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功告成(1 / 1)

既然沒有撤兵的打算,也不會北渡長江,講和這段時間,侯景在忙什麼?   侯景忙著把東府城的大米運送到臺城,目前,已經全部運送成功,糧道打通了,革命軍有吃的了。侯景現在有了撕毀合約、叫板臺城的資本。他依舊不動聲色,隻是吩咐士兵裝載軍需物資,準備撤兵,除了少數幾個高層人物,全部都被蒙在鼓裡。   領導有需求,下屬就要主動提出來。王偉不失時機地勸道:“大王以臣子的身份發動兵變,包圍皇宮,玷汙妃嬪,毀壞宗廟,所犯之罪,擢發難數。到今天這個地步,您還想撤兵北歸、平平安安渡過餘生?”   侯景狡黠一笑:“那先生的意思?”   “背棄盟約而取勝,自古以來就很多,不要道德綁架自己,大王,放手去乾吧,勝利是屬於咱們的!”王偉說話總是說到點子上,這也是侯景為何如此欣賞他的原因。   “對呀,丞相!馬上就大功告成了,怎麼能放棄呢?我們一起殺進臺城,下輩子的榮華富貴,就在此一舉了。”蕭正德幾乎不敢在侯景麵前自稱為“朕”,他的革命意誌可以說比侯景還堅定,因為他沒有退路。留下來,蕭氏皇族必定秋後算賬;跟著侯景撤兵,隻能徹底淪為傀儡。蕭正德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好!我等的就是你們這些話!”侯景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來。   1.口誅筆伐   想了一想,侯景對王偉囑咐道:“咱們撕毀合約總是不合道義的,先生,要怎麼才能確保這次進攻的合法性,讓天下人的怨氣指向蕭衍?”“哈哈,大王放心,操控輿論這事兒,我這種落魄文人最擅長了,交給我辦就行了。”王偉早就在醞釀了。   “拿筆來。”侯景大喝道。   隻見王偉定神思索,捋著胡須,一揮而就一篇《蕭梁十罪》,大意如下:   “我聽說‘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即便如此,我心中積累了太多憤慨,不得不說。聽聞陛下聰明睿智,多才多藝,抓住南齊末年亂局創立帝業,又趁著魏國沒落,收復失地開疆拓土,確保江南一方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古代帝王幾人能與您比肩?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接受官職以來,看到的和聽到的完全不一樣,您連續犯了十大錯誤。   “陛下與高歡講和十餘年了,商船來往絡繹不絕,患難與共。可怎麼就貪圖我治下的河南地區,而斷絕和魏國的友好關係,還發檄文辱罵高澄?南朝的使臣都沒返回,就不顧其生死,發動刀兵,入侵彭城。古代仁君,聽說對方有喪事都要休戰的,陛下身為萬乘之主,如此見利忘義。這是您的第一大過失。   “我和高澄誓不兩立,故而依附您。陛下授予我高官厚祿,委托給我征伐大權,我也知恩圖報,要把正義的旗幟插在華山上,掃蕩寰宇,等陛下到泰山封禪,名揚天下,這是我畢生願望。可陛下竟然想抹掉我的功勞,不信任我,派廢材蕭淵明北伐,這蠢貨毫無用處,喪師辱國,讓我陷入兩難境地,導致妻兒被殺害,這是陛下對不起我的地方。這是您的第二大過失。   “韋黯兵少守壽陽,慕容紹宗人多勢眾打算強渡長江,要不是我退保淮南拚死抵抗,大梁恐怕危險了。我正要收拾殘部,撫慰百姓,厲兵秣馬,去寒山收屍,洗刷渦陽之戰的恥辱,陛下卻失去了戰鬥精神,沒了銳意進取的氣概,和高澄講和,把我出賣。我反復申述拳拳之心,卻被拒絕。如此反復無常,三歲小孩都會羞愧,而陛下卻厚顏無恥。