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兩路出擊 546年8月,晉陽練兵場。 高歡看著眼前這些將士,他滄桑的麵龐上擠出了一絲笑意:“兄弟們,再不瘋狂就老了,在老之前,我們要先把宇文泰這個亂賊乾掉,不要給子孫留下後患。” 說罷,高歡親自檢閱這花了幾個月從全國各地聚集而來的十五萬大軍,這是他最後的希望,能否見證山河一統,就看這一次了。 為了這一戰,高歡可謂是煞費苦心,不僅讓孫騰、高隆之河北大地清查除了60萬黑戶補充兵源、增加稅收,還出賣了自己身體給蠕蠕公主穩住邊境。 思來想去,高歡還是把目標鎖定在了玉璧城。玉璧不除,他的東魏王朝就不能安眠,隻要西魏國力一上來,玉璧就是東魏的噩夢。 高歡找來了斛律金、薛孤延、慕容儼等人商量作戰方案。大家正討論在興頭上,殿中將軍曹魏祖插嘴道:“丞相,我剛才觀察了天象,八月的王氣在西方,如果強行進軍,恐怕要遭受很大的損失。” “嗬嗬,謝謝你的一番好意,我賀六渾從來不信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你退下吧。”這是一場國運之戰,戰還沒開打,就來了這麼一個喪門星,高歡沒把他治罪已經是很寬容了。 “報,陳長猷求見。” 高歡自言自語道:“澄兒這時候派陳元康來乾嘛?讓他進來。” 一番寒暄後,陳元康詳細說了鄴城的一樁逸聞軼事。八月以來,鄴城裡總是有黃、黑兩群螞蟻在聚眾鬥毆,規模很大惹得眾人圍觀,這事情很快就引起了東魏天文學家的關注,經過占卜後,結論是黃螞蟻代表東魏軍隊,黑螞蟻代表西魏軍隊。 大家都在等著最終的勝負,也包括高澄在內的高級官員。結果,黃螞蟻全部戰死,高澄不免心驚,於是派陳元康來晉陽報告此事,希望父親小心謹慎保重身體。 這種預兆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如果說玉壁之戰高歡大勝,那這些兇兆根本不會出現在史書中,輸了,自然就會找到一百種借口、征兆。 “這事情值得這麼大驚小怪麼?”高歡一笑了之,他才不信這些邪。 人就是這樣,越是有人阻止自己去乾一件事,自己就會更加堅定去做這件事。高歡也不例外,他找到了一種“眾人皆睡我獨醒”的感覺,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自己帶著主力15萬人從北路進攻玉璧,來個圍點打援,以吸引西魏主力來決戰;侯景帶領3萬人從南路發兵齊子嶺(河南濟源西北),輔助進攻邵郡等地,側麵配合北路軍。 東西魏的國運之戰就此打響。 9月,高歡的大軍陸陸續續到達邊境,連營五十裡駐紮在平隴村,玉壁城就在對麵。可惜,高歡並沒有聽到西魏增援的消息。 就在高歡上半年召集兵馬的時候,玉壁城中的韋孝寬就得知了消息,並及時匯報給宇文泰,宇文泰早在7月就將每年在10月才搞的閱兵儀式提前舉行了,這速度彰顯了府兵製改革的成效。 不過,韋孝寬寫信告訴宇文泰,玉壁城就是千軍萬馬,城中七千精銳足以抵抗高歡的雄兵。在幾年前,韋孝寬目睹王思政憑借玉壁天險抵抗東魏的全過程,所以,他的自信並不盲目。 韋孝寬以穩重謹慎、善於權變而聞名軍中,王思政因而推薦他替代自己鎮守,和他守玉壁的還有愛民如子、俠骨柔腸的長史裴俠。 這二人一文一武,正可謂是黃金搭檔。看到高歡圍城了一段時間遲遲不進攻,韋孝寬也不搭理,他犯不著扔下這鋼鐵之城的優勢主動出擊,每天隻是讓士兵吃好睡好,心平氣和地跟裴俠下圍棋。 已經進入10月,等不來西魏的主力,罵了半天也不見韋孝寬出戰,高歡坐不住了,他失去了耐心,下令全力攻城。難道我這十幾萬人還拿不下這幾千人的城池? 2.渾身解數 孫子兵法雲:用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高歡自然是讀過兵法的,對付玉璧這種鋼鐵長城,隻能用計謀,否則受傷害的是自己。 