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錢程騎行在校園的林蔭小路上，斜陽穿過茂密的枝葉，在柏油路上留下斑駁樹影，那顆顆不規則的斑點看似雜亂無序，但路人卻不會因此眼花繚亂。信步於此，樹影便會與矮矮的人影交織，光影也會不經意間流於足下，每向前邁出一步，樹、空氣、陽光、地麵，還有你自己，都會交融一次，形成一副絕美且唯一的立體畫卷。錢程非常享受這種感覺，常常放棄午休時間，來這裡壓馬路，或是用雙腳，或是用自行車軲轆。 　　自行車是“帶班兒”（新生入學第一學期的代理班長，通常由上一或兩個年級的學長、學姐擔任）老趙幫他攢的，車架子和零部件都淘自“馬市兒”，內帶和外帶則來自網購。不算人工，整車價值120元，其實103元就能搞定，但老趙強行給他按了一個貨架子，老神在在地說：“年輕人，這17塊絕對值，你以後會來感謝我的。” 　　錢程知道老趙的良苦用心，希望有朝一日，這架子上乘的不是貨物，而是窈窕淑女，但大學生活已然過半，坐的卻都是大老爺們！ 　　幻想著女神坐在身後的貨架子上，錢程不自覺地小聲輕哼：“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在岸上走……”無比愜意，突然有人在後麵呼喚：“錢程！” 　　這聲音清脆悅耳，如畫雀啼鳴，但一時想不起是誰，錢程雙手驟然發力，緊緊扣住車閘，纖細的軋線瞬間繃緊，前後車閘同時奏效，車體發出急促的吱吱聲，橡膠車胎與地麵摩擦，留下淺淺黑印。幸好車速不快，否則錢程也會由於慣性飛出車外。心有餘悸間，身後傳來“啊……”一聲嘶吼，緊接著一個人，熱乎乎的人飛上錢程的車，側坐在他那從未坐過女生的後座，並狠狠地撞向他後背，由於力度過大，錢程立即昏厥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錢程轉醒，四周一片黑暗，或者說是絕對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錢程晃了晃腦袋，使出渾身精力，匯聚眼神，想看清四周，毫無效果。伸手去摸褲子口袋，想找手機照明，仍未成功！漫無目的揮舞雙手，向四周劃拉，結果觸碰到一個帶有溫度的物體，疑似是人，且這人立刻作出回應，以證明自己是人——“咯咯”輕笑，然後說：“你能不能別亂劃啦，好癢！” 　　錢程迅速收手，心頭也隨之一緊，心跳急速提升，因為他辨認出這人的聲音了——司錦，是他們班的團支書。錢程試探著問：“司錦，是你嗎？” 　　“錢程，是你小子？”對方反問道。 　　錢程心中竊喜，忙答應：“是我，是我，團支書好！” 　　“少貧了，這是哪？”司錦在黑暗中盤問。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好像被火車撞了一下，就暈倒了，醒來以後，就……”錢程的話還沒說完，司錦打斷道：“什麼火車，你才是火車！那是我在後麵喊你，結果你突然剎車，我就撞你後背了。” 　　幸虧黑暗中看不見，緩解了錢程的尷尬，他撓撓頭說：“對不住了，團支書，我……” 　　“少廢話，把手給我！”司錦用命令的口吻道。 　　錢程追問：“左手，還是右手？” 　　司錦沒好氣地說：“雙臂平舉，雙掌向前。” 　　錢程爬起來，一邊照做，一邊問：“團支書，你是要打太極拳嗎？” 　　司錦差點被氣爆了，惡狠狠地說：“我看你像太極！”話音未落，一隻小手橫掃在錢程左手手背，緊接著一隻軟軟的小手在黑暗中與他的大手匯合，十指相扣，握在一起。錢程小心臟差點飛出嗓子眼，大氣不敢喘，全程不敢出聲，任司錦擺布。 　　“你別鬆手，我往左，你往右，咱倆測試一下這個空間有多寬。”司錦命令道。 　　錢程會意，保持左手與司錦相連，右手向身側緩緩探出，手腳並用，向無盡的黑暗中劃拉。“團支書，咱倆臂展加一起能有多少？” 　　司錦反問：“你多高？”錢程不假思索答：“我185（實際173）。” 　　司錦說：“我175（實際162），咱倆加一起差不多三米六。”說完兩人憋不住哈哈大笑，差點忘記身處黑暗之境。 　　