這是您第三個過失。   “令行禁止,賞罰有度,這才是治國治軍之道。蕭淵明帶領十萬大軍,卻不敵慕容紹宗的幾萬人,自己也被俘虜。按理說應該被削去皇族籍貫,斬首示眾。陛下卻對他沒有任何處罰,反而打算拿他和我交換,以換來茍且偷安。國君執法就是這種水平?這是您的第四個過失。   “懸瓠是國家屏藩,我帶領敗軍來歸附,羊鴉仁頑固地不肯接納;我南下淮南,他又無故地丟失了懸瓠,陛下對羊鴉仁不加譴責。羊鴉仁失守懸瓠不算罪過,我得了懸瓠也不算功績。這是您的第五個過失。   “我在渦陽戰敗,不過是陛下君臣算計的結果。我退到壽春,以德報怨,恭敬地侍奉朝廷。羊鴉仁丟失懸瓠,心懷羞愧反而誣告我謀反,陛下不明察秋毫,反而輕信讒言。這是您的第六個過失。   “趙伯超是無能之輩,卻身居要職,隻會盤剝百姓,巧取豪奪,多次陣前逃跑,畏敵如虎,一心隻為自己的功名富貴;朱異貪汙受賄,因而稱贊趙伯超之流堪比關張,巧言佞色,混淆視聽。趙伯超在寒山率先逃跑,導致大敗,本應該誅九族,卻依然擔任刺史之職。陛下賞罰無度,這是您的第七個過失。   “我向來嚴格約束部下,不掠奪百姓,減免商稅,得到了壽陽百姓支持擁護。裴之悌等曾在那裡協助戍守,怕我對他們約束和管製,好無緣故逃跑,並啟奏說我要謀反。陛下不責備裴之悌等違背軍令擅離職守,反而聽信他們的讒言,這是您的第八個過失。   “我才能不如古人,但也有一定閱歷,安撫百姓統帥士兵,算無遺策。等我歸附南朝,赤心報國,卻經常遭到壓製阻攔。朱異等人飛揚跋扈,吃拿卡要,公然勒索我,陛下卻不管不顧。這是您的第九個過失。   “陛下您崇尚迷信,將妖怪視為呈祥的象征,而對上天的譴責置若罔聞。您解說六藝,撰寫淫蕩的辭賦,排斥先賢的教導,這是王莽的做法。您用鐵來鑄造貨幣,重量經常變化,這是公孫述所采用的辦法。您還濫授官爵,亂刻官印,弄得朝綱混亂,這是司馬倫篡位時期的風氣。蕭綜將父皇視為仇敵,蕭綸在父皇在世之時,便把一個老頭裝扮成自己的父親而加以捶打,蕭繹、蕭紀擁兵自重,我都圍城一百多天了,誰又來保衛王室?這是石虎的作法。您大肆建造佛塔,窮奢極欲,縱容權貴營私舞弊,讓百姓忍饑挨餓,這又是當年姚興佞佛的再演。這是您第十個過失。   “其餘的罪狀,不能全麵陳述。我言辭忠直、措辭強硬,多次觸犯皇上的意旨,於是陛下便頒下嚴厲的詔書,使我受到攻擊討伐。大孝如舜,還要逃避兇惡父親的杖責;忠臣趙盾,並不討伐殺害昏君的兇手;我同陛下非親非故,為何要坐以待斃束手就擒?韓信一世英雄,最後被呂雉烹殺,死前才後悔沒有聽從蒯通的勸說。   “我每當閱讀史記,在心裡常笑韓信無謀。我怎麼能走翻車的老路,死在陛下的佞臣之手使他們拍手稱快呢?因此我才在壽陽發兵,橫渡長江,希望能夠親自參見陛下,口述是非曲直,誅滅陛下左右的惡臣,清除國家弊政,然後回軍守衛藩鎮,從而保持我的忠節,這就是我的最高的願望。   “昔日鬻拳以武器強諫楚王,楚王最終改正了自己的錯誤,我今天的舉動,又有什麼罪過呢?我希望陛下您受到這次小的懲罰之後,能夠進一步警戒自己,放逐讒佞小人,接納忠貞臣子,這樣就能使我不用憂慮再次發動兵變,陛下您也不用蒙受被圍困在城中的恥辱了,這對百姓來說也是非常幸運的!”   侯景讀完大呼過癮,王偉簡直就是另一個自己,把自己所思所想表達得淋漓盡致,好一個口誅筆伐!誰說讀書無用,那是你讀書太少了!一篇好文章,不僅能闡明事理,還能扭轉乾坤、煽風點火,還能成為刀槍和匕首,直刺敵人心臟。   蕭衍讀後,又羞愧又惱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因為侯景的文書句句在理,說的基本都是事實,把蕭衍偽裝的皮囊全部都給拆碎了。