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好一會兒,司奉禮才聽見頭頂傳來一聲細微的“哢噠”的聲音,應該是淘淘打開了帷幕。 穆澄看上去心事重重,眉頭也有些微皺,格林蘭還是那副溫潤爾雅的樣子,右肩上蹲著隻大腦袋猴子。淘淘伸手想扯格林蘭的頭發,被格林蘭一巴掌拍了爪子。 “那麼我們的交易算是完成了,期待與二位再次相遇。”格林蘭微微欠身。“也算是有緣,送二位一個小小的見麵禮。”格林蘭變魔術似的掏出一朵純金色的玫瑰,在空中虛虛一晃,玫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手上捏著的兩張金票。“這是鄙人小小馬戲團的邀請函,如果二位遇到無法解決的危險,可以撕下票根,我們會來幫助你們的,無論何種情況。” 司奉禮接過邀請函,它們分量很輕,圖案精美。邀請函正中間畫著一個巨大的馬戲團帳篷,帳篷的門被兩隻鸚鵡向兩邊拉開,大敞開的門裡湧出各種帶著微笑的動物;票底是金子打出來的,上麵的色彩似乎是琺瑯;票根上則是刻印的“霧林馬戲團”幾個花體大字,周圍圍了一圈百合花。 “謝謝你。”司奉禮將邀請函分了一張給穆澄,自己則將邀請函放入了風衣裡麵的暗包。 格林蘭微微鞠躬,接著便和他的猴子一起消失在夜色中。周圍的三個巨大的聚光燈則是由一群鴿子一起抬起來,烏泱泱地飛向霧林深處了。 周圍的人這才發現了司奉禮和穆澄,而離司奉禮最近的那個人則是被嚇了一跳:“媽耶!你們嫩啥呢!” “抱歉,抱歉。”司奉禮往後撤了一步,和穆澄一起乖巧地站在灌木叢邊。 “你們是工兵不啦?” “是的。嗯,我是。” “哎喲那可惜嘞,這小夥子看著不錯哇?明天帶他去趕緊把工作定了吧?” “不用明天了,就現在。”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皮質外套、緊身皮褲的紅發女子,約莫有一米八左右,身後停著一架黑色流火紋電的機車。短靴略微帶點跟,鞋跟看上去似乎是金屬材質的,鞋尖也有金屬的紋樣。她把外套一拉,司奉禮眼睛都直了——我什麼時候能長到這個程度?一想到自己的時間已經停滯了,司奉禮隻聽見了自己逐漸石化的聲音。好吧,有的事情,是羨慕嫉妒都沒用的。 “你是?”安耐住悲憤的情緒,司奉禮禮貌地發問。 “哈?真令人傷心啊鳳梨小朋友,這就把我忘了?”美人還頗有閑心地掏出口紅補了補,紅唇一張一合間仿佛要將人的魂魄都給勾去。 “我叫奉禮,不是鳳梨!嗯......眼熟,沒印象。”司奉禮有點炸毛了。 “好的小鳳梨,知道了小鳳梨,下次一定小鳳梨~”美人伸了個懶腰走過來。“你當時登記工兵的時候是在我這裡麵試的,也是我給你簽的字,想起來沒?” 司奉禮放空腦子認真回憶了一下,哦,還真想起來了,工兵部的部長,楠柯。她雖然不記得這位部長的臉,但記得她那一頭暗紅色的大波浪長發,她是工兵部的部長,但從氣質上來說,她更像是一位女王。 “楠部長......” “停,以後我就是你們的隊長了。”美人掏出一個復古金屬打火機和一根吸煙,啪嚓一下點了火。司奉禮注意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紋了一圈黑色的荊棘。 “隊長?” “嗯哼。”楠柯吐出一口煙霧,看著它們緩緩上升融入璀璨的夜幕。“這是南歸鎮協調中心的決定,由工兵、術士和工程師組成隊伍,合作進行任務。既能保證互補,又能保證工作人員的休息,更重要的是,防護力度提高了。剛好,我有個能自己組隊的小小便利。” “楠隊,你為什麼找我們?” “為什麼?嗯我想想......緣分來的最大嘛!”楠柯嫣然一笑,把還不到一半的煙往空中一丟,那煙自己在空中燃起烈火燒了個乾乾凈凈,灰燼卻像是落入虛空消失不見了。 什麼叫緣分來的最大?司奉禮知道,自從麵試通過進入工兵部以後,每次戰鬥總感覺有人在監視自己,現在想來應該是楠柯派了人來觀察自己的行為舉動,今天剛好又發現了穆澄也是個戰鬥人才罷了。雖然這個人才有點倒黴準心還有點偏,但是來到這裡第一天就能加入戰鬥並成功存活的人還真沒幾個。不過既然楠柯願意伸出橄欖枝,自己也順勢接一把,一是能有個照應,二是楠柯確實靠譜。 司奉禮也不拆穿,隻是向楠柯介紹了一下穆澄,便讓穆澄和楠柯倆人自己去交流了。天已經蒙蒙亮了,司奉禮起身到井邊一看,兩姐妹果然已經不在井裡了。井的深處黑漆漆的,透不進光,但也不敢貿然就下去,畢竟南歸鎮的地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謎。 “既然天已經亮了,我帶你們去把工牌領了吧,順帶一提,我們的編號是0。”司奉禮一聽,通宵,沒時間補覺,一時間說不上來是悲痛還是幽怨,於是被楠柯架著去了工兵部領了工牌。 穆澄端詳著手中那個小小的銀色金屬牌子,牌子約莫兩個電腦鍵盤方格那麼大,用一根銀鏈拴著。牌麵上被一根短短的凹痕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上麵刻著“0”,下麵則刻有自己的名字。 過往在接過這個小小的牌子的一瞬間便真正成了過去,穆澄知道,再如何懷念過去,自己已經是一個“南歸鎮居民”。那麼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了——要麼在南歸鎮好好生活,要麼想辦法出去。顯然,第二條路目前來看不太能成功實現,那麼就暫時接受這個身份吧。有的事也急不來,急躁反而會讓自己亂了陣腳。安安穩穩做好工作,讓有限的生命發揮剩餘的價值,好過白白送命在嘆息後被人遺忘。 三人將牌子掛在脖子上,發放工牌的小姐姐告知三人今天休假,可以自行安排活動。司奉禮這會兒過了困境,正抱著被咖啡一邊發呆一邊慢慢喝著,楠柯則是登記了三人的信息與住處,穆澄拿了塊棉布用鬆脂細細擦拭著他的長弓。忽然三人抬頭對視了一眼,竟然一時想不出今天能乾點啥。 “小禮......有想法嗎?”楠柯撫了扶長發。 “沒有。困。”司奉禮眼神示意出去再說。 三人向小姐姐道了謝,前前後後走出了工兵部。穆澄提議去他家裡說,剛好也能再說說昨夜的融合詛咒的事情,萬一能在案發現場找到什麼,也是好事。 “壞了,這裡豈不是兇宅?” “得了吧橙子弟弟,你家外麵可是汲月井,目前整個南歸鎮最安全的地方。” “嗯......”司奉禮點頭附和。 “什麼叫目前?”這次楠柯和司奉禮選擇了沉默。 “哇,好......凝滯的爪印。”司奉禮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墻麵上赫然是一道深深的爪印,前段隻是扣下了一層石灰粉,越到後麵停滯的痕跡越淺,爪痕越深,已經可以看見墻體裡麵的水泥層。到最後,那道爪印乾脆利落地在墻體上劃出一道長痕,看來應該是已經變成了詛咒。 “他叫曹建業。別看了,他劃到一半我就醒了,我以為他拆墻呢結果下一秒招呼到我床上來了。”穆澄怨念十足地指著他那張被腰斬的床。對此,司奉禮對他的怨念表示理解與認同,並報以百分之百的同情,那可是床啊!睡覺的,軟乎乎的,溫暖的床! “在之前呢?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楠柯掀開曹建業的被子,但也隻是床單淩亂,沒有別的了。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是聽見了他的呻吟和刮墻的聲音醒來的,他一朝我撲過來,我就跳窗跑了,然後......小禮就看到了我們跑圈的全過程。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更容易收到其他怪物,哦,也就是詛咒的追逐。” “大概是因為融合的特質吧,會自主吸引什麼的,就像是有的植物會散發惡臭吸引蒼蠅來幫助它們授粉。”司奉禮一臉心疼的地看著斷成兩截的床。 “小禮過來,別擔心,忘了告訴你們了,所有的組將搬入新的安置點,就是每個片區裡的那些高一些的古樓,當然,也是經過現代工藝加工過的。我們住在九區,裝修還蠻不錯的。澄子,你記不記得他把入住證明放在哪裡了?” “大概是......床頭櫃第一格?” “楠隊,沒有。”司奉禮已經快把整個床頭櫃都拆了,但沒有看到任何入住證明的影子。 “哦?床上也沒有。”好嘛,這床碎的比穆澄的那張都徹底。 “昨天晚上不止這一隻融合詛咒,其他的呢?” 幾人一拍即合,分頭去走訪其他的住戶,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所有的入住證明,全部消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昨天的經歷仿佛就像是一場夢。而此時,司奉禮在走訪過程中發現,已經有不少人的記憶在逐漸消逝,他們不記得有過被帶領著去辦理入住證明,不記得昨夜發生的恐怖經歷,甚至不記得曾經有過室友。 