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你二十幾歲了,不聽話,照樣打,一點都不讓人省心!”老媽爆炸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的臉青一陣紅一陣,隻覺得一團無名的怒火在胸口不斷的翻騰。我緊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我甚至能感覺到血液在皮膚下湧動。我不想跟她說一個字,我繞過她,奪門而出。 “你去哪兒?”身後傳來老媽的獅吼功。 我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我隻想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天大地大,何處才是我的容身之處呢?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孤獨。他們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地,有著自己的夢想和追求,而我卻什麼都沒有。我隻是一個逃亡者,一個迷失了方向的靈魂。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我隻知道自己的腳已經磨破了,我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幾乎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中思緒萬千。 不知不覺間,我居然走到了爺爺的白事鋪子前。這間鋪子是從爺爺的爺爺那裡傳下來的,年代久遠,鋪子的石墻已經略顯斑駁。不過,爺爺接手後,用白灰重新塗了一層,這才讓鋪子看起來沒有那麼陰森恐怖。 鋪子外麵放著幾個紙紮的花圈,一個五顏六色的靈屋子,屋簷下掛著一排白色的燈籠。微風吹過,那燈籠下麵的須子就在我的頭上繞啊繞,仿佛在跟多年的老朋友在打招呼。 小時候,我最喜歡去那裡玩,因為那裡有爺爺為我準備的好吃的,還有很多的夥伴。 他們紮著丸子頭,臉上塗著兩坨紅胭脂,看起來十分可愛。還有那些十幾、二十多歲的身姿曼妙的女子、長相俊俏的男子,他們也都很寵我,無條件地陪著我做各種遊戲。 我們會在花圈上摘下水蜜桃,在靈屋子裡捉迷藏,在燈籠下跳繩。 但是,他們無一例外的臉色都很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那時候的我還不懂事,總是追問爺爺為什麼他們的臉像是塗了一層白灰。 爺爺總是笑著告訴我,因為他們不喜歡曬太陽。 我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感傷和哀愁。那時候,我覺得鋪子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裡麵有著各種各樣的人和故事。我們不知道什麼是死亡,什麼是悲傷,什麼是離別。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那些玩伴都不見了,我爺爺也老了。 大多數時候,鋪子裡隻有他一個人在那裡,默默地做著白事,顯得很孤單很孤單。 鋪子裡隻剩下一些紙紮的東西,沒有了生氣和活力。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小時候的那些玩伴隻是我的一場夢。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虛幻和不真實。也許,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另一種開始。也許,那些玩伴並沒有離開,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也許,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唐娃子來了啊!” 我一隻腳剛剛跨進大門,裡麵就傳來爺爺蒼老的聲音。 我憋著一股子氣,嗯了一聲。 “爺爺——” “你媽又罵你了?”爺爺放下手中一直在紮的紙人,站起來坐到方桌旁,摸索了一會兒,從方桌上的一個盒子裡掏出兩顆大白兔的奶糖遞給我。 我如同小時候一般接過奶糖,三兩下撥開那層白色的紙,一下子扔到了嘴巴裡,嚼了嚼,一股奶香甜味在嘴巴裡麵四散開來。 太甜了!和小時候的一樣甜! 我一屁股坐在爺爺的對麵,拿起桌上的茶壺就往嘴裡灌,悶頭悶腦的說,“爺爺,我又沒有考上,看來我就沒有當官的命啊!” 爺爺搶過我手中的茶壺,寶貝似的輕輕摩挲著,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卻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不應該啊!” 他連說三聲,搖搖頭,又說,“唐娃子,你命裡帶官,且官運亨通,為大官!” 我苦笑著說,“爺爺,可是我連考個公務員都考不上,我甚至連個事業單位都考不上,都進不了這個門,何談大官啊!” 爺爺放下手中的茶壺,拉過我的手,指著我手中的幾條線說到,“這條又粗又直的線是成功線,看著線條清晰且穩定,說明你在官場上會穩定上升,你再看這裡還有屋脊形紋路,說明你不僅官職大,財運還好,還有——” 爺爺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你這條事業線從坎宮開始,一直向上延伸,直達中指根部,說明你領導能力強,且你這事業線這麼長,這是一輩子的官命啊!” 