謝謝。” 那趙禎笑著搖搖頭,並不言語,倒是令徐碩忐忑。 “趙公子今日請在下,不會隻是吃這涼水荔枝膏的吧?” 徐碩正說著,但見那官家自懷中掏出一枚刀幣,放於其眼前。“徐將軍,請看這個。” 徐碩一怔,接過刀幣,從外形看,很像是春秋時期燕國的刀幣“明刀”,隻是燕明刀的刀身應該刻有古體字“明”。但此刀幣,刀身刻字卻不是“明”。 但見刀身上刻字,其字體方正,筆劃繁瑣。徐碩在野利任榮的造字行館居住旬月,耳濡目染,當然知道這是西夏文字“夏”。不由地大吃一驚! “趙公子,此物從何而來?” “聽徐將軍話音,頗為緊張。敢問有何不妥?” “這分明是西夏之物。” “何以見得?” “這刀幣上的字,別人不識,我還不識麼?分明就是西夏文字,‘夏’字。” “你在西夏,見過此刀幣?” “這才是問題之所在。我在久居宋夏邊境,卻未見過類似貨幣,應該說,這是一枚有人特地鑄造的刀幣。在下想知道這枚刀幣從何而來。” 官家點點頭,將寶元元年清明之事一一道來。徐碩聽罷大驚,想那寶元元年,正是李元昊稱帝,建立大夏國之時。這枚刀幣出現在福寧宮的案幾上,是不是李元昊的一種通告? “徐將軍,您想想,皇宮大內戒備森嚴,莫說福寧宮是就寢的深宮內院,就是那殿前,甚至是宮外禦街,都有禁軍把守,這枚刀幣竟然能穩穩當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福寧宮的案幾上。幸好隻是一枚刀幣,若是一把要了朕性命的刀呢?”官家不由地激動起來,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恕我直言,這是寶元年間的事,也過去兩年了,這兩年期間難道沒有調查過?” “怎麼可能沒有調查,但是我也擔心此事傳出去,會引起後宮恐慌,所以也未有聲張。隻著了親近的幾個臣子暗中探查,雖亦有些成效,抓了幾個宮內的小魚小蝦,但是我卻認為,這背後的大人物尚不曾露麵。” “趙公子希望徐某做什麼?論對皇宮大內的熟悉,我不如文彥博文大人等文臣;論對後宮的了解,我不如陸懷熙陸公公這樣的近身宦官。趙公子找到徐某,似乎有些南轅北轍。” 官家笑道,“都說徐將軍聰慧,此事怎的想得如此之短淺?這刀幣一事,看似是大內和後宮之事,但是究根溯源,那是牽涉到西夏的軍國之事。誰對西夏熟悉?即便是駐守鄜延路、延州、慶州的都監,可能都沒有深入西夏腹地,而徐將軍您對西夏的熟悉程度應該比他們都熟。”說到此,官家抬頭,直視徐碩雙目,“徐將軍,不要以為趙公子隻是坐在龍坐上的泥雕塑。” 徐碩心下一驚,這官家雖未說破,但個中深意耐人尋味。 “小人不敢。” “我便直言,自收到這枚刀幣的兩年間,寢食難安。這人一日尋不到,便一日不安。當然,我亦明白,光從皇宮大內入手,隻是管中窺豹。非但如此,你看看這三川口之戰,我宋軍潰敗至此,讓我如何安身。徐將軍,此次趙某親身前來,並非要你以一己之力找出那西夏安插在我大宋中的奸細,這也委實強人所難。話說三川口潰敗,其源頭在於金明寨,金明寨乃李家部署,那守將李士彬已經是第二代,現在一說金明縣,不知有趙,隻知有李。不僅如此,如今大宋,雖官家已親政,但僅是汴京一帶勢力較強,往遠了走,地方豪族當勢,麟州楊氏、府州折氏、豐州王氏、金明李氏還有綏州高氏。朝廷對地方豪族皆施以安撫和犒賞政策,但是,自古以來,諸侯割據都是養虎為患之大事。因此,對於這些豪族,亦是又親近又恐懼。非但如此,這些豪族中,多半非我族類,且都位於黨項族人、番人聚居之地,若說奸細、探子,不能保證在這些豪族中沒有那麼一兩個。三川口一役,看似我大宋兵敗如山,但亦是機會,金明寨李家重創,目前僅李士彬世侄李馭疆鎮守,正是族力空虛之時。