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平(1 / 1)

洛城,時值4月,春天的霞光由西邊向整個世界蔓延,絢爛得像是畫家筆下的油畫,晚霞的紅色像是油畫的塗料,把所有行人身上都換了一種顏色。   太平醫院,三樓。   病房的藥水味很是刺鼻。   醫院的走廊就算被春日的陽光斜斜穿過,也難以給人帶來暖意。   躺在床上的陳默內心嘆息。   太平醫院,神他媽的太平醫院。   就這醫院的名字,能治好人嗎?   你乾脆叫太平間醫院,讓我快進到太平間算了。   他很困難地撐著上眼皮,病房裡的藥水味總是這麼刺鼻,旁邊那床的王老爺子天天警告自己不能拿他的骨灰拌飯,卻不曾想一語成讖,前兩天已經去地藏王菩薩那裡報道了。   算一算現在都該投胎了吧。   也不知道還有幾天能輪到自己吧。   他有病,治不好的那種,腦癌。   挺適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那種病,反正就沒幾天可活的了。   “我有言情小說男主角的臉,沒言情小說的命。”陳默咕噥著,很無奈地嘆息,“我還是處男,沒碰過‘逼’真女友的處男啊。”   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醫生敲了敲門,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給陳默遞上一杯溫水,手裡拿著他的檢測報告,斟酌了一下說道,   “陳先生,你腦袋的瘤子惡化很快。”   說完,便沒有下文了。   腦癌,這就是陳默的診斷結果。   陳默嘴角抽了抽,內心有些絕望。   每個人都是怕死的,可如果他死了,已經雙腿癱瘓的老爹怎麼辦,還有自己的妹妹。   他們可都指望自己呢....   陳默咳嗽了兩聲,睜開雙眼問道:“醫生,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對麵的醫生愣了一下。   他看著麵前表情鎮定的少年,有些錯愕。   他從醫這麼多年,即便是已經行將就木的老人,在麵對死亡時依然會顯得悵然若失,痛苦,絕望。   可是這些情緒在這個少年的麵前全都消失了。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認真說道,“在你接下來的兩個月內,一旦你腦出血,你就必死。”   隨時會死嗎?   陳默苦笑了一聲。   時間是個很沉重的度量單位,生命的長度,文明的廣度,都習慣以它來標記。   忙碌的生活,往往會讓人們忘記時間的這個概念。   可一旦你的人生中出現任何一個倒計時的時候,不管它倒計的是什麼,都會讓你產生一些緊迫感。   尤其是,你的人生還有許多事要做,可你的身體隨時就會死掉。   他已經活了二十多年,在這個時間跨度麵前,兩個月,無疑是短暫的。   但當它是界定生與死的界限時,短暫與漫長便不再具有意義。   生命是有其上限的——這是陳默此刻的感受。   陳默本來還想讓醫生給自己開一些止疼藥的,但想了想,反正也沒幾天好活,也就懶得浪費這些錢了。   在醫生沉重目光的注視下,陳默走出了醫院。   他自嘲一笑,我這算是從太平醫院出來了,還是從太平間出來了?   他走在大街上,像平常一樣給自己買了份韭菜盒子。   街邊傳來了炒菜的聲音,蔬菜與油汁碰撞後發出的爆裂聲響,緊接著便有誘人的氣味飄散出來。   韭菜盒子是陳默最喜歡吃的東西。   能壯陽的韭菜是個好東西,可惜對於陳默這條單身狗而言,寂寞的夜晚仍需要“傳承千百年不能丟的傳統手藝”來自給自足。   嗯,我隻是個默默無聞的手藝人。   咀嚼,咀嚼。   陳默看著車來車往,人潮洶湧,不緊不慢地吃著韭菜盒子。   一個普普通通的韭菜盒子,硬是給他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感覺。   “嗬,我大抵是病了。”   陳默感慨一句,以他的年紀,本來應該正在大學裡麵好好讀書的,他也考取了很好的名牌大學。   但是為了生計,為了照顧老爹,為了自家妹妹能有個光明的未來,他還是決定放棄。   在這幾年裡,他什麼職業都乾過,刷過盤子,送過快遞,當過網管,甚至被人騙去當過牛郎。   他嘗過酸甜苦辣,也經歷了許多社會之中的艱辛困苦,最終,他選擇了遊戲主播作為他的職業。   這個行當靠流量賺錢,近些年很火。   當然,他隻播解謎類遊戲。   現在大多數遊戲,不是砸錢就能牛逼的坑錢之作就是東抄西抄沒有任何品質可言的山寨遊,別說投入精力了。   甚至陳默覺得,花費半個小時的時間去體驗對自己的一種懲罰,唯獨解謎遊戲還能玩一玩。   除此之外,解謎、推理,也是他的強項,而且,他膽子很大。   看過斯蒂芬·金的書,閱覽伊藤潤二的畫,觀賞溫子仁的恐怖片,即便是帶著靈異元素的遊戲,他也不怕。   每當世界上出現一款復雜的解謎遊戲,他就會第一時間開播,並用最快速打通,之後,他就不會再碰這個遊戲。   這些遊戲,首殺,攻略,都是他拿的,隻不過,他並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擾,所以直播從不露臉,馬甲千千萬。   在陳默眼裡,所有的解謎遊戲都有跡可循,其謎題設計出來就是給人破解的,永遠會有最優解,隻要摸透其設計思路,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隻不過最近,他已經沒去玩那些遊戲了,因為得了腦瘤之後,真不敢怎麼用腦子了。   陳默現在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他就站在人群之中,沉默著將韭菜盒子慢慢吃完。   “我約莫有兩個念頭,一個是不想死,另一個也是不想死。”   陳默嘆了口氣,自己似乎被語文課本荼毒過深了,什麼時候才能戒掉寫魯樹文這個糟糕的習慣。   ……   陳默站起身來,將手裡那張名片重新揣回兜裡,然後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小兄弟,去哪兒啊?”   “清平街。”   “得...啥,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要去清平街?”那位中年司機愣了片刻。   “我加錢。”陳默很大方地將300元鈔票遞給了司機。   司機看著300元,一咬牙,收了錢,踩下油門朝著清平街駛去。   坐在後排的陳默拿出手機,寫好了一封信,在郵箱上麵設置了一個定時發送,收件人是自己的妹妹,做完了這些,他緩緩靠在後座上。   天已經黑了,初春的夜裡尚有涼意,白天積攢的那一點暑氣很快潰不成軍,路旁有個舊路燈電壓不穩地亂閃,多半是附近群租房的從上麵私接電線的緣故。   周圍的建築上噴塗著密密麻麻的反抗標語,還有臟話。   清平街是洛城的貧民窟,屬於三不管地帶。   這裡充斥著黃賭毒各類顏色,還有一些見不得光的行業。   一到晚上,清平街這裡就一片漆黑,沒人知道那黑暗裡麵到底隱藏著什麼。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著麵容清秀的陳默,卻是不知道這小夥子到這裡來做什麼。   車上的廣播電臺裡,忽然插播了一條新聞:“近期本市發生多起失蹤事件,犯罪手法較為老練,警方提醒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坐在車後排的陳默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   多起失蹤事件?   ......   很快,出租車就停了下來。   司機把車停在清平街的入口處,然後回頭看向陳默,“小夥子,這前麵我可不敢進去了,你看...”   “嗯。”陳默付了車錢,帶好了偽裝身份用的口罩和鴨舌帽,沉默著轉身走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