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不知昏迷了多久，直到他感到肚子有些隱隱作痛，空虛感像膨脹的氣球。 　　“我————！” 　　他驚醒過來，襯衫和七分褲已被汗水浸透。這一次，他身處一個密閉的小房間內，墻壁致密的金屬線圈圍繞的，似乎能望見房間以外。但外麵卻是黑暗的，隻有室內的吊燈，以及突兀的垂直式顯示屏。 　　這裡的布設極為單調，還有一股濃烈的金屬與塑料焦味，類似電線即將短路時，所散發出來的燒灼味道。 　　他整個人又被束縛在一張牙科診所似的半躺靠椅上，雖沒有被綁著，但意圖很明確，就是不讓自己站起來逃走。 　　原本燒灼劇痛的左手，現在也平息下來了——甚至連帶不久前那毀天滅地似的精神幻覺，也安靜了許多。李桐翻開衣袖，隻見聖痕所在之處，被覆蓋了一層爬行類的鱗片。 　　摸起來像冰片，又薄得像一層蟬羽。扣起來十分絲滑，難道是它擋住了聖痕的副作用。 　　而自己的右手，又夾著一套生命體征監測儀。手肘上還紮著一根輸液針，他看了看吊瓶上的標簽：葡萄糖注射液和生理鹽水注射液。 　　一時間要素過多，李桐完全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一如昨夜被神秘的警察部隊破門而入那樣。 　　“邦！——” 　　遠處傳來閘門叩響的聲音，隨即，大燈點亮了外界。這裡是個倉庫嗎？ 　　“噢，你終於醒啦？” 　　李桐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何……何警官？” 　　“對咯，是我。” 　　對方一拉開小房間的金屬架，外界仿佛便襲來一陣湧潮般的奇聲怪語，它們裹挾著何彪一同入內。 　　“餓了吧？光輸液是不夠的，先吃著吧。”何警官對著一臉警惕狐疑又臉色慘淡的李桐說道，並隨手扔來一個紅豆餡的麵包，一瓶半固體的酸奶。 　　李桐立即撲上去，扯開包裝紙就大口吞咽起來，原來剛才的肚子疼，僅僅隻是餓著了麼？ 　　何彪也沒閑著，他圍繞著這個球形房間的墻壁，巡視了一遍內部的金屬線圈層。 　　“你一邊吃，一邊聽我說啊，小夥子。”他又端詳起生命體征儀的電子記錄屏。 　　“現在是晚上8點，你昏迷了快10個小時。你現在確實看不到那些異常景象，但我打開這扇門的時候，你的反應很不自然，怎麼？又聽到或看到什麼了吧？” 　　李桐噗地吐了一口麵包渣，他一聽人說起那些糜爛惡心之景象，就十分地反胃。 　　“您……何警官，我之前還在東陸區的軟件園，那我現在又在哪，您好歹交代一聲啊。”他有些不舍地抓起麵包渣，重新嚼起來。 　　“柳安市的自然歷史博物館，地下人防設施A區。”何彪從李桐身後搬來一個板凳，就這麼坐著，等對方思考著。 　　“……好吧……那這些又是啥？你們不會要拿我做實驗，把我給剖了吧？”李桐咽下最後一口酸奶，指著他身邊這些球形的金屬線圈。 　　“法拉第籠，或者叫法拉第線圈，小夥子，現在還有太多的事無法確定，我可申請不了軍方地下掩體給你躲。”何彪雙手合十，慢條斯理地說著。 　　“法拉第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 　　“不這樣乾，你現在還是深度昏迷狀態，你懂我的意思吧？” 　　李桐拚命地搖搖頭，他再也不想像上午那樣不明不白地活著了，被威脅，被引誘，身心遭受雙重打擊。 　　“好吧！我理解，24小時前，你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黑傑克公司的金牌畫師，熟悉AI工具，出貨快，用戶口碑也不錯，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不賴賬，人事檔案清晰……哦對了，你家的寵物貓，也給你帶過來了。” 　　何彪指著李桐的左手邊。