首先是水攻。 玉璧城位於汾河之濱,高歡派人去截住汾河,打算讓西魏軍渴死。“這有何難?來呀,給我挖井,咱們喝地下水。”韋孝寬指揮士兵們在城中打井,那汩汩清泉源源不斷從井中噴出。汾河流域,最不缺的就是地下水。 其次是造土丘。 你韋孝寬不是憑借玉璧城的高麼?很好,我隻要高過你,不就可以居高臨下、破城而入?玉璧城西、北、東三麵都是天塹,就南邊矮一些,這裡是東魏軍修土丘的最佳地點。 韋孝寬也知道這個弱點,他早就在城中建立起了兩座木樓,日夜瞭望來監視敵軍。“報告刺史,敵軍正在建造土丘,我們應該怎麼辦?”士兵闖入中軍大帳,韋孝寬正在和裴俠聊天呢。 “用木頭把兩木樓加高不就得了,咦,裴長史,我們聊到哪兒了?”韋孝寬繼續把頭轉向裴俠。他未必是驕傲的,但他必須在將士麵前露出鎮定,自信不一定能勝利,但一定能穩定軍心。 等東魏士兵爬到土丘上才發現,西魏兵正在更高一層的木樓上微笑著朝他們招手,隨後就是一陣箭雨,東魏士兵抱頭鼠竄。 高歡來了勁,派人去向城頭喊話:“你們樓架得再高也沒用,我們依然可以穿城而入去降服你們。” 其次是地道戰。 果然,說乾就乾,東魏士兵開始在城南挖地道。韋孝寬讓大家豎起耳朵監聽,隻要有動靜,就朝著有聲響的地方挖溝,這是為了雙方趕緊相見麼?並不是。 隻要東魏士兵一露頭,西魏兵就刀劍齊下,如砍瓜切菜那般,人人都很興奮,自己本來是來保衛國土的,沒想到還能玩上打地鼠的遊戲。聽到戰友多次慘叫後,東魏兵再也不敢探頭出去。 他們選擇在地道裡陰著,等城裡守軍懈怠後再殺出去。可韋孝寬就喜歡變被動為主動,他讓士兵們搬來大批柴草,在洞口點燃,朝著地道裡扇風。很快,地道裡濃煙滾滾,東魏兵要麼被熏死,要麼被嗆死。 高歡是不是傻,為什麼要給敵人泄露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他並不傻,你說不說,挖地道這麼大的聲音都會驚動敵軍,乾脆用這種陽謀來吸引注意力。 然後呢?在挖地道的同時,高歡派出斛律金帶著一批神射手,去城北造土丘,在土丘上朝城裡射箭。 剛開始這一招特別成功,斛律金的射術沒話說,每一箭都射中敵人的眼睛,有頭盔也不好使,你總得露出眼睛哇。 聽說城北的很多士兵被射中眼睛,韋孝寬靈機一動:“那就把眼睛也遮住唄,讓他們射。”西魏兵戴上了特製的頭盔,不露出一點肉身的那種。東魏兵的箭像雨點一樣撞擊在敵軍頭盔上,又掉了下去,起不了任何作用,除了給對方送去免費的箭。 再次是火攻。 地道戰失敗後,高歡急火攻心,人也更加憔悴了。慕容儼勸慰道:“丞相,你別生氣,人一生氣就容易怒火中燒,什麼事兒也做不成……”聽到“火”,高歡眼前一亮。高歡想起了當年率領大軍進攻相州的情景,他正是用火攻拿下的鄴城。 高歡開始指揮士兵擴大挖地道的規模。這一次,東魏兵分成四路,一共挖了21條地道,並安裝上木頭柱子撐著地道頂部。高歡的想法是,給這些頂梁柱塗油點火,等柱子一燒毀,玉壁城必定倒塌。 準備就緒後,21處地道統一聽從高歡的號令,一起點火。“嗬嗬,我看你韋孝寬這次死不死!”高歡望著那煙火獨自笑了起來。 效果還是不錯的,玉壁城開始出現多處坍塌,東魏士兵正要沖出去撿人頭,發現一到洞口就被木柵欄擋住了去路。這些木柵欄特別結實,木頭又粗又重,士兵們的長矛根本夠不到對方。 西魏守軍哈哈大笑後,又準備往洞裡煽風點火了,嚇得東魏軍趕緊撤出地道。 最後是沖車戰。 最得意的火攻也失敗了,高歡憤怒了,他選擇了正麵攻城。他攻城的工具不是雲梯而是沖車。這種沖車體型巨大,是專門用來撞擊城門的,屬於當時最先進的科技。 城門被撞擊後開始搖晃起來,仿佛地震一般。裴俠有點坐不住了:“孝寬兄,高歡的沖車銳不可當呀,你打算怎麼應對呢?”韋孝寬字孝寬。 “銳不可當,銳不可當……”韋孝寬反復念叨裴俠這句話,他很快有了主意。韋孝寬笑著說:“嵩和(裴俠的字),你聽過以柔克剛麼?”“噢?