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粱，我家隔壁同齡的小孩李子，是跪著走路的。 　　村上老人猜說這是種病，但隻有我知道其中緣由。 　　李子父母帶著去了好多醫院檢查，醫生最後的結論說要鋸腿。 　　要鋸了腿，可就真成殘疾了。 　　“什麼屁先天病，李子小時候跑起來比誰都快，鋸腿更不可能！” 　　李子的父母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 　　“就是，腿一鋸，一輩子就廢了！咱再去其他大城市看看，錢不夠大家湊湊。” 　　我爸爸也附和著，主動提起了錢的事，我們兩家隔壁鄰居，關係一直不錯。 　　我當時十一二歲，跟李子從小玩到大，心裡記掛著李子，便借著兩家大人聊天的功夫，偷溜進李子家，去找他了。 　　我和李子從小玩到大，對李子家熟悉的和自己家差不多。 　　“李子！” 　　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夥伴昏昏欲睡，我壓低著聲音喊道。 　　李子睜開眼瞥了一眼我，然後背過身子又繼續睡了。 　　“李子，你咋不理我？” 　　自從三個月前從省城瞧病回來，李子就再沒出來玩過。 　　李子悶了半天，見我就是不走，終於回頭說道：“城裡的大醫生說要砍我的腿。” 　　“啊？大醫生瘋啦？”我很驚訝，說道。 　　“我不要被砍腿……”李子說著話就嘩嘩地哭了起來。 　　我心中難過，問他道：“你爸媽咋說？” 　　“我爸媽不讓砍，可是醫生說不砍腿的話我會死……” 　　“你爸媽不會信了吧？” 　　李子委屈的說道：“大醫生說的話他們能不信嗎？” 　　“我爸說先治半年，實在不行再砍……” 　　“這怎麼辦……” 　　李子從小就是我的跟班，現在聽說李子要被砍腿，我當然是著急的不行。 　　李子側著身子躺在床上，膝蓋關節以下提不起絲毫的力氣，連挪動一下都辦不到。 　　我看著他的小腿，心一橫，說道：“李子，這次你說什麼都不能叫疼！” 　　“別，別啊，高粱哥！”李子焦急阻攔。 　　我不管李子掙紮起身，直接給他按了回去，接著擼開了他的兩條褲腿。 　　卻看見李子的兩條小腿上各有一條頭上長著小肉角的紅皮蛇，像盤龍柱上麵的龍似的，繞圈盤在李子的兩條小腿上。 　　“李子，這兩條蛇又長大了！”我驚得往後一跌，摔了個屁股墩。 　　這兩條蛇似乎也受了驚，正瞪著黑漆反光的三角眼盯著我，還不時吞吐著猩紅的信子。 　　此時李子撐起身子，看向自己煞白的不見血色，肌肉已經有些萎縮的小腿，但卻跟往常一樣，看不見我說的那兩條蛇。 　　“你，你別嚇我，我腿上根本就沒有蛇……” 　　“沒嚇唬你，是真的！” 　　我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點兒，然後比劃著自己的小腿。 　　“從這兒，到這兒，那兩隻蛇就在你腿上盤著，你覺沒覺著小腿勒得慌？” 　　李子連連搖頭：“沒有，根本沒有。” 　　“高粱，你別再這麼說了，要不然我媽以後都不讓我和你一起玩了。” 　　其實從小我就能看見李子腿上的這兩條紅皮蛇，第一次見到它們時還嚇哭了我。 　　在我小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村裡的大人小孩看不見它們。我家跟李子家是鄰居，為了此事，李子媽媽沒少給我白眼，鬧過幾回後，甚至還挨了我爸媽的一頓毒打，也就漸漸將此事埋在了心底。 　　李子的腿有毛病後，小孩堆裡也就我陪著他玩，而且我說的話，也隻有他願意相信，但現在，連他都不信了。 　　“李子，大人們不信，連你也不信我了？” 　　我生氣的下意識就想上前去敲李子的頭，但他腿上的兩條紅皮蛇已經很大了，我看的害怕，又停下了不敢上前。 　　“我媽媽真這麼說的……” 　　李子說這話的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能聽到。 　　“那也總比腿被砍了強！” 　　我想了想，不能讓這兩隻紅皮蛇害的李子沒有腿了。 　　我咬了咬牙，壯著膽子走上前，深吸口氣，猛地伸手掐住李子右腿上盤著的那條蛇脖子。 　　那條蛇被我掐住要害，開始瘋狂地掙紮，盤桓著的蛇身也在慢慢收縮。 　　而李子左腿上的另一條蛇見它的鄰居被我拿住，張開嘴就要咬向我。 　　但我從小掏鳥捉魚，比這紅皮蛇還長的真蛇也抓過，是我們村遠近聞名的孩子王，這搶先一把就先掐住李子左腿上的另一條蛇。 　　“高粱，我的腿有感覺了！” 　　李子臉色一變，又驚又喜。 　　“忍著點兒！” 　　我拿住兩條蛇的七寸，情不自禁低吼一聲，然後雙手使起了勁，將兩條蛇從李子的腿上往下拉扯。 　　“高粱，你……” 　　李子疼的忍不住撐起身子，想阻止我，卻被我滿臉紫脹，雙眼通紅的模樣給嚇呆住了。 　　別看我雖然隻有十一二歲，但鄉下小孩本就皮實，況且我個子也長到了一米六多，用出死力來，勁兒卻也不小。 　　可那兩條紅皮蛇受我拉扯的力道，盤著李子的腿箍的也是越來越緊。 　　不一會兒，李子就受不住了，疼的哀嚎出聲。 　　我看李子這模樣，自然著急，連忙一腳蹬住床邊，像拔河似的，使出吃奶的勁兒，死命地拽著蛇往外薅。 　　