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開春,君侯就準備動身去漢津口了,顯然,現在已經到了隆中對戰略策略的最關鍵實施環節了。 按照孔明、法正謀劃的戰略構想,因漢中剛占領不久,物力人力尚未達到足以成為北伐後援基地的程度,而從成都轉運物資到漢中距離極遠,運十石糧食路上要消耗五石,經濟賬不太劃得來。因此漢中太守魏延已受命在漢中開始屯田囤糧了。而傳令君侯先行率領荊州軍北上,伺機占領襄陽,威脅樊城。劉封、孟達部從上庸出兵襲擾南陽,造成威脅豫州的聲勢。待曹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南陽時,漢中軍、益州軍再分別出箕穀、斜穀,西取涼州,東攻長安。 隆中對雖是個非常完美的戰略構想,但是其問題就在於出名太早,當時全天下都知道了隆中對的內容,知道了漢中王的攻略方向,因此本來的暗牌成了明牌,本來的疑兵也起不到疑兵的作用。曹操早已在關中地區修城堡、募兵、囤糧,做足了準備工作。 因此成功的關鍵反而成為了荊州軍這支偏師北上能否打疼曹操,如果能占領襄陽、樊城,甚至與上庸北三郡劉封、孟達部會師南陽,直接影響到豫州、許昌的安全,那麼曹操也不得不率主力親自迎敵了。 但是顯然益州、荊州、江東各方很多人對這一點都不太看好,因為荊州軍滿打滿算也就是以四郡的經濟基礎和三五萬軍隊來麵對整個曹軍主力,縱然有君侯的赫赫威名加持,能掀起多大風浪? 君侯出發前一天晚上,荊州眾高級別官吏、軍校到將軍府為君侯送行。 君侯叮囑諸將校:“我此去,諸位要嚴守機密。南郡、公安的武備不可荒廢。南郡軍務由糜芳將軍負責,公安軍務由傅士仁負責,軍資轉運由潘治中負責,長沙、零陵、武陵三郡太守也要補充兵勇,做好戰備。有軍務要情,均報於廖化處,他會轉達給我。”眾人得令。 糜芳舉酒賀道:“君侯此去,必馬到功成。” 君侯回道:“南郡最是要緊,糜太守凡兵事務必躬親處理。” 糜芳連忙答應著。 此時,三公子從人群中沖了出來,跪拜道:“父親,某已成年,願跟隨父親往軍中效力。” “胡鬧,軍國大事,是你能操持的麼。”君侯雖然內心最喜歡這個兒子,但是麵上一直非常嚴厲,從來都是不茍言笑。 虎頭雖然性格暴躁魯莽,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於父親的威嚴非常懼怕,再也不敢出聲。 廖化心說:“虎頭你就敢欺負我,這會慫了。” 君侯轉向廖化:“廖化,你有大事多與糜太守、潘治中商議決定。” 廖化趕緊答應著。 會畢,君侯私下把廖化叫到內院,對廖化說:“此次我帶馬良、周倉及丹陽部去,三月初你帶南郡部、長沙部去漢津口跟我會合。” 廖化咋舌道:“那南郡不就成空城了麼?新招的武陵部尚不能勝任。太冒險了。” 君侯厲聲回道:“你懂什麼,武陵部加公安水軍有萬人,足以守城了。” “若孫權傾其水軍而來,恐怕抵擋不了。” “如果他傾國而來,一萬人擋不住,兩萬人就擋的住麼?” 君侯沉吟了一下,補充道:“若我在襄陽、樊城取勝,則孫權鼠輩定然畏懼,不敢西顧。贏了北邊,東邊就安全了。” 廖化心說,那可未必,但是換個思路想,如果北征兵力不足,確實也很難有所戰果。 “你這兩個月主要要關注是加強南郡城防,糜芳泛泛之輩,是不能依仗的。” 用泛泛之輩形容糜芳,那都是君侯看在我跟他私交好抬舉他了。廖化心想。 他突然想到個事:“二小姐、三公子都私下跟我說要隨軍。讓我請您伏準。” “他們胡鬧,你也跟著他們一起胡鬧。”君侯略一停頓。“不過虎頭也大了,這樣吧,有些簡單的軍務你可以交給他試一試。這孩子我總擔心惹禍。” 給他軍務豈不更要惹禍。心裡想著,嘴上卻不敢忤逆:“君侯放心,我一定把家看的好好的。” 第二天一早在城郊跟君侯作別,二小姐在父親懷裡,依依不舍,眼淚都流下來。君侯親昵的撫摸著她的頭:“傻丫頭。我不把你嫁到江東就是了。” 周黑頭看到此景也眼淚汪汪起來,廖化乘人不備一腳踢他屁股上,輕聲說:“你他媽還來煽情了。” 