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再次沉默下來。一會兒，邢澤起身從床頭櫃前拿起相框，取出裡頭女兒的照片。 　　一切仿佛又從頭開始，五年前的那一天，他也是如此，帶上女兒照片，義無反顧地走出家門。 　　白智雯看著這一切，在心中暗問自己有沒有能力堅持整整五年，傾盡所有去找自己的女兒。 　　答案是不知道。她給不出，就算此刻她覺得自己能堅持，但也隻是此刻。 　　持之以恒從來都是靠嘴上說說就成的。難怪佛說我執是痛苦的根源，輪回的原因。 　　“多謝。”白智雯說。 　　邢澤細心地藏好女兒照片，走出臥室，回道：“別自作多情，我是在找自己的女兒。” 　　他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但此前少了一些恨意。 　　白智雯在法庭上據理力爭，在委托人跟前舌燦蓮花，在罪犯麵前唇槍舌劍。 　　但麵對現在的邢澤時，她如同一個啞巴，腦中一片空白，心中隻有愧疚。 　　這是她職業生涯中的汙點，更是會伴隨她整個人生的汙點。 　　“你打算去哪？” 　　邢澤耐著性子解釋道：“那輛麵包車往城南去了，那兒有山乘最大的二手車交易市場。我想去那邊碰碰運氣，也許有人見過這輛車子。” 　　“我呢？我有什麼能做的嗎？” 　　邢澤轉過身，說：“回老王家，他有一本筆記，那裡頭有他的調查。可以幫上我們不少忙。你有足夠的人脈讓你進那屋子。” 　　…… 　　二車手市場人來人往，汽車商販們賣力地宣傳著自家店鋪的優勢。 　　每次來這裡，邢澤總感覺自己像是進了菜市場。他被懸掛在交易市場大樓的那幅巨型海報吸引。 　　海報的內容是近期會在山乘市劇院上演的越劇《李寄斬蛇》，他對越劇的了解僅限於小學音樂課上所學的幾句唱詞。 　　不知為何，那海報似是有魔力一般將他深深吸引，海報中的李寄神采奕奕，長劍高舉過頭，腳踩巨蛇頭顱，誓要一劍斬下蛇妖頭顱。 　　而那巨蛇怎肯為人魚肉，口出紅信，眼冒兇芒，蛇身扭動，奮力掙紮，長尾更是卷向李寄。 　　一人一蛇就定格在絕命一刻，誰生誰死不得而知。 　　“老邢，這邊！” 　　王樺的呼喊讓邢澤猛地驚醒過來，方才他像是化作了斬蛇的李寄，被蛇妖卷住身體，全身的骨頭應聲而裂，嚇得他驚出一聲冷汗。 　　小跑著過來的王樺見邢澤臉色發白，額頭冒汗，疑惑地問道：“怎麼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 　　邢澤笑笑道：“胃有些不舒服，不打緊，等會兒就好了。” 　　這倒是句實話，他吃下午飯還沒過兩個小時就已經感到肚中有些饑餓。 　　好在來的路上，邢澤在街邊小店買了幾根棒棒糖，希望糖分能夠抵擋一會兒這種莫名的饑餓。 　　他一邊摸出糖遞給王樺，一邊詢問他生意如何。 　　“都是大叔了，還吃糖，你小孩啊。”王樺笑罵。 　　他退後幾步，打量起邢澤，不解地問道：“哎~你是老邢吧？”、 　　“不然呢？” 　　“怎麼都比我高了？真是開了眼了，老話說二十三，竄一竄。你是要三十三，竄一竄？” 　　邢澤拍拍王樺的肩膀，他實在無法解釋自己死而復生後又長個又長肉，還能見鬼是怎麼一回事。隻能扯開話題。 　　“打聽點兒事。” 　　“說唄，我們之間還說什麼呢。” 　　邢澤給王樺看了那輛麵包車，說道：“車牌是假的，交警隊的人查不到，我想警察那邊也難，所以來找你。” 　　王樺眼珠子轉了轉，問：“這車和夢夢失蹤有關？” 　　“還不確定。”邢澤不想讓自己的好友過深地牽扯進這些事中。 　　“走，去我辦公室坐坐，我幫你去打聽打聽。” 　　走進二手車市場交易大樓，邢澤耳邊響起了那熟悉的戲腔，他抬頭看去，就見二樓的大屏幕上播放著《李寄斬蛇》的宣傳片。 　　正好唱到巫祝對縣令說蛇妖不滿祭品，不要五牲，它要吞食娃娃！ 　　巫祝尖細的嗓音讓邢澤心中一陣不適，特別是那句它要吞食娃娃，更是讓他汗毛倒立，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被獻祭的娃娃。 　　他穩穩心神，在辦公室入座，靜等王樺的消息。同時在腦中回憶著剛剛的幻境。 　　這出戲和他有種道不清說不明的糾葛，他暫時還搞不明白其中的關聯。 　　…… 　　白智雯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方向盤，在出發去王央廣的住所前，她托助手小胡對其背景調查了一番。 　　一方麵，這讓她假冒成王央廣律師的身份更為真實。另一方麵，她實在好奇邢澤為什麼如此重視這位老人。 　　小胡的辦事效率沒得說，白智雯還沒到就已收到一份整理好的相關資料。 　　王央廣算不上是山乘人，他父親早年從山乘移居到了四明市，他是在那兒出生，之後成功考入浙江大學的歷史係。 　　畢業後，他一直都在四明市的中學擔任歷史老師。他的妻子李梅是這兒的人，也是一名教師。 　　二人結婚後，李梅沒有前往四明市，而是一直待在山乘教書。兩人生有一子，現居海外。找書苑 ｗwｗ.zhaｏshuｙuan.ｃｏm 　　白智雯對王央廣的生平沒什麼興趣，吸引她的是在2013年，王央廣的孫子失蹤，同樣是在4月中旬前後。 　　在找尋一年無果後，其子離婚，妻子李梅更是陷入深深的自責，變得有些神經不正常。 　　為了照顧老伴，王央廣隻得從四明大學提前退休，回到山乘居住。 　　而同一年，“變態虐童殺人魔”張立被抓。根據之後對張立的審問和調查，確定王央廣的孫子也是被他所殺。 　　照理說，兇手落網，王家的事情就該告一段落。沒想到，2017年4月15日，也是王央廣孫子失蹤的那天，李梅沖進市警局，大喊冤屈。 　　這事鬧得還挺大，上了本地報紙的頭版。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李梅是想要讓張立盡快得到判決，所以才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來。 　　看完資料，白智雯在網上搜索了下有關李梅的信息，可同名同姓的人太多，某度搜索引擎又都是廣告和毫不相關的推送。 　　無奈之下，她登上山乘市的民間論壇，在其中尋找李梅相關的內容。 　　十來分鐘後，她找到了不少有關李梅的帖子，其中有她自己發的求助帖，還有不少網友對其的討論帖。 　　在瀏覽一番後，白智雯終於知道李梅從2013年到2017年間從未放棄尋找自己的孫子，以至於她精神失常，被送進了市第五醫院。 　　2017年的那場喊冤，竟是她從第五醫院逃出後所為。不少神神叨叨的網友都說李梅是中了邪，有人還說山乘市地下壓著個邪物，每年失蹤的孩子都是被那邪物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