我盯著那幾條線,無語的想,從小都是這樣說的,可是手上的幾根線能夠決定什麼?就算是我這事業線長,可我這感情線也長著呢! 正想著,爺爺又笑著說,“唐娃子,你這桃花運可不弱啊!你看你這條感情線,嘖嘖嘖——” “爺爺——你又笑話我了!”我無語的說,“你的孫孫長這麼大,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有啥桃花運啊!” “不對啊!”爺爺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昨天明明占了那女娃娃的便宜——” 我一怔,昨天? 昨天我一天都在家裡,連個女的都沒有看到,難道? 爺爺說的是昨天晚上那個詭異離奇的夢? 我訕笑一聲,“爺爺,那就是一個夢,我昨天一天都在家裡呢!” 爺爺笑而不語,手繼續在我的手上摩挲,突然,他臉色一變。 “唐娃子,你——” “怎麼了?”我心中隱隱有不安的感覺,很少看到爺爺大驚失色的時候,上次見到,還是二叔家的女兒被不乾凈的東西給纏上了—— 爺爺連連擺頭,說了幾句“不可能!” 我懵逼的順著爺爺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根原本和事業線一般長的生命線居然縮短了隻有一半。 “爺爺——” 雖然我不信什麼鬼魂,也從來不信二叔家的堂妹是被鬼魂纏身,但是這明顯變短的生命線,讓我有些慌了。 爺爺沒有說話,轉身進了裡屋,隻聽見一陣翻箱倒櫃,爺爺蹣跚著步子走了出來,他花白的頭發上粘了許多的蜘蛛絲,身上蒼青色的衣服也沾滿了灰塵,但是他手中的那個藍色碎花的布包卻很乾凈。 他把布包拿到方桌上,解開上麵的結,將藍色的布翻開,裡麵赫然出現一個古銅色的盒子。 盒子很古樸,一看就有些年代了,盒子的外延都隱隱在翻著綠色了。 盒子上麵有奇怪的花紋,仔細看,卻沒有任何可以打開的把手或者按鈕,盒子四四方方的,仿佛做它的時候就是整個鑄造的,但是盒子的正中,卻有一個圓圓的小坑。 他又拿來一個小香爐,點燃裡麵的三支紅香。裊裊的煙子升起,帶著一股艾草和檀香的香味。 我好奇的看著他,這是我第二次看他這麼做,上一次是為了那個堂妹。 爺爺對著香爐拜了三拜,抬頭看了一眼我,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掏出一把小刀,抓過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我的手掌劃了一刀,殷紅的血瞬間冒了出來。 我隻覺得手心一痛,想要將手抽回來,但是爺爺的手此刻卻像是鷹爪一般,讓我動彈不得。 “爺爺,你乾什麼?” 爺爺臉色凝重,並沒有說話,捏著我的手對準了盒子上麵的小坑。 鮮紅的血順著我的手掌心落到小坑裡。 一滴—— 兩滴—— 三滴—— 血液在小坑裡麵緩緩的動著,順著一個方向,緩慢卻很有規律,那青銅盒子仿佛活了一般,如同一個口渴的狐貍,大口大口的喝著我的血,隻是一瞬,那小坑裡麵的血液就不見了。 盒子周身泛著紅光,一閃一閃的,整個盒子光潔如新,青銅熠熠閃光。不過片刻,紅光消失了,盒子又變成了那個布滿銅銹的古董盒子。 爺爺鬆開我的手,滿臉是汗,頹然坐到椅子上,說道,“好了!” 我舉起我的手,手掌上被爺爺劃傷的那道口子已經沒有流血了,而那條傷痕正好接著我的那條莫名變短的生命線。 “爺爺,這是怎麼回事?”我狐疑的問,伸出手想去摸那個奇怪的方盒子。 爺爺伸出手狠狠的拍開我的手,寶貝似的將盒子重新用布包好。 “唐娃子,爺爺隻有這麼大的本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夠保你跟之前的壽命一般長!” 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爺爺,生死由天,難道你還能從閻王手裡搶過生死簿,像孫悟空一般去更改別人的壽命嗎?” 爺爺放下手中的盒子,盯著我的眼睛,語重心長的說,“唐娃子,爺爺沒有那個本事,但是爺爺有這個寶貝!” 爺爺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古怪盒子,又說,“有了它,也就有了逆天改命的本事,隻是——”爺爺沒有說下去,眼神明顯暗淡下去。 爺爺又笑著,“不說那些了,反正我孫孫的生命線老頭子又給續上了!” 我哈哈一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我說道,“爺爺,我要出門了!” “出門?回家啊?”爺爺點燃了他的旱煙,吧嗒吧嗒抽了兩口,“唐娃子,你回家吧,別跟你媽生氣,她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我搖了搖頭,“爺爺,我準備去打工,我不能一直待在屋裡考試,我都畢業三年了,村裡人都笑話我啃老,我——不想再啃老了!” “不行!”爺爺幾乎脫口而出,“你不能出門!” “為什麼?” “你是當官的料,你會考上的!”爺爺信誓旦旦的說。 他沉了沉神色,低著嗓子,“外麵的世界很危險,爺爺隻能保證你在家鄉平安無虞,你不能出去!” 我根本聽不進去。 “爺爺,現在這個社會可沒有這些鬼啊神的!我走了!”我站起身,擺了擺手。 “唐娃子——”後麵傳來爺爺懊惱的聲音,“生命線若是再斷,必死無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