包括蕭綱在內的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人敢說話,臉上那尷尬的神情難以言表,全都被侯景戲弄了,被當成了白癡。最後,蕭衍撕碎了侯景的奏書,隻說了兩個字:“開戰。”   2.裡應外合   三月初一,蕭衍在太極殿設立祭壇,向天地禱告,並親自發表動員講話鼓舞士氣,罵侯景不講信義背棄合約,說他該千刀萬剮,帶頭點燃烽火並擂鼓,表示要和侯景血戰到底,誓死不降。可惜,蕭衍的決心下得太晚了,與其說是動員會不如說是吐槽和抱怨大會,臺下哀鴻遍野,軍民們絲毫提不起精神,再也不願意給這愚蠢的皇帝賣命。   剛開始關閉城門的時候,居民有十幾萬,士兵有兩三萬;現在,臺城飽受瘟疫、饑荒的困擾,居民剩下不到兩萬人,守軍不到四千。屍體在城裡橫七豎八,沒地方掩埋,腐爛的汁液積滿了溝渠,臭氣熏天。他們依然把希望寄托在城外的援軍身上。   柳仲禮隻是天天飲酒作樂,偶爾哭他的表哥韋粲,任憑部下再怎麼請戰,他都是裝聾作啞;蕭綸隻希望侯景趕緊弄死蕭衍、蕭綱,他好過皇帝癮,怎麼會去救援呢?這兩人每天隻是默默看著城頭,就是不動半步。   頭發花白的柳津在城頭徘徊嘆息,指著柳仲禮罵道:“你的君王和父親正在城裡受苦受難,你卻見死不救,百年之後,人們會把你說成是什麼人?不忠不孝之人!”柳仲禮瞇著醉眼,看了看老爹,吩咐侍從斟酒,接著喝。蕭衍問計柳津,如何才能擊敗侯景,得到的回答是:“陛下有邵陵王這樣的兒子,我有柳仲禮這樣的兒子,不忠不孝之徒,拿什麼打敗叛賊?”   蕭衍和柳津兩位白發蒼蒼的老頭,抱頭痛哭,周圍的軍士也跟著一起哭。   並不是所有援軍都如柳仲禮、蕭綸。3月3日,蕭會理與羊鴉仁、趙伯超等人把軍營推進到東府城的北麵,約定晚上指揮部隊渡河偷襲侯景。不過,蕭會理的一舉一動都在革命軍的監視之下,到了拂曉,羊鴉仁等人還未到指定地點,侯景就已發現。   沒等敵人安營紮寨,侯景便派遣宋子仙前來攻擊。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的投機大師趙伯超,第一個率先逃跑。兵敗如山倒,蕭會理的部隊遭到慘重的失敗,戰死以及淹死的超過五千人。“來呀,把他們的頭全給我砍下來!”侯景下令把這些頭顱堆到臺城下麵,向城裡人展示。   城中軍民人人自危,害怕侯景破城後屠城,又有人坐不住,要出城投降了,他叫宋嶷。宋嶷是臺城內主管水利工程的一個小官,投降後獻上的第一計就是水淹臺城。建康城內各種大小湖泊到處都是,侯景下令挖開臺城後的玄武湖,從四麵八方引水入城,臺城周圍很快被湖水淹沒。   城內的將士沒日沒夜泡在水裡,腳丫子都爛了,哪兒還有什麼戰鬥力。城破就差臨門一腳,而蕭堅就給了這麼一腳。和勇猛堅毅的二弟蕭確不同,蕭堅可不想保家衛國,他就想著老爹蕭綸能早日繼承大統,他也好當個皇太子什麼的。防守太陽門是自己的職責,蕭堅卻終日飲酒賭博,也不體恤士卒,士兵的請求一律回絕。   “娘的,咱們拚死拚活給他們蕭家人守城,他們倒好,天天醉生夢死。”部將董勛罵道。   另一部將熊曇朗接過話來:“是呀,主人家都不著急,我們找什麼急?還不如反了!”“好,熊將軍,你倒是說出了我的心底話!我跟你乾!弟兄們還有人一起麼?”董勛望著大家。   “反了反了!我們願意······”大家心中早就怨氣滿滿,隻不過是沒人敢說出來罷了。熊曇朗是豫章郡南昌人,出身名門望族,他從小就是鄉裡一霸,經常結交流亡的罪犯,以抵禦侯景革命軍為由占據了豐城縣,想要趁著亂世搞事情,後來加入了中央軍。眼看中央軍不行了,熊曇朗認為他的機會來了。   12日夜,熊曇朗一個人親自來到侯景大營,說是要給革命軍帶路,侯景一看熊曇朗就覺得親切,他身上散發著一種熟悉的味道,侯景認得,那是賊的味道。