突然，光從四麵八方徐徐而來，看不到光源，卻能感覺到亮度在逐漸增加。二人好似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周遭空無一物，隻有柔柔的光。 　　正被這奇跡所震撼，一個聲音傳入二人腦海：“同學們好！” 　　司錦和錢程下意識地回：“老師好！” 　　那聲音沒有繼續寒暄，自顧自地說：“恭喜兩位同學，獲得無限吞噬遊戲資格。如果同意體驗，將被傳送至另一位麵，那裡有一個地球的復製體——也球，在也球上，擁有與地球100%相同的環境，包括人文、哲學、物理學等基礎理論也完全相同，所以你們不會有任何陌生感。在也球上，你倆會擁有一輛車，內置吞噬裝置，可以吞噬所有物質。兩位同學可以通過‘投喂’不斷升級完善你的愛車，並可通過撞擊的方式，全方位提升愛車品級。車品級不設上限，隻要按係統要求提供相應材料，即可無限升級。遊戲時間100天，結束後按排名發放獎品。兩位同學是否參與？” 　　錢程舉起右手說：“我不想玩！” 　　司錦晃了晃與錢程緊握的手，小聲盤問：“為什麼不玩？” 　　“老師說，上大學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學習，玩遊戲是浪費生命！”錢程一本正經地說。 　　司錦強壓著抽怒火，又問：“這遊戲多刺激啊，而且還有獎品拿。真不玩？” 　　兩人對峙之時，那個聲音解釋道：“由於遊戲是在另一空間進行，不會占用兩位同學在地球的時間。” 　　錢程說：“那我們倆是不是魂穿了？”司錦忍無可忍，右手緊握，以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方法警告前程。錢程與司錦十指緊扣，鉆心的疼痛傳來，疼得齜牙咧嘴。 　　聲音繼續：“遊戲規定：必須兩位玩家組隊同時報名，請問兩位同學是否報名？” 　　司錦強忍著疼痛，故作鎮定地問：“你是不是傳說中的係統？會不會很坑？” 　　“是的，我是你們理解的那種超神的係統，但是我保證，絕對不會刻意為難兩位同學，而且本遊戲全程自願，隨時可以退出，自動傳送回地球，不會對你原有生活產生任何影響。” 　　也許是因為十指緊扣，錢程能夠感受到司錦動心了，隻好發出友情提示：“你問問係統，獎勵是什麼？” 　　係統自覺回答：“遊戲獎勵，超乎想象，考慮到娛樂性，暫時保密，但保證兩位同學一定不會後悔。” 　　司錦再無疑慮：“好吧，我報名。”然後目光轉向身側的錢程，錢程左手好像要被捏斷，汗珠順著臉頰滑落，生無可戀地顫抖著說：“我報名！能不能把獎品換成現金？能不能……”沒等錢程嘮叨完，係統提示：“報名成功，歡迎體驗《無限吞噬》” 　　嗡一聲輕響，兩人回到現實，回到那熟悉的校園，足足緩了兩分鐘，司錦說：“這遊戲好真實啊，這不就是剛才咱倆撞車的林蔭小路嗎！” 　　錢程無語道：“司錦，你向後轉。” 　　司錦扭身觀望，由於右手仍然保持與錢程緊握，所以無法完全轉過去，但是餘光所及已足夠震撼，二人眼前是一臺“三蹦子”，後麵兩隻軲轆，前麵一隻軲轆，車外殼的材質是再生塑料，顏色鮮紅，經常出現在城鄉接合部，運行時會發出突突的聲音，俗稱：“小突突”！ 　　說好的不坑的係統，剛一進遊戲就打臉，司錦大怒，憤然轉身想要弄個明白，卻發現自己的手仍與錢程十指緊扣，二人目光相對，有些羞澀，但也這份羞澀不足半秒，立刻被三蹦子化解，司錦邊轉身，邊甩開手，完全“解脫”後，繞著三蹦子轉了一圈，隻見這三蹦子車身有多處磕傷，雖然被修補過，但手法不敢恭維，有的地方竟然是用透明膠帶粘上的。有一隻車尾燈碎裂，另一隻雖然沒裂，但垂掉下來，靠一根藍色電線續命。車門上多處劃傷，駕駛位門把手已然不知所蹤，用一根尼絨繩代替，兩塊前擋風玻璃也有多處裂痕，其中兩條幾乎貫穿整個車窗，車頂棚還有幾處白色斑點，應該是鳥屎！ 　　司錦叉著腰與錢程對視，後者說：“咱倆兩輛自行車，就換這一臺七手的報廢三蹦子？” 　　司錦抬手捂臉說：“我剛才玩的是滑板，我新買的滑板啊！一千多呢！”然後二人幾乎同時說：“鬼係統，退票！” 　　係統同時在二人腦海中發送了一張列表，並自顧自地解釋：“兩位同學請按列表收集如下物品，對愛車進行完善升級。