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97年11月30日晚。 那年夜晚風雪交加,魁北克市的溫度仍然保持零下幾度。 晝夜中大雪紛飛,就連地上也存有厚厚的積雪。 - 魁北克市一旦到了夜晚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路邊的流浪漢會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取暖,以免讓自己受寒。 那晚坐落於市中心的一個家庭裡,不再聽到吵鬧聲。 家裡的男主人正出差,並不在家。 隻剩一位女人和兩個相依為命的男孩。 - 這一天的晚餐最祥和。 兄弟倆像往常一樣,等女人坐下後,再入座。 就連吃飯速度也與她相似。 他們不敢吃快也不敢慢吞吞的咀嚼。 就像提線木偶一樣。 -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沒有上限。 - 吃飯時,女人會時不時盯著他們其中一人看。 當然,那種眼光並不是慈善的。 但會在看向哥哥時,變得溫和幾分。 - 唯獨今天沒有讓弟弟在中途離開飯桌。 這讓兩兄弟有些慶幸。 仿佛在為自己沒有‘做錯事’而感到開心。 畢竟在平時就餐時,女人總會在某一時刻開始毆打弟弟。 盡管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 也是因為這樣,弟弟的身上總是有無數的傷痕,以及未來得及愈合而增添的新傷。 飯後,兩人自覺將碗筷清洗乾凈,就在他們認為今晚會平安度過時,女人叫住了弟弟。 哥哥不敢反抗她,但又害怕弟弟會出問題。 隻好喝完女人遞來的牛奶,乖乖聽她的話上樓睡覺。 - 現在樓下隻剩下女人和一個滿身傷疤的孩子。 “摟上去。” 女人開口,冰冷的語氣和陌生的眼神。 無一刻不在體現她討厭這個孩子。 弟弟也很聽話,將袖子和褲腳全摟上去。 - 其實透過薄薄的白色睡衣很容易看見皮膚上的傷口。 但女人偏要叫他露出來。 仿佛是在欣賞自己的佳作。 - 他戰戰兢兢,雙手捏緊兩邊的睡褲:“母親…”生怕下一秒女人的巴掌會打下來。 “我今天不會懲罰你。”她說著伸手撫摸了弟弟的臉頰。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下意識後收脖頸,打了個冷顫。 “說真的,你越來越像你哥哥。就連走路的姿勢,吃飯的動作,也越來越同步了。”她不停得碎碎念。 “可惜你隻是個有媽生沒媽養的野種,跟你哥哥根本就是天差地別。” “你就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你媽不要你。”咬緊牙關,用食指和拇指狠狠捏住了他的臉頰。 - 女人的指甲深深陷了進去,留下很深的痕跡。 下一秒拉住弟弟的手腕。 未愈合的傷口被緊捏著,疼痛無比。 他下意識去推開女人的手,但沒用。 - 她將孩子帶上車,插上鑰匙,腳踩油門就往較遠的地方開去。 漫無目的,直到周圍沒有人家,隻剩數不盡的森林和山坡,她才踩下了剎車。 “像你這種沒人要的野孩子,就不該被收養。” 女人說完,開門將孩子扔了出去。 二話不說驅車離開,留他一人在這。 - 夜晚的市中心很危險,更何況周圍都是樹林的偏遠地帶。 他隻身著單薄的睡衣,根本無法抵抗冬日寒冷。 腳上隻有一隻鞋,另一隻似乎被落在車裡或是雪地裡。 - 他或許什麼都沒想,自顧抱著小小的自己,原路返回。 靠著自己努力記下的所有路,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家走。 現在能做的,隻有這些。 - 時不時會聽見北極狼嚎叫的聲音。 他也會被嚇到不敢行動。 漸漸的,寒冷讓他變得麻木,就連走在路上的雙腳也感知不了溫度。 - 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唯一會出沒的東西,隻有動物。 他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沿路邊走。 走著走著,視線越來越模糊。 手腳也早已凍得發紫。 看上去就像快要壞死的雙手雙腳。 傷疤凍得發疼發癢。 他用手去撓,沒有知覺,一時也不知是痛還是癢。 隻知道手上全是血。 還未看清是哪出的血,下一秒便立刻倒在積雪中。 - 不知過了多久,路邊才迎來暖黃色的燈光。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抱起了倒在雪與血泊中的他。 