借著外部倉庫的光線，李桐能隱約看到一個蒼青的人影，能隱約聽見雪豹隊長那熟睡後的呼嚕聲。 　　“至於這個法拉第籠，原本是博物館撤下來的展示道具，但就這個尺寸，加上人地下室的混凝土厚墻，足夠抵擋人類已知的所有電磁波頻段，說白了，你現在處於靜電屏蔽的狀態。” 　　何彪講完，倒也不慌不忙地看著李桐的反應。他或許正做著一番語言試探，從間接的描述到直接描述，看看李桐還會不會產生劇烈的排斥反應。 　　“……嗯……不好意思啊，何警官，我今天暈了一天了，腦袋糊得厲害，您要是在暗示我啥的，我怕跟不上您的節奏……能明說嗎？” 　　“那看來你是真被屏蔽了。”何彪反倒開心地笑著。 　　他隨即掏出一張折疊平板手機，將一套筆錄信息攤放在李桐麵前。 　　這是一段問詢黑傑克工作室負責人，王驍全的錄音，詢問者應當是張羽婷等人，時間是今天下午4點14分。雙方交流了大概半個小時。 　　“他說，你今天在工作室登錄了全息宇宙賬號，你看得到的，王經理也看不見是吧？” 　　“……是的，何警官！我——我昨晚真沒騙你們！” 　　“……我沒把你當嫌疑犯。”何彪苦笑地皺起眉頭。 　　李桐瞬間冷靜下來，尋思著接下來該說什麼——或坦白什麼，可他也沒什麼好坦白的呀？截止到現在，他的經歷跟誤入克蘇魯與地球兩界交界線的二傻子彷徨者似的。 　　“小王，把投影屏打開。” 　　何彪卻走到李桐身後，拿著一部有線電話呼叫道。李桐還沒反應過來是咋回事，他頭頂上的顯示屏就亮起來了，是一個普通的window操作界麵。 　　要不是截止到現在，李桐的眼前還是正常了，這個何警官又給自己端奶送麵包的，他估計都對任何電腦屏幕望而卻步了。 　　“你重新登錄一次吧，鍵盤和鼠標在這。” 　　何警官又遞來一套操作終端。 　　“需要電子畫筆和電子觸屏什麼的嗎？”對方像是在開玩笑。 　　“不——不用了，就隻是登錄賬號而已。” 　　“那好，用我的筆，把你賬號界麵畫下來，王經理看不見的，恐怕多半也是我看不見的，畫下來……”他又像變魔術似的，遞給李桐。 　　“我也畫一下自己看到的。” 　　李桐這才反應過來，這套顯示器是雙顯版本，一麵對著自己，另一麵對著坐回去的何彪。 　　“開始吧，小王，羽婷，李桐已經登錄全息宇宙了，你們看得見他的用戶界麵吧？” 　　“看得清楚，找書苑 ｗww.ｚhaｏshuyuan.com 何隊，我們正在載入破解代碼和還原代碼，您那邊密切關注李桐的生命指標。” 　　“他一切正常。”何彪把電話線牽到自己跟前，用肩膀和脖子夾著，二郎腿翹著，記錄本攤開著。眼神在李桐、顯示器和生命體征儀上來回跳躍。 　　“那個……何警官，我畫好了。” 　　李桐這千錘百煉似的筆法，寥寥數筆就勾畫出用戶界麵右下角，那幾個序列的名稱——就跟他上午看見的一模一樣。 　　“等等！先不用展示給我看。”何彪就沒看他提供的證據。 　　十分鐘後，電話話筒裡再次響起羽婷的聲音： 　　“何隊，高維場域的信息熵還原完畢，您那邊能否看得見這塊內容？” 　　“看得見，很清晰。” 　　“……？？？！”李桐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加快跳動，這一次不是又看到什麼san值亂舞的景象了，而是單純的緊張與期待。 　　隻見何彪緩緩抬起記錄本，在他的本子上清晰記錄著五段話： 　　“第一序列：工業模塊渲染功能 　　第二序列：建築結構渲染功能 　　第三序列：文明演進渲染功能 　　第四序列：歷史要素重構渲染功能 　　第五序列：相對論參數功能” 　　一字不差，李桐都快要哭出聲來了。 　　“這是一段來自高維時空的信息鏈接。”何彪確認了李桐所描畫的內容，幾乎與自己的一致後，接著說道： 　　“除你之外，其他生活在四維時空的人，當然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