這倒是知道,你打算怎麼個以柔克剛?” “咱們給他的沖車泄力,再銳利的車不就廢了麼?”韋孝寬笑著出去了,命令士兵全速縫製帷幔。等敵人的沖車再次撞擊城門時,西魏軍從城頭放下一幅巨大的帷幔,沖車沖到了布上去,完全使不上勁。 大家小時候用石頭砸過玻璃麼?至少也聽過。那石頭砸玻璃,一砸一個準,但如果想透過窗簾砸玻璃就很難了,石頭的力量基本上被窗簾稀釋完了。 城門就是玻璃,帷幔是窗簾,沖車就是石頭。高歡的沖車撞到哪裡,韋孝寬的帷幔就下放到哪裡,沖車的巨大威力無處施展。好,你那玩意兒不就是塊布麼?那我就繼續用火攻。 高歡命人用木棍子的盡頭綁上鬆樹枝,澆油點火,士兵們用這些燃燒的鬆枝去焚燒帷幔。韋孝寬則見招拆招,讓一些人在木竿的末端綁上鐵鉤,另一些人在木竿末端綁上利刃。隻要鐵鉤勾住了這些火竿,那利刃就把鬆枝割斷。 那還了得?掉落的鬆枝直接就落到東魏士兵的頭頂,一個個都被燒烤了。 3.侯景自保 北路的高歡焦頭爛額,南路的候景呢?南路的候景基本上沒怎麼動彈。他的3萬人馬從河陽來到齊子嶺後,碰上了楊檦的騎兵部隊。楊檦可是河東本地人,在邵郡一帶熟的很,當初就是依靠大地主王覆伶奪取的河東之地。 “怎麼又是楊檦!”候景暗自想著。楊檦曾兩次擊敗候景的追擊,候景已經有心理陰影,又聽說高歡在玉壁城下吃盡了苦頭,而且還重病在身。候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判斷:高歡時日不多了,我可不能把自己本錢搭進去。 所謂局中者迷旁觀者清,憤怒的高歡就是局中者,因為這天下就是他家的,而候景是旁觀者,反正他隻是一個打工仔。 高歡其實從沙苑之戰後,就已經失去了征服關中的可能。河橋之戰、邙山之戰都是在自己的境內打的,兩次玉壁之戰都是攻堅戰,從戰略上來看,這種戰爭即便贏了也不存在席卷關中之勢,不能讓西魏傷筋動骨,隻是瞎折騰而已。 孫子兵法雲: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打仗最重要的是先讓自己不可戰勝,然後再去鉆敵人的空子。而西魏手中的玉壁城,就是“先為不可勝”的重要籌碼。 候景想通這些,也就不再猶豫,下令砍伐樹木來阻隔道路六十餘裡,生怕楊檦追擊他,幾乎是連滾帶爬逃回了河陽。 4.關西漢子 確實打不過了,高歡又產生了招降韋孝寬的念頭:“孝征,還是你去吧。幾年前沒能招降王思政,這次看看能否招降韋孝寬。” “丞相,韋孝寬恐怕沒那麼容易投降吧?”祖珽問道。 “我知道,你先去,勸降不成,咱們再離間······”高歡叫祖珽靠前,和他耳語了幾句。 “我是祖珽,請孝寬出來說話。”祖珽在城下喊道。 大家一看是個文弱的書生,也就放下了戒備,去報告了韋孝寬。“祖珽是來勸降的,嗬嗬,上次他勸降王刺史的時候,我就在身邊。走,咱去會會他。”韋孝寬說罷,就和裴俠一起來到了城頭。 還沒等祖珽開口,韋孝寬就大聲說道:“我堂堂關西漢子,怎麼可能投降?要攻城我奉陪,想讓我投降,不可能!”祖珽啞口無言。 祖珽也氣呀,過了片刻,他對城頭喊話:“韋孝寬受宇文泰恩寵和禮遇,他不投降說得過去,你們這些大頭兵何必跟著一起等死呢?”說罷,祖珽朝著城頭射了一箭,箭頭上幫著一張字條,上麵寫著:能殺韋孝寬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食邑萬戶,賞帛萬匹。 裴俠取過來照著讀了一遍,打趣地對韋孝寬說:“孝寬兄,你的身價還真高呀。”因為裴俠善於撫慰將士,對百姓也很好,軍民一條心,都十分忠誠。在韋孝寬的帶領下,大家基本上沒吃虧,傷亡也很少。 “哈哈哈,招降不管用,就開始離間了?”韋孝寬叫人取來筆,在字條的背麵寫下:能殺高歡,也按照這個待遇封賞。韋孝寬又把紙條用箭給射回到東魏軍中。 高歡聽了祖珽的匯報,氣得兩天下不了床,等第三天他起床後,派人到處找韋孝寬的親人。最終,韋孝寬的弟弟韋子遷被帶到了高歡跟前。