那年,他剛滿七歲。 - 男孩漸漸從昏迷中醒來。 剛睜眼便看見自己身上厚厚的毛毯。 身上也漸漸變得緩和起來。 看見自己四肢都被繃帶好好包紮了遍,就連一些傷疤也做了處理。 - “醒了?”男人靠在方向盤上看著他。 男孩聽見聲音,也順勢看了過去。 “您是?”他禮貌問道。 “一個…路過的人。” “謝謝您救了我。” “沒關係。不過小弟弟,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多冷啊。”他說著便做起了受冷的動作。 “……” - 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隻好用“我迷路了”作為謊言。 “迷路!?”男人一聽,慌了神,又問道:“那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嗎?” “嗯。” “那就麻煩你指路吧。” 他沒吭聲,仿佛在思考什麼。 過了幾秒,他說:“我能跟您回家嗎?” “……” “乖孩子,叔叔沒有家。” “叔叔一直在外流浪,沒辦法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聽叔叔話,乖乖回家好不好?” 男人撫摸著他的頭,安撫著他的情緒。 自從他在雪地裡找到這個孩子,再看到他身上那些錯亂不堪的傷痕。 多多少少也會猜到些發生在這個孩子身上的事。 - 感受到男人手中溫熱的溫度後,他也酸了鼻頭。 忍著將要掉下的眼淚。 “可是…我也沒有家了。” 這麼久以來受過的傷,忍過的痛,在這一刻全都化作淚水湧了出來。 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掉在毯子上,掉在手上。 “對不起…對不起!把你的毯子弄臟了…” 他一邊哭,一邊用衣服擦著毯子。 不那麼牢固的繃帶又鬆了,沒止住的血又一次湧了出來。 摻雜在白色繃帶和墨綠色的毛毯上。 空氣中混雜著血腥味。 毛毯也越擦越臟,血跡弄的到處都是。 他也一個勁的在道歉。 -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 止不住的眼淚和流不完的鮮血,都在提醒他。 不該存在。 - 男人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溫暖的氣息鋪麵而來。 他一言不發,仔細聽著男孩忍住不發出聲的哭泣。 還有那更加抱緊男孩微微顫抖著身軀的手臂。 - 等懷中的孩子冷靜下來,他才重新為他包紮傷口。 開啟了這趟‘回家’之旅。 等抵達後,男孩才開口:“謝謝您,救了這麼一個被拋棄的人。”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相信叔叔。” 他撫摸了男孩的臉頰,這次,他沒在感到害怕,而是享受著男人的撫摸。 他們簡單道別後,男孩又回到了這棟熟悉又陌生的房子。 此時此刻他又在想什麼呢? - 現在進去,無非就是挨一頓毒打,過幾天又會被扔出家。 想想今天是第一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往後肯定還會有無數次。 下一次被扔的目的地,又會是哪。 還會被好心人送回家嗎? - 他不敢想,也不願想。 他隻想這些事早點結束。 甚至可以結束掉他的生命。 - 他抱著自己,蜷縮在階梯角落。 不敢上前敲門,也不敢離開。 他沒去處了。 這兒就是他唯一的家。 - “林穆…林穆!” 依稀中有聽見別人的叫喚。 會是誰? 隻感覺身體好沉…仿佛要墜落於此。 - “林穆!” “…?” 半睜眼,便看見陸寧擔心的神情。 他正為自己蓋著厚厚的羽絨服。 此時此刻林穆才意識到自己靠著柱子睡著了,眼角也不知什麼時候留下淚痕。 身子也因為外套變得暖和起來。 - 可他的思緒還停留在97年魁北克市的冬天。 就連陸寧跟他說的每一句話,也無法入耳。 - 如果那年義無反顧的跟著那位大叔走,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 可惜,在05年的冬天,大叔也徹底離開了。 - 過了好一會,林穆才穿上衣服,起身離開。 絲毫不顧及陸寧。 “你要去哪?”他拉住林穆的手腕。 “回家。” 這次,這個家不再是令人害怕的。 而是一個可以選擇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