“先生,我要你一同和我見證這來之不易的勝利!”侯景拉著王偉的手,激動不已。   下半夜,熊曇朗、董勛二人給革命軍垂下繩子,任約、宋子仙二人帶著士兵攀登上城墻,很快占領了城頭,隨後侯景帶著更多的士兵殺進了城。醉酒的蕭堅被侯景一刀砍死,聽到大哥慘叫的聲音後,蕭確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增援,可革命軍像水一樣湧入,根本攔不住,他趕緊跑去蕭衍所在的文德殿匯報消息。   蕭衍早已聽到城內的喊殺聲,他看到渾身是血的蕭確,心裡一驚:“孫兒,怎,怎麼了?”   “皇爺爺,臺城陷落了!”   蕭衍閉上了眼睛,嘆道:“還可以拚死一戰麼?”   “沒機會了。”蕭確哭出了聲。   蕭衍又睜開了眼睛,望著天花板說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   蕭衍做好了當亡國之君的準備,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丟人,他接著對蕭確說:“朕後悔沒有聽你的話,侯景是不值得信任的。你快走吧,出去後告訴你父親,不要顧忌朕和太子,你們放手去乾吧。”   “皇爺爺,你跟我一起撤離吧。”   “不用了,朕自己招致的禍患自己承擔,朕老了,哪兒也不想去,就想死在這高墻之內,趕緊走。”蕭衍說著,四處張望著這雕梁畫棟,再也不看蕭確。蕭確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磕頭後,慌忙逃出臺城去。   從548年10月24日到549年3月12日,臺城之戰共計138天,屯兵堅城這麼久,革命軍其實是十分危險的。梁軍有無數個翻盤的機會,要麼因為決策失誤,要麼因援軍離心離德,這些機會都葬送了。可以說,這場戰爭的主動權根本不在侯景,而在於梁軍。侯景能拿下臺城,完全占據首都,那全靠“梁奸”幫忙。   3.蕭衍餘威   很快,革命軍掌控了臺城各處要害,侯景率兵包圍了文德殿。他扭頭對王偉說:“先生,還麻煩你去代為溝通一下了。”王偉會意後,上前敲門。   “終於還是來了。”蕭衍顯得很平靜,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他吩咐張僧胤去把敲門的人引進來。王克等貴族已投降革命軍,骨頭硬的傅岐、謝舉等人前幾天剛病死,會預測吉兇的周弘正在城破之前就去了衡陽任職。皇帝身邊能使喚並信任的人,隻有蕭綱、徐摛、殷不害、張僧胤等少數幾人了。   “罪臣王偉,叩拜陛下。我們受到奸臣蒙蔽,帶著兵馬驚擾了陛下,現特地在宮中待罪。”王偉雙手舉著侯景寫的文書,張僧胤接過手,交給蕭衍。   “你就是王偉?”蕭衍聽後,趕緊轉過身來。   “你寫的每篇檄文,朕都看過,真是個人才呀。可惜沒能為朕所用。”蕭衍很是欣賞眼前這個跪著的人。   王偉依舊不作聲。蕭衍這才想起正事來,說道:“侯景在哪兒,你把他叫到太極殿吧。朕和他在那裡相見。”   “謝陛下。”王偉領命出去。   我侯景也有今天,你們這些王侯將相不是看不起我麼?今天,老子要以勝利者的姿態,去麵見你們地主階級的總頭子蕭衍了。這注定是一次難忘的會麵。侯景很害怕蕭衍給他玩陰的,他正是步步謹慎,才贏得了今天的成功,故而精挑細選了五百甲士陪同自己一起前往太極殿。   蕭衍並沒有在殿內安排刀斧手,也不想設下鴻門宴,他隻是衣冠整齊地端坐在禦座上,眼睛直視前方,他想看看這個顛覆他太平盛世的侯景,到底是什麼樣子。從547年2月侯景歸附南梁到現在,整整兩年過去了,蕭衍對這個走投無路來歸降自己的人,一無所知,二人還是第一次見麵。   