還請徐將軍趁此機會,收復我金明寨。在出兵之前,李元昊派萬餘兵力假降,今雖戰事結束,但混跡於李家軍陣內的西夏軍,難保摘除乾凈。此次還望徐將軍助趙某一臂之力,重建金明寨。” 聽罷官家一番言語,徐碩不禁心驚肉跳。官家密會,果然大事臨頭。想爹爹雖文武雙全,但這些年重在用武,在朝接觸官家機會並不多,官家此次如此重用劉家,一番肺腑之言,是否有交淺言深之嫌?而重建金明寨此等大事,若是貿然應允,尚不清楚官家用意,是試探,還是誠心委以重任?想到此,徐碩雙手當胸,行了一個抱拳禮,道: “重建金明寨,肅清奸細,乃大事。趙公子何以將此重任委以區區草民?您雖稱呼我將軍,但您也知道,這將軍不過是當日追隨爹爹出征,得爹爹庇佑,獲以副將一職,要說建功立業,徐某還差得遠。要說探查迷情,又有征戰經驗,誰能敵得過那狄青狄漢臣?” 聽得狄青姓名,官家思緒一下子被拉到當年的甘涼舊事裡,若非狄青相助,就算是那李元昊不殺自己,也未必能活著回到汴京。 但礙於事出隱蔽,甘涼之事隨著太後、盛度等人離世,再無人提知曉提及。官家幾次想提拔狄青,都感到師出無名,隻得暗中尋了機會,讓狄青接觸龐籍、範仲淹等人。那狄青果然不負眾望,頗獲重臣賞識,龐籍和範仲淹多次舉薦,此次河中府查案,龐籍還特向官家要了狄青做貼身侍衛,官家正好樂得順水推舟。 此刻聽得徐碩提及狄青,官家會心一笑。“狄青確實是堪當重任,想想此次三川口潰敗,延州、慶州、鄜延乃至土門、金明縣等地皆虛空破碎,那範雍、盧守勤朕早有調離之心,現在朝廷,文臣鼎盛,賢能匯聚,確乃朕之大幸。但是武將卻匱乏,這宋、夏、遼三國鼎立,關係微妙,沒有堪用的武將,實在令朕頭疼。朕亦明白,徐將軍並非有意推諉,而是感到上意難測,你我君臣之誼尚未達無間之境地,朕此次密會徐將軍,難免會有交淺言深之嫌疑。但是,徐將軍請想,如今國難當頭,夏、遼之威強壓我宋境,汝父劉平被俘興慶府、石元孫形同廢人,王信、盧政是活著回來了,但是士氣之低落,還尚待修整。我能想到的可用之人,除了徐將軍、狄侍衛,還能有誰?此次懇請徐將軍收復金明寨,這是宋夏之爭的重要一環。對狄青而言,徐將軍覺得延州、慶州之虛弱,強兵力、整河山,他可堪此大任?” 聽得官家一番言語,發自肺腑,震耳發聵,徐碩一時熱血澎湃,跪拜於地,誠心道:“官家明鑒。” “朕封你鄜延、環慶副都部署副總管,襲劉平之職。” “謝官家。” 官家微微一笑,“正事言罷,莫再君臣相稱,依舊是趙公子吧。”說著將那把刀幣遞給徐碩,“這枚刀幣就贈與你,一來算今日趙某委托徐將軍之信物;二來日後你出沒西夏,或許能尋得這刀幣的來歷。” 徐碩接了刀幣,正欲跪謝,被官家一把拉住,“這刀幣,也是趙受益贈與徐致澄之信物,莫與朝政相連。” 聽罷此言,徐碩先是心頭一暖,爾後又是一顫,今日一國之君如此平易,除卻信任之外,個中重壓無需言表,這刀幣分明就是西夏之物,給了自己,怎能不與朝政相連? “趙某平日裡難得出來透氣,今日有致澄作陪,我們一醉方休。” 徐碩見官家尚有雅興,誠惶誠恐。少不得又陪著痛飲了幾杯羊羔酒,就著那孫家酒樓的水晶羊肉、蔥潑兔、蓮花鴨簽,格外有滋味。幾杯酒下肚,人亦放鬆下來,徐碩便將一顆心暫時落進了肚子裡,視那官家朋友一般,談天說地起來。 待回了劉府,竟已至深夜。 春已漸深,園子裡的薔薇次第開放,夜風拂過,暗香馥鬱。徐碩想起上一次薔薇花開的時候,還曾與爹爹、文堅、幼慈以及錦文、博文一起在這個園子裡喝茶,那時候錦文、博文還小,博文還掉了一顆牙。大家都笑話博文的時候,博文還說,“這有什麼,文堅大哥不也掉了一顆牙嗎?” 博文說的是文堅當年練習騎馬射箭,不小心墜落下馬,臼齒被摔了一半,文堅笑的時候,總是引得旁人更大的笑聲。 