“很好,不要怪我,你哥哥不投降,隻能犧牲你了。”高歡的意思是,拿韋子遷的生命來威脅韋孝寬。 “韋孝寬,你再不投降,我就把你弟弟宰了。”高歡親自拿著刀,架在韋子遷脖子上,朝著城頭喊話。“高歡,你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麼?所有招數都用盡了,開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韋孝寬要是能被威脅,還會堅持到現在?”韋孝寬三個反問,問得高歡目瞪口呆。 “弟,你放心地去,大哥會給你多燒紙錢,也會稟告雙親,說是你為國家大義而死。”韋孝寬對韋子遷說著,韋子遷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也閉上了眼睛。高歡也知道,殺了韋子遷也不可能得到玉璧城,隻好把他放了。 高歡都快氣哭了,東魏士兵每天都在送人頭,不斷減員,而玉璧城卻巋然不動。經過清點人數,開戰五十多天了,東魏士兵死亡人數已高達七萬,死了一半!高歡叫人把他們的屍體收集起來,在城外挖了一個大坑,全部埋葬了。 東魏士兵一邊埋戰友的屍體,一邊哭。 這時候,宇文泰派來的慰問工作組也來到了玉璧城。組長是長孫紹遠,是長孫稚的兒子,長孫子彥的弟弟;副組長王悅,字眾喜,出身京兆王氏,韋孝寬的老鄉,曾經跟過爾朱天光西征,跟隨獨孤信進兵洛陽。 “二位好久不見,怎麼樣,丞相有何指示?”韋孝寬問道。“丞相派我們來了解情況,看看你需不需要增援。”長孫紹遠說。 “放心,還請回去轉告丞相,人在城在,城毀人亡。”韋孝寬的語氣不容置疑。宇文泰如果要增兵早就派軍來了,何必隻派個慰問組?不過是派心腹去偵察韋孝寬的忠心罷了,畢竟韋孝寬曾是獨孤信的鐵桿粉絲,誰知道他會不會有二心呢?宇文泰不相信人心,隻相信製度。 韋孝寬也不蠢,他知道長孫紹遠一行的來意,他更知道宇文泰的為人。就是在538年,同宗的韋子粲因為投降,全家被宇文泰滅族,韋孝寬記得一清二楚。送走慰問組後,韋孝寬乾脆來個絕的,他親自帶人主動出擊。 高歡是沒料到韋孝寬還敢出來作戰,也就沒有任何防備。韋孝寬帶人占領了城外的土丘,東魏士兵徹底喪失了鬥誌。人家都騎在頭頂拉屎了,自己卻沒半點法子。可以說,高歡所有的攻城辦法都用完了,韋孝寬的守城之道還綽綽有餘。 5.敕勒歌 當天夜裡,有一顆流星從天而降,墜落在軍營不遠處,引起了軍中一陣騷亂。陳元康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報告了高歡。“難道······難道這顆星是為我而墜落的麼?”高歡顫顫巍巍說道。 “退兵吧,丞相。我們犧牲太大了,趕緊止損才是最佳辦法。”陳元康嘆著氣。 “長猷呀,當初邙山之戰,你建議追擊敵軍,我沒有聽從,我現在後悔莫及。”高歡拉著陳元康的手,深情撫摸著。陳元康隻是流著淚,沒有說話,因為此時的高歡就剩半口氣。 11月1日,高歡下達了撤軍的命令,隨後就接連幾日躺在軍帳中,士兵們開始惶恐不安,不知道主帥出了什麼狀況,隻是聽說要撤兵。城中的韋孝寬也聽到了風聲,一個妙計湧上心頭,他讓城頭的西魏士兵齊聲高呼:“高歡已經被我們的巨弩射死啦。” 一石激起千層浪,危急時刻的謠言殺傷力是巨大的。東魏士兵開始出現了逃兵。“丞相,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剩下的這七八萬人也保不住了。”斛律金說。 高歡得知後,睜開了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阿六敦,他們呀是想家了······其實,我也想家。你還記得咱們年輕時候在草原上唱的那首歌麼?”“記得,敕勒歌。”斛律金搶先說出來,免得老頭子一口氣沒上來就噎死了。 