進殿後,侯景隻覺周圍的一切高大威嚴,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在自己身上,他開始張望起來。   “天子在此,侯王應當以禮相見,怎麼如此放肆?”徐摛怒斥道。   那聲音在殿內回蕩不絕,著實把侯景嚇一跳,他兩腿一軟,立刻跪下,不再敢抬頭,隻是靜靜地將額頭貼在地上,等待著皇帝發話。蕭綱在一旁,默不作聲。   “你就是侯景?”蕭衍雖蒼老,但聲音渾厚有力。   “是。”侯景依舊不敢抬頭。   “你從軍很多年了吧,累不累?”   “你是哪兒的人呀?”   “你的妻兒還在北方嗎?”   蕭衍家長裡短問了一堆,侯景臉上直冒汗珠,不知道蕭衍是何意。侯景設想過二人無數種對話場景,卻沒料到蕭衍氣場如此強大,他一個出身卑微的平民哪兒見過這陣勢?   任約一看不對勁,連忙替侯景回答:“臣的家眷都被高澄殺害了,故而特意南下長江投靠陛下。”   “你過江的時候有多少人馬?”   “千人。”侯景開了口,麵部肌肉開始放鬆下來。   “圍臺城時候有多少人?”   “十萬。”侯景抬起了頭,嘴角露出了自信和驕傲。蕭衍看清了那張臉:麵頰白凈但有褶皺,須發濃密,嘴角微張,臉上有一道不小的刀疤,眼睛不大卻很深邃,散發著充滿反叛精神的寒光。   “現在有多少人?”蕭衍聲音低了下去。   “四海之內,都是我的人。”侯景直接站起身來,大聲回答。   蕭衍低著頭,不再問話。   侯景拱著手,低著頭,倒退著出了大殿,盡管後麵抬了頭,但背脊上的汗還是一直流。侯景覺得身上燥熱難耐,把盔甲脫了,隻露出裡衣來。   “大王,你的背!”王偉張大了嘴巴,指著侯景的背。侯景這才發現,裡麵的衣服全被汗濕了,他叫人拿了衣服來更換,並對王偉說:“我身經百戰,對陣時候任憑刀砍劍劈,從來沒有怕過,反而是渾身自在;今天見了蕭衍,他那嚴肅的神情,讓我瑟瑟發抖,難道這就是天子的威嚴?”   侯景為何如此懼怕蕭衍,當真是“天威難犯”?這就是權力帶來的壓力。一個組織內部,領導長期擁有對下屬的控製權、話語權、使喚權,這種習慣、製度會將人馴化,和個性、品德無關,任憑你再怎麼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看到那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男人,你就是忍不住雙腿打顫,這就是權力對人的異化。   大家回憶一下,自己和領導單獨乘電梯的時候是不是很緊張?故而,在絕對的權力壓下,隻會出現奴隸和奴隸主兩種人,此外沒有第三種人。   穿好衣服後,侯景對任約吩咐說:“你叫人把皇帝看好,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   於是,侯景把蕭衍、蕭綱的侍衛都撤掉,放縱將士把皇帝及後妃使用的車輛、服裝以及宮女全部搶光。“同誌們,這是我答應過你們的,貴族老爺享用的,咱們一樣可以享用!”看著將士們打砸搶燒,侯景很是興奮。所有皇族、貴族官僚,都被侯景派人監視軟禁起來。   接著,侯景偽造蕭衍的詔書,下令大赦天下,加封自己為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4.援軍散夥   比起加官進爵,還有一事更為棘手,那就是城外的援軍。   “先生,城外各路援軍怎麼辦?”   “如今皇帝在我們手中,自然是我們說什麼便是什麼了。”王偉笑道。   “對呀,我怎麼把這事忘了,挾天子令諸侯,這個我懂。”   侯景派蕭大款帶上自己寫的詔書,去城外宣讀,說是讓各路援軍就地解散。臺城都破了,國家也亡了,柳仲禮的酒也醒了。