周黑頭怒道:“黑山賊,你他媽升官了,學會驢尥蹶子踢人了。” 罵黑山賊時是連他自己也罵了,眾人不禁泯然一笑。二小姐也破涕為笑,甚是嬌艷。 可惜可嘆這一見竟是她和父親的最後一麵。 君侯去前線後,廖化儼然就是南郡城的一號人物了,大事小情多半由他決斷。不過君侯給他的工作重心是明確的,他也決定擺脫繁瑣的政務,抓住重點。 他請求君侯把前將軍府營軍司空胡班留下來協助他處理政務,而平日工作以訓練南郡部、長沙部、武陵部,巡查城防、江防為主。胡班也是君侯的故人,後來從北方來投,此人性格老實本分,做事也比較有板有眼,廖化對他還比較放心。 還有個重要的任務是看住二小姐和虎頭,這兩個祖宗最是無法無天,廖化生怕哪天二人跑到前線去,君侯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定會拿自己問責,把自己的屁股打開花。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使這兩人忙起來,無暇動歪心思。廖化根據君侯臨行前的吩咐給關興安排了不少工作,比如去城外營帳訓練新招的部隊,但是訓練新軍最需要耐心,而這恰恰關小將軍一點都沒有,還是鬧出很多笑話,幸好廖化會給他出一些主意,而且也慫恿他多向二小姐請教。二小姐雖然也沒什麼軍旅經驗,但是她素來就不愛紅妝愛武妝,而且心思縝密,也勤於思考,正樂得給弟弟出出主意,間接的過一把帶兵的癮。 閑暇的時候,也少不得跟糜芳、傅士仁等人飲酒作樂,糜芳一喝多了就吹噓自己的經商之道,什麼蜀錦從哪進貨,賣給誰最掙錢,江東有什麼稀奇的商品,楚玉哪家做的最好最暢銷。廖化心想,這人刻在骨子裡的基因就是改不了,糜老太爺當年遣散多年家資捐給漢中王當投名狀,不就是認為商人地位低賤想給兩個兒子謀個好出路,跟著漢中王走仕途建功立業脫去商人的身份。沒想到兜兜轉轉,他的二兒子又乾回老本行了。 本想著不會出事,沒想到事就找上門來了。 先是潘治中帶著廖立廖公淵來見廖化,廖立是荊州名士,此人自視甚高,從來認為荊州人物裡除了臥龍鳳雛才華就應該算他了,原任長沙太守,但是呂蒙偷襲南三郡時居然隻身跑回南郡了,美其名曰匯報,實則是臨陣脫逃。君侯大為震怒,因此才派馬良、廖化赴長沙穩定局麵,並任命了新的長沙太守,廖立就再也沒有啟用。此時潘濬親自帶他來拜會,請廖化想辦法重新推薦廖立。廖化心說,當年廖立看不起我們這些泥腿子,沒想到現在也走了潘治中的門路跑官到我這來了,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長沙之事君侯沒治罪就算不錯了,斷不會重新啟用此人,但是潘濬的麵子完全駁回,也不太合適,畢竟這段時間於公於私都幫了自己不少忙。廖化於是建議采取個折衷的方案,以前將軍府的名義,將廖立推薦到成都去。廖公淵內心知道君侯深恨自己,本來就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如果能到成都跟隨漢中王發展,也不失為一種好的路徑。千恩萬謝去了。 沒過兩天,又出了大事。 一日,均輸校尉上報,巡邏船隊在江麵上查處了一隊艨艟軍船,發現三艘軍船上竟然運了私貨,大多是犀角、象牙什麼的,貨物應該是從作唐縣上的船,拿了船上的軍士,經嚴加審問帶隊的百夫長,竟然發現是公安的巡邏水軍,但訊問是誰指使,百夫長堅持就是自己乾的,沒有指使。請主簿定奪。 廖化立馬頭大了,水軍私運貨物,這事要說大了是可以砍頭的。再加上用的是公安的水軍,運的又是犀角、象牙這些高檔貨物,這件事感覺跟糜芳、傅士仁脫不開乾係。 果然,想曹操曹操到,糜芳、傅士仁第一時間登門造訪。 傅士仁滿臉大汗,一看就是星夜從公安趕過來的,戰戰兢兢的道:“元儉兄,這次是我治軍不善。定會受到君侯的責罰了。” 糜胖子假笑了一下,說:“鼠膽之輩,看把你嚇得,這不有你廖大哥麼。”轉身跟廖化說:“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元儉就不用上報君侯了吧。” 