文堅是真的走了,而且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走的,徐碩不覺唏噓: 人生行路客,光景事如何? 浮名累相逐,千裡成契闊。 “哎喲,什麼契闊啊?誰在哪裡長籲短嘆呢?” 正感慨前事,薔薇花間忽的走出一人影,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那一雙翦水秋瞳,不是幼慈又是哪個? “這麼晚了怎麼打這裡冒出來嚇人?” “你不也是這麼晚嗎?我是在等你。” “等我作甚?” “別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去邊疆打仗,能不能帶上我去?” “也帶上我!” “還有我!” 幼慈大吃一驚,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在自己後麵。扭頭一看,景文、博文自花叢中鉆了出來。她不由地一聲驚叫:“這麼晚不睡覺,你倆出來乾什麼?” “隻準你出來得,偏不許我倆出來了嗎?”景文要長博文兩歲,伶俐一些。 徐碩瞧見他們仨鬧作一團,哭笑不得。 “好啦,你們這到底是要做什麼?來這園子跟我賞月麼?” “我想跟你去邊疆。”幼慈小嘴一撅。 “我們也想。” 徐碩望著幼慈,模糊地算著她今年到底多大,看這情形,也差不多十四歲了,正所謂“豆蔻梢頭二月初”,幼慈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那慶州、延州西北一帶,風沙畢竟還是比這汴京要大的,就怕這好好的一朵花,到了慶州,就變成長在大沙漠的仙人掌了。 想到這裡,他脖子一梗,說道:“不行!” “為什麼,隻準你去得不準我去得?” “你十三四歲的女兒家,怎麼能去那樣的窮鄉僻壤,軍營都是男人,你去也不方便。而且這戰場廝殺你當時過家家呢,要是被俘虜了,搞得你生不如死。” “什麼十三四歲,人家今年都十六了,你這怎麼做哥哥的?” “我才是十四!我十四了!”景文跟在幼慈的話音,急急忙忙地說。 徐碩啞然失笑,“我說的是你不能去,重點不是你的年紀。”他隻理會幼慈,至於景文、博文兩個小不點兒,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在徐碩看來,他們必須要在家裡念書求取功名的,這才是爹爹寄予的希望。 “我十六了,我是大人,我可以去。” “不行,當日在西夏鳴沙山糧倉時,爹爹就囑咐過我要千萬照顧好你們三個,尤其是幼慈,是個女兒家,不能總是使槍弄棒,得跟著二姨娘學一點女紅,跟著三姨娘學一些音律。” “哼,爹爹才不會這麼說呢。二姨娘、三姨娘的一點三腳貓功夫還是爹爹教的呢。” “總之,父命難違,我務必要保全你的安全。你方才也說了,已經十六歲了,十六歲待字閨中,正是要尋個人家的年紀了。你別成天想著打打殺殺,還是想想怎麼嫁個好人家,學學討公婆歡欣,拉攏三姑六婆的本事吧。” 這話不說尚好,一言既出,簡直是捅了馬蜂窩,“父命難違?尋個人家?徐致澄,你安的是什麼心?父命還是你命?你盡是撿著對你有利的命來糊弄我。” “我怎麼就撿著對我有利……” “他把我許配給你的事兒,你怎麼就沒提過呢?”幼慈脫口而出一句話,景文、博文都驚掉了下巴頦,麵麵相覷。 徐碩沒料到幼慈竟然知道了爹爹的囑托,原本,這事兒他是打算爛在肚子裡的,他知道幼慈沒有那個嫁給自己的意思,而自己亦沒有娶她的想法,兩個人原本就是親兄妹的感情,而爹爹的囑托,意在照顧,幼慈嫁給誰,他都會好好照顧她,這也沒有忤逆爹爹吧。不想今日卻被幼慈捅了出來。 “許配?你要嫁給他?你們不是兄妹嗎?