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 死復生破軍營妖魔鬼怪 懼奇案怯軍士禍走他鄉(1 / 1)

掛劍錄 尉遲咬金 6558 字 2024-03-17

此後,金明寨兵敗,延州告急。三川口之戰宋軍大潰,損兵折將。   李漢當日因率了一隊人馬趕往延州報信,所幸撿回一條命。回到寨中,聽說主將李士彬已然被擒,想到多年來追隨其左右,雖說李士彬生性殘暴,對待軍士未免苛刻,但是對他李漢卻有知遇之恩。那李漢也係黨項羌族,自幼入了軍營,那老將軍李繼周見他伶俐,便遣了他跟隨兒子李士彬左右,不知不覺也十年有餘。待李士彬做了金明寨巡檢,便予了李漢副將之職,跟隨左右。   這十年間,何嘗有過這樣的生離死別。每每念及李士彬的舊日恩情,未免傷心。   而自三川口之戰後,宋夏邊境一度告急,朝廷亦無暇顧及金明寨,雖派了李士彬內侄李馭疆前來鎮守,但是李馭疆其人年紀尚輕,又無作戰經驗,僅憑著一張李家軍的“大旗”,朝廷才將他安置在金明寨,意在利用李繼周、李士彬父子餘威,鎮守這日益衰敗之城寨。那李馭疆空有其誌,但苦於無章法,一時間軍營內彌漫著頹喪之氣。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要讓一個身經百戰的將士,拋下昔日榮光,拋下鐵甲銀槍,帶著一眾兄弟落草為寇,除非是遇到了非常特別的事情。   李漢此刻回想起來,身子還瑟瑟發抖。   當日,李漢率劫後餘生的小分隊重回了金明寨軍營,軍營雖破落,士兵不多,但也算是陣容整齊。   一眾殘兵大家聚在一起,說起三川口之戰唏噓萬分。那李馭疆雖說是初來乍到,但是也了解了李漢小隊離散的前因後果,而且部隊正是需要壯大的時候,自然是對李漢眾人熱情有加。   按理,這也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隻是,在眾麵孔裡,有一張臉尤為紮眼。那就是當日救助過頗超賀年的王乾誌。王乾誌是李漢同期入伍的士兵,二人感情篤定,同袍情誼深厚。見到王乾誌,李漢理當高興才對,為何會感覺紮眼呢?   李漢記得頗為清楚,王乾誌當日在與降軍的混戰中被一刀砍中,還未出營帳便沒了性命,怎麼可能現在又出現了呢?李漢暗暗觀察這個王乾誌,外表看,與先前極其相似,但是似乎又年輕一些,容貌嘛,大致類似。但又怎麼解釋這起死回生的現象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漢絕不相信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但是他更不相信這世間有起死回生之術。李漢並未將自己的疑惑告訴其他人,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非但如此,隨著相處時日的增長,李漢發現,今日的李家軍,與李士彬所在時候的李家軍已然不能同日而語,所謂今時不同往日,從前擰成一股繩的勁兒,早就蕩然無存。   這李家軍內暗藏著三股勢力,一股是李士彬所在之時的李家軍,另一股是李馭疆所帶來的李家軍,還有一股是周邊黨項族人在三川口戰役之後加入的軍隊。現在,李漢的隊伍回來,本以為老的李家軍成員會對其有所接納,誰知,非但如此,老李家軍的將士早已將李漢一隊視為陣亡者,這該祭拜的祭拜了,該填的空位也填了,大家樂得相安無事,現在突然回來了一群人,這如何是好?這占了位的人,這拿了其俸祿的人,是不是都該打回原形?   而新李家軍更是對其不以為然,原本這新舊之間就有些嫌隙,結果還冒出來李漢一行人,這到底是援軍?還是搶功?而那些黨項族人組成的軍隊,本身在軍隊內就勢力較弱,乍地又來了一隊李家軍,心內又懼又怕又反感,因此,態度亦是敬而遠之。   一時間,這李漢的隊伍就如同沒了娘的孩子,誰都不待見。李漢與部下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想不通,當下李漢便派了部下韓立與王忠一同前往汴京,打算赴劉府尋劉平將軍,好歹將此事告知京城,再做打算。   不想那韓立與王忠一去不復返。   而在營寨裡也並不太平,李漢眾人與三股勢力的隊伍的嫌隙越來越深,假以時日,他們也發現了逐漸被整個軍營所隔離,原來親密無間的同袍都變得有些許陌生,笑容都顯得假惺惺。   矛盾的激化主要是李漢的部下曹滸與原來營地的周戰在午餐之時發生了爭執,具體的爭執原因也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連李漢都沒有在意。周戰潑了曹滸一身湯,曹滸撒了周戰一臉飯粒子,餐後都被罰了軍棍。按理說,在軍營裡大家你來我往,牙齒還要碰到舌頭呢,這算不得大問題,誰也沒把這檔子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曹滸並沒有參加操練,四下尋人也不見。