司奉禮意識到這一點時,邊迅速去找楠柯和穆澄匯合,講述了這一情況。 “記憶似乎在消退......” 忽然,司奉禮好像聽見了一些嬉鬧的聲音,那是一群小孩子,遠遠的笑聲,還有聽不清的歌謠。他們明明離得很遠,像是在霧林的另一端,但司奉禮知道,他們在她的腦子裡,在她的大腦深處。 “手,小禮,手,拉拉手——”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著,像是把耳朵貼在海螺上。“手,小禮,來不及,手——” 在聲音徹底消散的前一秒,司奉禮決定聽從,快速伸手不由分說拉住了楠柯和穆澄的手。楠柯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麼,隻是任由司奉禮死死拉著,她能感覺到這個小朋友的緊張,她的手在微微顫抖手心還有些冒汗。穆澄看上去已經大腦當機了,整個人從頭紅到了腳。 “嗬~”楠柯沒忍住。 穆澄頭埋得更低了,人也更紅了。 “結束了,小禮,結束了......嘻嘻嘻,下次,小禮,玩......”司奉禮想鬆手,但她發現自己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她知道是年娃娃在和自己說話,但是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也搞不清楚是用了什麼方式,她清除年娃娃剛剛確實沒有惡意,但是麵對背負著人命的詛咒,她還是無法抑製地恐懼。 年娃娃,看上去隻是個可愛的小孩,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不知道躲避的方法,不知道她的確切目標。她可以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但司奉禮曾經親眼看見過她將她的糖葫蘆刺進一個人的身體,然後滿足地看著那串紅艷艷的糖球,一口一口啃得開心。 年娃娃從沒有讓司奉禮陪她玩過躲貓貓,隻是很喜歡來找司奉禮,她也是司奉禮知道的目前唯一一個能開口說話的詛咒。或許也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傷害過司奉禮,司奉禮也從來沒有傷害過她,有時也會遠遠的放下一盤糖丸,然後離開。然後第二天,司奉禮就會收到一些特殊的回禮:包在紅包裡的一些五彩斑斕的紙。 一開始司奉禮是不知道那些紙有什麼用的,隻是將它們留在臥室,直到有一天她忘記了將紅包取出口袋,然後遭受了符鬼的襲擊。那一隻隻符鬼向她沖來,她麻利地解決了大多數,卻沒注意到一隻符鬼從斜前方沖來,就在符鬼即將觸碰到她的前一秒,隨著“砰”的一聲,她看見了漫天禮花。那隻符鬼在她麵前爆炸了。司奉禮忽然想起了那個放著彩紙的紅包,打開紅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發現裡麵的彩紙已經和飄落在地的彩紙一起化作了黑色的灰燼。 也正是那個時候,司奉禮第一次對詛咒本身產生了懷疑。如果說是無意識動作的詛咒,那麼這樣差異化情感化的行為,是為什麼?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將任何想法和線索聯係起來。 “你們還記得,對吧?” “什麼?” “入住證明,這一係列的事。” “記得,怎麼了?” “他們不記得了,這件事消失了。是尾跡消失了,還是這件事本身變成了現在的時間尾跡?” 楠柯沉默了一會兒,也說不出。 “其實,本來我那時也在疑惑我們在討論什麼,在回想發生了什麼,但奉禮一拉我的手......”穆澄的耳根又紅了。“我忽然就能想起來了,而且現在也沒有忘。” “這件事被時間吞噬了。我確定。”司奉禮看著四周被融合詛咒毀壞的家具,它們正在慢慢恢復成原本的樣子。所有的東西都慢慢地回到了它們本來的地方,斷裂的部分像是生長的黏菌一般愈合,最終變得嶄新。 “楠隊,我申請我們今天先去一次無盡鐘表匠的店鋪。” “你是說那位被稱為無盡鐘表匠的工程師吧?可以,我順路維護一下我的武器,澄子可以去讓這位工程師幫你改造一下弓。這位工程師的靈感還真是無窮無盡,誰能想象得出他以前隻是個修鐘表的呢?” “好......奉禮!” 司奉禮睡著了,就這麼站著靠在墻邊,閉著眼睛打著小呼嚕,睡得十分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