那以後我是喊姐夫還是嫂子呢?”博文指著倆人,眼珠子咕嚕嚕直轉。景文扯扯他,“博文,別再說了,好像他倆已經不是商議去不去邊疆的事情了,他們在談論婚姻大事。” “是他倆的婚姻嗎?” “我看不像,但是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婚姻大事。” 那徐碩是何等心性,盯著幼慈,半晌緩緩道:“當日去裕隆客棧找劉文堅的女子是你?這麼說,這不是鄭小虎在胡謅,而是你去被他瞧見了。” “你……你這是什麼話!”幼慈聽得徐碩提及當日裕隆客棧之事,心下一驚,自知言語有失,不由地有些懊惱。 徐碩笑笑,“這事兒除了劉文堅再無第三個人知曉,既然你今日能說出來,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劉文堅將此事告訴了你。你們什麼時候單獨見過麵?也就隻有裕隆客棧之時。幼慈,你的膽兒真夠大的,先是逃出禁軍的包圍,然後夜闖富弼大人府上求救,還跟黃德和的倆小跟班套話,這都算了。竟然還背著我去見劉文堅,那劉文堅的死……” “這個跟我沒關係,我去的時候,他好端端的活著;我走的時候,他依舊活得尚好。而且我哪有那個本事,就殺得了他?我這人善良得很,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 “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麼跟我上陣殺敵?還說什麼去邊疆,你當是去遊山玩水麼?” “你……你……倒打一耙,劉文堅的死確實跟我無關。” “我就奇怪了,既然是你出現在裕隆客棧,被鄭小虎瞧見的,那鄭小虎又如何在公堂上喪命的?”在徐碩看來,這鄭小虎的死,應該是殺人滅口,兇手便是跟殺害劉文堅的係同一人。但是,現在幼慈說是她的話,那為何鄭小虎在公堂上正要說出女子特征時會被殺死? “我且問你,你是否認識一個眉間長著一顆紅痣的人?” 聽聞此言,徐碩大吃一驚,瞪圓了雙眼道:“此話怎講?” 在一旁的景文、博文已經很無奈地坐在花叢邊的亭子裡,“他們的話題又變了,現在已經不是婚姻大事了,好像跟兇殺有關。”博文搖搖頭,看著景文,“哥哥,我聽著有人死了,有點害怕。” “怕什麼,我們可是要跟著大哥上陣殺敵的,上陣殺敵可不就是要死人的麼。” 兩人在亭子裡正絮叨著,那邊幼慈已經對徐碩原原本本地將當日遇到那位翩翩貴公子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我問那個人是誰,他說等你出獄,問你一個眉間長紅痣的人,你自會告訴我他是誰?” 徐碩笑笑,喃喃道:“我明白了。”心下忽的湧起一種似感激又似甜蜜的情愫,然後又摻雜著一點點難過,這個眉間長紅痣的人,不是北笙又能是誰?想必她知曉那日是幼慈出現在裕隆客棧,因此,待鄭小虎剛要出口人物關鍵特征時,出手將鄭小虎射殺,用的是西夏弓弩。為的就是要令眾人相信,兇手殺人滅口。而兇手是個西夏人,與他徐碩無關。 “你明白了,我卻不明白,這個眉間長紅痣的人是誰?” “一個朋友。” “朋友?你的朋友裡哪裡來的娘娘腔?”幼慈用手戳了戳徐碩,頭歪著,好像在回憶什麼,“你還別說,那個娘娘腔我看著有點點麵熟,就好像哪裡見到過一樣。” 徐碩正要開口,突然聽得幼慈“啊”地大叫,“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在伴月閣跳舞的女子,那天她雖然蒙著麵,但是那麼白的皮膚上長者一顆紅痣,我還是記得的。我開始還以為是點上去的……” 徐碩不語,算是默認。 “朋友,跟個舞女是朋友?” “她不是舞女,她是西夏天都王野利遇乞的女兒,叫野利北笙。我當日被俘,便是被她救下的。”徐碩對幼慈並不隱瞞,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幼慈知道了爹爹的托付,那麼她知道北笙的存在自然是必要。 幼慈麵色一變,“西夏天都王?野利遇乞?這個人我是知道的,很厲害,很兇狠的一個人,我的印象裡,他就應該是一頭熊。那他的女兒……就應該是小熊?” “你形容的沒錯,野利遇乞真像一頭熊,但是他的女兒,偏偏不像熊……” “我知道,我哥哥怎麼會喜歡上一頭熊呢?怪不得你絕口不提爹爹的囑托,是怕提了出來,壞了你跟這小熊的好事吧。” “我是怕耽誤了你的終身。幼慈能看得上的,應該是富弼大人那樣學富五車,又豐神俊秀的人吧,哥哥我這副糙皮囊怎麼配得上妹妹你?” 聽得徐碩此言,幼慈不由地紅了眼圈,自打聽了劉文堅的話,她心裡便有一根刺,雖說爹爹的托付頗有“亂點鴛鴦譜”之嫌,但是這徐碩回來卻絕口不提此事,在幼慈看來,便是那徐碩完全瞧不上自己,否則,爹爹的托付,怎麼也該解釋一兩句吧。無論如何,這事情在幼慈想來,好生沒趣。好像自己生生地就被一個臭男人給嫌棄了似的。依著她那心高氣傲的性子,每每想及此事,就對徐碩生出幾分抱怨。想得多了,原本一件沒影的事兒,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心結。 今日聽得哥哥此言,又想到那日所見之人,眉心一點紅痣,氣魄不凡,俊朗異常,此女雖是男裝,竟也如此靚麗。一個西夏將軍家的大小姐,為了哥哥的事情,前後奔走,想必也是真心付出,即是如此,哥哥對爹爹的托付絕口不提,倒是跟看不看得上自己毫不相乾了。 想到這裡,心裡像是大石落地,忽的輕鬆了,不由地“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徐碩哪裡能得知這女兒家的復雜心思,見她先是紅了眼圈,似是要啼哭的樣子,正思忖著如何哄逗,不想她又笑了起來。徐碩百思不得其解,雙手一攤,“罷罷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說開了,散了吧,回去睡覺。” “但是,大哥,我們去邊疆的事情怎麼說?”景文聽得徐碩說起“睡覺”,立馬提及去邊疆之事。 “什麼怎麼說?沒得說。”徐碩眉頭一皺,想不到他們還想著這一茬。 “為什麼我們偏生去不得?” “方才說了,幼慈在家是要尋好人家嫁了的,你倆按照爹爹的囑托,是要求取功名的。這朝廷分明是重文輕武,你們跟著我去邊境打仗,不過是武夫途徑,沒有前途。還是好好在京城讀書,求取功名光耀門楣。” “可是,大哥……你都沒有按照爹爹的囑托娶姐姐,我們……” 徐碩麵色一變,“什麼規矩,小孩子犟嘴了!跟你們說,今晚聽到的每一個字都不準跟娘她們提及。”說著,一撣衣服,轉身徑直走了。 今晚的一彎新月就像是北笙的眉毛一般,徐碩一想到野利北笙,便被那莫名的情愫所包裹,一方麵,徐碩歡喜她在暗中幫助自己;另一方麵又替她擔憂,畢竟她這麼做等於是跟自己的父兄作對。歡喜、感激、憂慮、甜蜜……一時間五味雜陳,待回到自己房間,依舊心緒不寧,忽的想到皇上交付的收復金明寨的大事,突然對尚未出發的征程期待了起來,不論前路多麼兇險,哪怕是風波正惡,他也開始期待起來,好像隻有出征,隻有在戰場上,才能再看到有著一彎新月眉,眉間一點紅痣的那個女子。 正是“浮雲聚散俱關慮,明月相逢好展眉。”徐碩輾轉反側,竟一夜無眠。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