而那周戰也是百般否認,一口咬定吵架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曹滸。據曹滸的同營房兵士說,當日軍棍之後,大家便七手八腳將曹滸扶了回去,那曹滸身子硬朗,50軍棍也不曾傷到筋骨,隻在床上趴了有一個時辰,便叫著不舒服,要上茅廁,便出去不見了蹤影。   李漢開始並沒有覺得事態嚴重,也並未在第一時間向主帥李馭疆稟告,想那曹滸一貫的性格急躁,不受約束,許是挨了軍棍心情不好,偷跑了出去尋點樂子也未可知。   直到曹滸失蹤的第三天,李漢才覺事態嚴重,曹滸也是軍中老兵了,而且從軍之前還是考取了秀才。並非是那不懂規矩之人,出去三天都沒有音訊這絕對有問題。李漢回稟了李馭疆此事之後,便與李馭疆對當日曹滸接觸的幾個士兵都細細盤問,最後的線索便是那營房後的茅廁。   但是,三天來,士兵們都在那茅廁進進出出,一個大活人若是在茅廁內,怎麼可能尋不到蹤影?   “李兄,你看這茅廁,四麵透風,想必是那曹滸從這茅廁鉆了出去?”   想到王乾誌那陰森森的模樣,李漢還有點發抖。不過,若非這王乾誌一句話,可能曹滸的下落還是個未知數呢。   王乾誌這話乍一聽有點離譜,就好像是農家茅草屋,雖說簡陋,但是一個大活人能從那縫隙鉆進鉆出,也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李漢當即否了王乾誌的說法。   “乾誌,你瞧瞧這些縫隙,怎麼是人能鉆進鉆出的呢?”   王乾誌點點頭,將茅廁裡裡外外觀察了一遍,“李兄,這茅廁的西側是狗頭山山坡,我們這幾日尋找曹滸,隻是軍營內外,這茅廁外的山坡,似乎忽略了。”   “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通過這個茅廁,逃到狗頭山?”   “不見得是逃吧?我可沒有這麼說。”王乾誌臉上依舊帶著怪笑。   “乾誌言之有理。但是已經過了三日,這曹滸如果真的是‘逃走’,那應該早就不見蹤影了。”李馭疆眉頭一皺,“他為何要逃走呢?而且還選在身上有棍傷的時候逃走,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我可不管什麼常理不常理,我的弟兄不見了,將軍,若然您也覺得乾誌言之有理,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請您下令搜山。”李漢承認當時心急如焚,已經管不了太多。   “好,李副將,這次曹滸失蹤也是你玩忽職守的結果,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搜山的工作王乾誌負責,李漢玩忽職守,軍紀管理不嚴,乃至屬下失蹤,罰100軍棍,禁閉三天。”   李漢與王乾誌對視一眼,後者眼中閃爍一絲狡黠,李漢內心惴惴不安。   “李將軍,能否等曹滸一事水落石出,再實行軍罰?畢竟禁閉三天,與世隔絕,很多事情須得向他了解內情。”王乾誌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向李漢求情。   李馭疆跟李士彬不同,雖出身於行武之家,但他卻從小識文斷句,儒學一套爛熟於胸,聽得王乾誌求情,他也心下不忍,便點頭允了。“先執行軍棍,禁閉一事稍後再說。”   曹滸的屍體確實在狗頭山找到的。   就在茅廁西側的外墻根底下。也就是說,當大家都在急鑼密鼓尋找曹滸的時候,他的屍身就好像捉迷藏似的躲在距離大家最近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尋找,而他默不作聲。   當然,死人是沒法作聲的。   曹滸的死狀委實令人費解。因為已經死去數日,屍身已經有些腫脹,那曹滸的臉幾乎沒有辦法看,七竅流血,血呈黑色。   李馭疆查了數日,也沒有查出什麼線索。而嫌疑最大的周戰則矢口否認曹滸之死與自己有關。其實,不光是李馭疆,就是李漢心裡也不相信,僅僅因為一點口角之爭,周戰就會將曹滸置於死地。   說是明白,但是李漢一部人等卻與王乾誌等舊部結下了梁子。表麵上市一團和氣,但是心裡卻生了嫌隙。加之李漢對王乾誌、薑雲等人的人份心存疑慮,這日子一天一天就更加沒法過了。   兩邊士兵也是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軍營上下氣氛頗為緊張。   如果說曹滸之死隻是一個引子,那和彥超之死,便成了李漢的夢魘。所有的下屬裡,和彥超與他的關係最好,和彥超為人圓融,一般不與人爭執。不僅李漢對他贊譽有加,就是之前的李士彬也挺看好這個年少老成的士兵,幾次囑咐李漢要多加培養。   現在軍營裡氣氛詭異,李漢能夠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和彥超算是其一。尤其是曹滸死後,事無巨細,李漢都要與和彥超商議。   “我總覺得曹滸死的蹊蹺,最後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但是我的直覺,曹滸的死應該跟那王乾誌有關。”和彥超私下不止一次跟李漢這麼說。   就算和彥超不說,李漢也有這樣的感覺。王乾誌到底死沒有死,李漢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回想三川口戰事情形,王乾誌當時確實在營房內,便被一名詐降的西夏人砍了一刀,難道這樣的都沒死?李漢對王乾誌的懷疑一直就沒停過,還悄悄遣和彥超前去刺探,但是王乾誌的麵部與常人別無二致,並無易容痕跡,而且態度似乎也自然。   大約就是在和彥超前去刺探王乾誌的第三天,他便說腹內脹痛,口乾舌燥。但是李漢並不以為意,覺得就是尋常病痛而已,李漢尋思著觀察兩日,若不見好,便請軍營內隨行郎中來把個脈。   和彥超身體抱恙,那幾日都請假在營帳內休息。每日蒙頭大睡。   這日操練回營,李漢便叫了郎中與士兵一同回營,看看這和彥超的病情。誰曾想,這一看便成了這一生的夢魘——   但見那和彥超和衣倒在床上,鮮血從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湧將出來,隨著鮮血湧出來的還有無數蠕動的小蟲,那蟲子說也奇怪,像是通人性一般,自那和彥超的七竅湧出,並不碰觸有血跡的地方,同時能繞開目瞪口呆的眾人,如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化零為整,最後成群結隊爬出屋子。   李漢已經驚駭地忘記了呼叫,想必下麵眾人亦是如此,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屋內死一般的沉寂,隻見那群蟲湧出,簡直比戰場上的千軍萬馬還要駭人百倍。這一次,李漢不敢怠慢,趕緊將和彥超死狀上報,李馭疆同樣驚駭,想必那曹滸死的時候也有群蟲湧出,隻不過其屍身發現得較晚,錯過了這怖人場景。   那李馭疆查了數日依舊無果,軍中又有人說和彥超因與曹滸平日裡走得太近,中了邪毒,才有此不同尋常之狀。李馭疆心下頗為不安,便尋了李漢商議,最後二人決定將那曹滸與和彥超屍體一並焚化,許能平了悠悠之口。而且那火燒之後,什麼邪毒應該也都驅而殆盡。   李漢自問,自打回了這金明寨,因了王乾誌的還魂一事,便是如履薄冰,不想還是損兵折將,李漢心內驚恐,又覺對不住弟兄們,於是悄悄安排了兩位兵士前去那汴京,打探劉平將軍的消息,若是劉府尚完好,也有個投奔的去處。   李漢已經說不清楚當日焚燒自己戰友時候的心情了,兄弟們在烽鼓不息的沙場保住了一條命,卻在這曾經視為家的營寨裡殞命。並且以這樣恐怖的手法死去,令他內心百感交集。尋思著當日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回到這金明寨,不若與兄弟們歸了那山林,落個自由自在,倒是也痛快。總比這等沒結果的好。   火焰漸漸高漲,李漢看著昔日兄弟在火焰中一點點化為灰燼,這世間所謂何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一把火,一抷土,最後塵歸塵,土歸土。   李漢想到這裡,眼淚便忍不住地流了出來。   “啊……啊……將軍!將軍!!”   正感慨間,打掃的士兵驚呼聲幾乎淹沒了整個營地。那李馭疆上前,隻是一聲驚呼,幾乎跌落在地。   李漢顧不得內心悲傷,趕忙上前,隻見在焚燒的灰燼內,有兩個蜂窩狀的東西。李漢大駭,擦了眼淚俯身細看,那兩個蜂窩狀的東西,觀其形狀,與心臟頗為相似。   “這難道是曹滸和和彥超的心臟?!焚燒了數個時辰,竟然還如此完好?”   李漢與李馭疆麵麵相覷,這曹滸二人的離奇死亡,令整個軍營彌漫著詭異的氣氛。而李漢心下尤其明白,不論是王乾誌的異常,還是曹滸二人的死亡,都是沖著自己來的。   那蜂窩狀的心臟連日來,已經變成了金明寨眾士兵的心病了。李漢漸漸發現,眾人慢慢將這種擔憂、絕望和恐懼都轉移到自己一群人身上。   雖說,金明寨再沒有發生如曹滸、和彥超這樣的死亡情況,更沒有人再發生口角之爭,但是眾人與他李漢一乾人已經是離心離德,畢竟,一係列的怪事是他們來了以後才發生的。   這金明寨是呆不得了。   李漢與他的三十幾名弟兄選了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趁著那月光,連夜離開了。一行人日夜兼程,將那金明寨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沒有人覺得輕鬆,誰都不知道前路是什麼,誰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應該怎麼樣繼續活著……   欲知金明寨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