“高粱……停啊……” 　　李子受不住兩條蛇的纏箍，疼的哭喊著掙紮了起來。 　　而那紅皮蛇身本就滑溜，李子在掙紮中帶動了右腿，讓我一個沒抓住，脫了手。 　　這一脫手，害得我一踉蹌，直往後仰，差些栽倒在地。 　　不過好在我的另一隻手仍舊死死抓著另一條蛇，借著拉扯的力量，堪堪穩住了身子。 　　我也不管不顧了，下意識就用兩隻手一同拽起沒逃脫的那條蛇。 　　但逃脫的那條蛇卻管不了了。 　　而此時另一條蛇的兇氣也犯了，一口就咬在我的手臂上，長牙深深嵌進肉裡。 　　這疼是鉆心的，但也把我的狠勁給激了出來。 　　“高粱，你在乾什麼！” 　　偏偏這時李子的父母回來了，見到我正站在床邊，紅著眼兒，瘋了似的死命地拽著李子的小腿。 　　李子的媽媽嚇得癱坐在地上，李子爸爸趕忙上來想阻攔我。 　　“鬆手！” 　　李子爸爸拉住我，使勁掰著我拽住紅皮蛇的手。 　　而我畢竟隻是個孩子，力氣再大，也拗不過真的成年漢子，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 　　“不要！”我情不自禁喊出聲來。 　　眼瞅著我的手就要鬆口，心急如焚的我，腦袋一熱，學著自己左手臂上掛著的那條蛇，一口咬在了我拽著的這條蛇的腦袋上。 　　不過在李子爸媽眼裡，這一口可是狠狠地咬在李子的小腿上。 　　“啊，高粱瘋了！”李子媽媽尖叫出聲。 　　李子爸爸也是被我的這舉動嚇得一激靈，不自覺的鬆開了拉住高粱的手。 　　而我則趁機一口咬了個結實，那紅皮蛇的半個頭都被我咬進嘴裡。 　　李子家動靜這麼大，很快就引來了左鄰右舍，我爸媽也趕了過來。 　　我爸見我搞出來的這場麵，是驚得險些沒站穩。 　　“高粱他爸，你快上去幫忙，你家娃發瘋了！” 　　我爸反應過來，連忙上去幫忙，一起拖拽起我。 　　但我是發了狠勁的，即使被他們這兩個壯碩漢子使力拖拽，扯的我牙生疼，我也沒鬆開口。 　　李子是我好朋友，我隻想著不能讓李子的腿被砍了，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的。 　　最後我爸跟李叔也顧不得會不會傷著我和李子，用出更大力氣，抱著我開始生拉硬拽。 　　短暫的僵持後，我終於被猛地拽開，而兩個大人也被我帶著一起跌倒在地。 　　“這娃子吃人！” 　　“我瞧著他好像把嘴裡的東西咽進去了……” 　　周圍有人驚呼，議論聲紛起。 　　有帶著孩子的大人領著小孩離開，就連有些成年人都受不了這場麵。 　　現在的我是知道的，在他們的眼中，我是撕咬了李子腿上的一塊肉下來，然後生吞了進肚。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扯咬下來的是蛇，我嘴裡含著的，是半個帶著肉角的蛇頭。 　　而且我本也是不想吃這惡心的玩意兒，可剛剛我使力使的腦子充血發蒙，再加上跌倒的慣性，下意識地就囫圇吞咽了嘴裡含著的那半個蛇頭。 　　“還有條蛇在李子的身上！” 　　我忽然爬起來，再要撲到李子跟前。 　　但早有防備的兩個大人，這時卻一左一右的就架住了我。 　　“放開我！讓我救李子！” 　　我的臉上嘴上手上，都沾滿了殷紅的發紫的鮮血，此刻張牙舞爪的使勁掙紮，找書苑 www．zhaoshuyｕａn.cｏm 看在他們眼裡，應該是像個中了邪的瘋子。 　　我爸可能是覺得丟人，直接硬扭著我，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 　　我被這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倒是實實在在的愣住，一時忘了李子腿上還有條蛇的事兒。 　　眼瞅著高粱我爸又要補一巴掌，李子爸連忙攔住，“高哥，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 　　“還好好說，你看他乾了什麼事兒！”我爸怒道：“我今天就打死了他，趕明兒再生一畜生也比他像個人！” 　　我爸說著就去路邊去找趁手的磚頭。 　　我雖然因為頑皮，平日裡是不少挨過父親的打罵，但也沒見過這種動真格，要往死裡打的架勢，這會兒倒真的被嚇呆住了。 　　“你敢打我兒子！”我媽上前護住了我，但我也明顯感受到我媽在抱住我時，手上發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舉動而害怕。 　　“高粱他媽，趕緊帶娃子回家。”圍觀的人趕忙提醒。 　　我媽也是反應過來，連忙護住了我，往家走去。 　　而我爸，卻是拎著塊石磚，在李子爸的阻攔下，惡狠狠的看著被他老婆護回家的我，一直到我們娘倆消失在視線中，才脫了力似地扔掉了手上的石磚。 　　我爸堂堂一個漢子，硬是在周圍人的目光裡愣站了半晌。 　　我爸向李子父母道了歉，帶著李子去了鎮上的衛生所包紮了傷口，在確認沒什麼大礙，以及不知道多少句道歉中，送走了李子父母三人。 　　而從那之後，我們鎮上百姓的飯後閑話裡就多了個高家“吃人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