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二月廿四,天陰,諸事不宜。 山乘市商會大廈天臺,冰冷的風吹打在邢澤的臉上,滿臉胡渣的他站在天臺邊緣,雙眼空洞地看向下方稀稀拉拉的街道。 這是邢澤找尋失蹤女兒的第五年,依舊是毫無進展。這些年他變賣家產,辭去工作,眾叛親離,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夢夢,不冷,爸爸來了。” 在說出生前的最後一句話後,他朝前跨出一步,整個人向下快速跌落,然後重重地砸在了人行道上。 就像個垃圾袋,摔了個五彩繽紛。 …… “爸爸,我冷!好冷!” 同樣的夢邢澤已經做過無數次,自打女兒失蹤後,他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和往常一樣,他被女兒淒厲地哭喊聲驚醒。這一次卻不是從簡陋的床板上跳起,而是從冰冷的停屍床上。 停屍間的冷氣讓邢澤的大腦很快就清醒過來,他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明明跳樓死了,怎麼可能還活著。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看到一具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在不久前,他也是其中一員。 疑惑,恐懼和不安在邢澤心中開始蔓延,他張張嘴想要叫喊,發現自己的喉嚨堵得慌,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一時間,他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知道你女兒在哪。” 邢澤左右查看,除了屍體外,沒有任何其他存在。 “你想找回女兒嗎?”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問道。 邢澤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很好,那就接受我的力量。” 隨著話音落下,邢澤感到後背火燒一般疼痛,他痛苦地蹲下身子,大張著嘴無聲吶喊著。 火燒的感覺持續了好一陣才消失,豆大的汗水從邢澤額頭掉落,他咬著牙,從喉嚨中擠出一絲聲來,“你是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回家去吧!” 停屍間上鎖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邢澤從地上掙紮起身,看到停屍房中多了不少影影綽綽的人影。 那些人影飄動著往他這邊靠近,像是想要來拉他。詭異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邢澤應接不暇。 但尚存的理智告訴他,這些奇怪的人影來者不善,他顧不得後背的疼痛,往門口沖去。 突然間,倉朗朗一聲脆響,緊跟著是一聲接著一聲的戲腔。 “東越閩中有庸嶺,綿延十裡勢險峻……” 這陰森森的停屍間,莫名響起的戲腔,後頭又是模糊的人影。邢澤就算是再不信邪,也明白是這一回事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走道跑,安全通道的指示牌散發著幽幽綠光,如同黃泉路上的勾魂燈。 身後的人影越來越多,好似聞到腐臭的禿鷲。邢澤不敢回頭,隻是拚了命地往前跑。 出口就在眼前了,邢澤看到了一絲冷冽的光芒,從門縫下漏進黑暗之中。 可他的腳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了,接著是腰,是雙臂,是手,是脖子,最後是眼睛,是嘴巴,是鼻子。 他掙紮著,耳邊回蕩著男男女女的啼哭,尖嘯和怒吼,就好像這世間的一切不公都想要往他身體裡擠。 “嶺西北山洞府中,蛇妖盤踞禍東冶。” 戲曲也好似到了高潮,這一聲唱得格外淒慘。怪異的是,邢澤感覺身上一鬆,他趕忙伸出手,抓向門把手。 哢嚓一聲,把手被擰開,外頭的燈光照射進來,一切歸於平靜,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四月夜晚。 低低的戲曲還在吟唱,但沒有方才那般清晰,唱詞之中還帶著滋滋滋的電流聲音。 邢澤聞聲而去,發現那戲腔是從門衛室裡傳來的,他到的時候,正好唱到“幾番圍剿枉送命,年年供奉求太平。”。 看門的保安沒在裡頭,辦公桌上有一臺收音機,曲子就是從那兒傳來。 驚魂未定的邢澤從玻璃中看到自己這會兒的模樣,才意識到他什麼都沒穿。 好在門衛室裡留著一套保安服,他拿起瞧了瞧,覺得合身,這會兒也顧得不其他,便穿了起來。 沒想到保安服小了,穿在他身上格外搞笑。邢澤困惑不解,可又害怕保安回來,便匆匆離去。 來到街上,他才認出自己是在山乘市中醫院,應該是他跳樓後被就近拉到醫院搶救,搶救不成就被送進了停屍間。 邢澤父母早亡,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在他結婚後的第二年,外婆也因病去世。至此,在這世上,除去自己的女兒外,他再無其他親人。 四月的山乘市依舊很冷,夜裡的冷風吹在邢澤的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寒意,而且他感覺身體從未如此輕盈。 死而復生,神秘的聲音,停屍間的人影……這一連串光怪陸離的事情讓邢澤一時間難以消化。 他還記得那聲音催促自己回家去,難道自己的家中還有什麼怪事不成? 邢澤沒有猶豫,隻要是事關自己女兒的事情,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樂意去闖。 拿定主意,他立即出發往家的方向趕去。這會兒已是深更半夜,街上空無一人,否則邢澤這一身滑稽的打扮恐怕是要被好事之人拍下放到網上去嘍。 走到市心南路時,轟鳴的引擎聲從他身後傳來,還沒等邢澤有所反應,一輛摩托車便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然後是聲音更大更刺耳的跑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邢澤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城鄉結合部,因為道路是前兩年新修的,相當寬敞,也沒什麼車輛,自然就成了飆車族的天堂。 這夥人經常在後半夜出沒,開著改裝後的汽車和摩托炸街,甚至還和交警飆車,相當的囂張。 邢澤搞笑的模樣很快就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朝前的四輛摩托車調頭朝他這邊駛來,沒一會兒就他團團圍住。 每輛摩托車的後頭都坐著一個女孩,那些女孩穿著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種掛飾在路燈下閃閃發光。 她們打量著邢澤,咯咯笑著,嘴裡吐著各種表示驚嘆的臟話,有一個還想伸手去撩邢澤的衣服,但被躲了過去。 邢澤在心中嘆氣,如果是兩三個小子,他倒是不怕。乾工地那會兒,架他是沒少打,一個人曾經攆著五個人跑,隻是那會兒他手裡握著一根梁板上用的螺紋鋼筋。 從三輛跑車上下來了更多的人,林林總總大概得有十來人,領頭的是個年輕人,也就二十出頭,染著一頭彩虹的頭發,嘴裡叼電子煙,左右手各摟著一個女孩。 他走到邢澤跟前,噗呲就笑了,罵道:“他媽的,大半夜給老子撞上這麼個小醜。你他媽的是不是剛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啊?” 話說完,周圍的人都大笑起來,特別是彩虹頭懷裡的兩個女孩,笑得最為大聲。 見女伴被自己的話逗樂,彩虹頭顯然是來了興致,又吩咐道:“來,把這個變態的衣服給我扒了,拍照放網上去,讓他出出名,也算是我們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