高歡點了點頭,慢悠悠地說:“現在人心思歸,軍心已亂,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剩下的大軍平安回到晉陽。待會,我出去見見眾位將士,安撫他們的情緒,你就唱這首歌吧。” 斛律金隻是答應,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臉上止不住的默默流淚,他知道高歡的時間不多了。 二人商量好後,高歡穿上了盔甲,來到了各位中高級將領中間,向他們點頭致意,表示親切的慰問,還大擺宴席來款待大家,看到高歡並沒有死,流言不攻自破。高歡平靜地說:“你們辛苦了,我知道,你們也想家了,弟兄們,喝了這杯酒,咱們一起回家。” 說罷,高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大家也跟著痛飲。 突然,一首熟悉的鮮卑歌曲在眾將耳畔響起:“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大家循聲望去,看到的正是敕勒族人斛律金。斛律金也沒看大家,隻是自顧自地又唱了一遍。各位本來就想家,聽到這熟悉的旋律,他們再也憋不住了,一邊唱一邊哭,帳外的普通士兵也跟著唱起來。 東魏士兵大部分是六鎮舊部,他們來自北邊的草原,此歌一唱,都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生長的地方,哭成一片。高歡也哭了,這是一個縱橫戰場二十餘年的男人內心徹底破防的時刻。 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人在低落無助的時候,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追憶往昔,把自己蜷縮起來,找到最後的溫存,以讓自己不陷入絕望。敕勒歌,正是東魏士兵靈魂最後的歸屬。 冬天已來臨,這《敕勒歌》混著寒風四處傳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歌聲中還夾雜著哭聲,顯得尤為悲壯慘烈。玉璧城頭的西魏兵也跟著哼唱起來,他們也想家,雖然是敵人,但人心是肉長的,若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誰願意拋頭顱灑熱血? 就這樣,這首流傳千古的《敕勒歌》被第一次載入史冊。玉壁之戰,憑借戰鬥時間之久、戰術之雜、傷亡之多這三大特點,足以成為中國冷兵器時代最著名的攻城戰,沒有之一。 玉璧之戰,埋葬了高歡統一北方的夢想,卻造就了韋孝寬。韋孝寬以幾千人熬死敵軍七萬人,這不是神話,因為占盡地利。是玉璧成就了韋孝寬,並不是韋孝寬成就了玉璧。從地利這一點上來說,韋孝寬是以強勝弱,他的勝利其實並不意外,沒有必要去刻意吹捧韋孝寬的英勇無敵。 如果沒有玉璧城,韋孝寬傾城出動,和高歡決戰,他隻能死路一條。當然,我們並不否認韋孝寬的守城能力,誰能有他那樣極其穩定的心理素質,被敵人罵了祖宗十八代還不怒發沖冠呢?單單這一點,我就佩服他是條漢子。 韋孝寬因功被封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忠郡公爵;裴俠被認命河北郡守,因為為官清正廉明,被朝臣尊稱為“獨立使君”。 宇文泰並不怎麼高興,因為在同一時間,蘇綽積勞成疾,為革命獻身了。智謀死了,宇文泰能不傷心麼?哭得稀裡嘩啦,不省人事。宇文泰還親自給蘇綽送行,那場麵搞得也很悲壯。 11月11日,在回晉陽的路上,高歡下令,讓高洋、段韶留守鄴城,叫高澄迅速到晉陽,高歡要安排後事了······
第61章 玉璧悲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