吞噬裝置在車後座，拉開車門即可投喂。” 　　塑料瓶100隻，電線30米，自行車30輛，筆50隻，紙100平方米，電池20節，鐵30公斤，布50平方米，木頭50公斤，石頭50公斤。 　　司錦一邊閱讀，一邊思考這些材料的獲取途徑，當讀到自行車時，望向錢程問：“這三蹦子升級的材料還算親民，就是30輛自行車有點難啊！再說了，這自行車裡不也有鐵嗎，一點都不嚴謹。” 　　錢程無所謂地說：“哎，走一步算一步唄，先喂幾個試試。”說完他就跑向不遠處的垃圾箱，在裡麵翻找起來，司錦對著她豎起大指說：“錢程同學好樣的，加油！” 　　不到半分鐘，錢程笑嗬嗬地拎著三隻空飲料瓶回來：“來，先喂三隻瓶子。” 　　司錦會意，試著拉開尼龍繩門把手，沒用多大力氣，門就開了，非常意外，車裡比外麵還破，駕駛位的座椅竟然是一隻折疊小馬紮，後座是一排長條木凳，隻有副駕駛是沙發，表麵皮革已經殘破不堪，充滿歲月的痕跡。司錦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說：“錢程同學，請開始你的表演吧！” 　　錢程謹慎地隔空把瓶子扔進車後座，那瓶子剛飛進車內立刻消失無蹤。係統提示：塑料瓶1/100隻。二人對視後，開心地歡呼，司錦主動拿過錢程手裡的瓶子，往車內伸去，錢程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說：“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司錦立刻嚇出一身冷汗，試想如果自己的手伸進車廂內，會不會像瓶子一樣消失！係統及時說明：“請同學放心，吞噬裝置不會吞噬玩家，而且隻要愛車沒有全麵升級，投喂的物品可以隨時取回。” 　　司錦心有餘悸，把瓶子扔進車廂，果然如同上一個，瞬間不見了！並得到係統提示：塑料瓶2/100隻。 　　錢程大義凜然地攥著瓶子緩緩伸進車廂，車門處好似存在一個無形的結界，瓶子隻要超過這個界線，立刻消失無蹤。錢程眼一閉，咬著牙把手伸進去，但奇跡發生，與手緊密相連的瓶子消失了，手卻安然無恙。係統提示：塑料瓶3/100隻。消除疑慮的二人，馬力全開，四處尋找材料。 　　半塊磚頭扔進車廂，係統提示：石頭0.875/50公斤。 　　一根被風刮斷的木棍投喂後，係統提示：木頭1.329/50公斤。 　　一頂老舊的棒球帽投喂後，係統提示：布0.329/50平方米。 　　一張B5大小的宣傳單投喂後，係統提示：紙0.120/100平方米。找書苑 ｗww.zｈａosｈuyuan.com 　　一副殘破的有線耳機投喂後，係統提示：電線0.778/30米。 　　林蔭小路全長不足一公裡，路兩旁垃圾箱和草叢中的枯枝爛葉都被二人合力掃蕩一空，也僅僅湊全了石頭和木頭，其他材料還差很多，就算最常見的飲料瓶，也才收集29隻。 　　司錦用袖口抹了抹臉頰上的細汗，大口喘著氣說：“這撿破爛也不是輕巧活啊！” 　　錢程沒事兒人似的，拍著三蹦子的棚頂說：“這撿破爛跟學習一樣，急不來，要循序漸進。” 　　司錦向著錢程的方向，隔空踢出一腳，提醒道：“小心點，別拍碎了，老娘的愛車！”錢程原地立正，敬禮道：“好的，團支書，我會像愛護自己眼睛一樣愛護咱倆的愛車！” 　　司錦抿嘴笑道：“別跟老娘玩曖昧，我看你小子是撿破爛的天才，趕緊換一條街道去撿，我在這等你！” 　　錢程害羞地用臟兮兮的手撓著頭說：“要不咱倆開車去撿破爛？” 　　司錦看著千瘡百孔的三蹦子陷入深思，毫無自信地問：“你確定他還能開？” 　　錢程說：“要不，你試試？” 　　司錦往後退了三步，擺手說：“不行，不行，不行，我沒有三蹦子駕駛證。” 　　錢程嘿嘿一笑說：“那我來！我開過螞蚱子（農用拖拉機）。”說完打開駕駛門，坐上小馬紮，熟練地抬手剎、退空擋、擰鑰匙、捏離合。三蹦子活了，小小的車身裡發出低沉的轟鳴，強有力的心臟在跳動。錢程輕踩油門，駕駛三蹦子到司錦麵前，打開副駕駛門說：“兩元一位，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