他趕緊召集諸將開會,商議對策。   一直看不慣柳仲禮的蕭綸,現在也客氣起來:“今後的事情,都聽柳將軍的安排。”意思是,蕭綸甩手不管了。柳仲禮盯著他仔細地看,心想,好嘛,你現在倒是大方起來了,你父兄落入反賊手中,你倒是不管不顧起來,真有意思。   王僧辯比較氣憤,看柳仲禮沉默不語,破口罵道:“還商量個屁,你擁有百萬大軍,卻坐視皇宮陷落,不趕緊進兵收復古都,有什麼可商量的?”“對呀,是這個道理。”裴之高也不失時機落井下石,他喜歡看柳仲禮的笑話。   柳仲禮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要是但凡下達任何一條命令,不管是好是壞,他都有可能被聯軍推出來當成賣國賊、背鍋俠,所以,打死不說話。柳仲禮看清了諸位將領的小心思,他才不想落入圈套,你王僧辯當真要戰鬥道理,你倒是自己行動呀,我又沒有收繳你的兵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臺城陷落也有你的一份功勞,現在倒好,都來怪我!你們都想投降,卻讓我來出頭,我又不傻。   沒有了帶頭大哥,各路援軍也就露出尾巴了,各自帶兵回到了各自駐地,沒有一支軍隊表示立刻和侯景死磕到底的。蕭方等、王僧辯、蕭大連、蕭嗣、蕭退等人,全部撤回各自的封地;裴之高去合肥投靠蕭範,蕭綸則逃往了會稽郡;柳仲禮、羊鴉仁、趙伯超等打開營門,向侯景投降。   柳仲禮進臺城後,率先拜見侯景,再去見蕭衍。蕭衍哪兒有心思見這些賣國賊?直接將他們拒之門外。柳仲禮又回家去拜見父親柳津,柳津痛罵:“你不是我兒子,還來見我乾嘛?”柳仲禮連滾帶爬出了門,柳津抹乾眼淚,屏退左右,他知道大梁已沒希望了,拔出腰中寶劍,自刎而死。   至於臺城內的那些屍體,侯景隻能下令全部焚燒,這一招簡單粗暴但最管用,能最快速清除異味、把城市整理乾凈,亂世之中別怪我侯景不講情義,隻能怪大家命不好,給蕭衍賣命就是這結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中有一些奄奄一息還沒死的人,也混在屍體中被焚燒掉。   首都都是侯景的了,他有太多事情要忙,這時候任約帶來了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消息:蕭正德帶著人去砍蕭衍、蕭綱父子。   “什麼?這狗東西!”侯景慌了。因為他當初答應過蕭正德,隻要臺城一破,任由蕭正德處理蕭衍父子,可那畢竟是權宜之計,哄騙蕭正德罷了。蕭衍這塊招牌可比蕭正德這蠢貨好太多了。   “大王放心,末將的人馬已經將他阻攔下來,現在聽後您的發落。”任約答道。   發落?還能怎麼發落,自然還是讓蕭衍當皇帝了,至於蕭正德嘛,侯景把他的皇帝之位降成了侍中、大司馬,而且還跟其他皇族一起被軟禁。最積極響應侯景革命的蕭正德,最後落到這個下場,他當然是不曾想到的。侯景也絕不允許蕭正德這種蠢貨竊取革命果實。   可想而知,當蕭正德這個假皇帝看到了蕭衍後,那是多麼尷尬。蕭正德一邊哭,一邊對蕭衍跪拜,多的話也說不出口,那意思就是:“我錯了,我不該打皇位的主意。”“行了行了,別哭了,哭有什麼用?”蕭衍也沒責怪他,知道他不過是侯景的棋子而已,這個結局是料想之中的事情。   東徐州、南徐州、北青州三州及秦郡、陽平、盱眙三郡投降侯景,革命形勢一片大好。   得知臺城陷落,蕭繹也不和王琳、庾信下棋了,而是給王琳下令,讓他把運送的二十萬石軍糧直接沉到長江裡,然後率大軍回江陵,為何如此匆忙?因為蕭繹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