你倒是說的輕巧。廖化正色道:“這批貨物跟您二位都沒有關係麼?” “沒有沒有”,糜芳連連擺手,“我運貨物自己的船隊足夠,犯不著用軍船的。” 當真是做賊心虛,我信了你個鬼。用軍船運輸,均輸稅可以一分不交,真當我是棒槌了。這個商人不好好敲打敲打,定會給荊州帶來更大的禍事。“兩位恕小弟直言,軍船走私,均輸逃掉了不說,整個軍隊風氣不正,會嚴重影響水軍的戰鬥力的。這件事報到君侯處理,君侯肯定定責不饒。” 傅士仁嚇得麵如土色,連連求饒。 廖化很真心實意的語重心長的對糜芳說:“上述還是小事,如果孫權水師乘此埋伏軍隊於艨艟內,冒充貿易,偷襲南郡,糜大哥擔負這南郡守備的重責,萬一有所閃失,君侯那裡隻能提頭去見了。”再想掙錢,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本職工作,這個道理必須要點透。 糜芳頓時也臉色大變。 看敲打的效果差不多了,廖化說:“這件事小弟就想法遮掩過去,但是必須嚴責責任人,而且要申明軍紀。” 糜、傅二人這才把心放在肚子裡,心說幸虧是廖化在這個位置上,如果是君侯定然翻臉不認人的。 事情就被廖化大事化小處理了。最終結果是:百夫長杖八十,趕出軍隊永不敘用,參與的軍士杖二十,贓物沒收,公安督傅士仁罰俸半年。廖化傳令諸軍,若再有發生此事,定斬不饒。 廖化自斟這事報到君侯處,也沒什麼瑕疵。畢竟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軍士待遇普遍不高,也就勉強維持家庭生計,而君侯最是愛兵如子,也知道他們的難處,一般的處理方法也就是杖責、罰俸、降職而已。 轉眼間就來到了三月初,到了出征的日子。偏將軍、主簿廖化廖元儉拜別了老母,把軍政事務交給潘濬、糜芳,率南郡部、長沙部出征,浩浩湯湯、旌旗招展、禮炮齊鳴。廖將軍全身披掛,馬上鏨金槍,跨下白龍馬,腰間元儉弓,好不神氣。 荊州大員們都來相送,糜芳跟廖化感情最深,都快掉下眼淚了:“兄弟此去,定建功業,但務須保重身體,不要被賊人所傷。”雖然此人雖無甚本事,但是此番真情流露,廖化也很是感動。 廖化當主簿日子不長,荊州官吏均覺得此人做事,有方法,講義氣,沒架子,有親和力,私事肯酌情幫忙,也不像君侯那麼嚴厲而有很大壓迫感。因此多少都有點戀戀不舍,紛紛致意,倒是比送君侯都要更顯真心。 廖化抱拳道:“大哥放心,賊人要傷我,也沒那麼容易。南郡就辛苦糜大哥,也辛苦各位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突然二小姐騎馬趕上前來,二小姐打扮的乾凈利落,立眉素妝,英姿颯爽但又有婀娜之態。看著廖化一身披掛整齊,眼神中頗有羨慕之意,又有些微的不舍,她悠悠的說:“廖化,父親近年身體不如當年了,我大哥打仗時喜歡沖鋒在前、不舍矢石。你都要照顧好了,否則回來時唯你是問。” “放心吧,黑山賊怎敢不殫精竭慮。” 看廖化自認黑山賊的雅號,二小姐不禁又笑出聲來。 內心裡廖化始終對這姐弟倆放心不下:“三公子呢?” “你不帶他出征,在家裡生悶氣拔樹呢。” 估計這段時間,天天生氣,內院的柳樹都快被拔乾凈了。 時辰不早了,廖化抱拳道:“糜大哥,二小姐,諸君,保重。”說罷掉馬轉身,飛馳而去。 根據君侯的軍令,此次兵貴神速,廖化一刻都不敢耽擱,催促著兩部日夜兼程,抓緊行軍。廖化倒也勤快,知道出征的新兵多,常前後巡視,防止掉隊或逃兵。巡至長沙部軍尾,突然看到馬隊裡有個騎卒熟悉的背影,肩膀極寬,上臂極粗。 廖化心道不好,策馬上前一拍那人肩膀。 那人轉過臉來,一臉黑炭,明顯是抹上去的,笑嘻嘻的說:“大哥,這都能被你看出來。”正是關興。 “廢話,你肩膀那麼寬,馬上的刀那麼大,哪裡像個正常的騎兵。” 眼見這就要到鄀縣了,又不能把他遣送回去。 廖化心道:“你個祖宗,陰魂不散,這次某的嬌臀八成要被君侯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