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01   1997年11月30日晚。   那年夜晚風雪交加,魁北克市的溫度仍然保持零下幾度。   晝夜中大雪紛飛,就連地上也存有厚厚的積雪。   -   魁北克市一旦到了夜晚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路邊的流浪漢會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取暖,以免讓自己受寒。   那晚坐落於市中心的一個家庭裡,不再聽到吵鬧聲。   家裡的男主人正出差,並不在家。   隻剩一位女人和兩個相依為命的男孩。   -   這一天的晚餐最祥和。   兄弟倆像往常一樣,等女人坐下後,再入座。   就連吃飯速度也與她相似。   他們不敢吃快也不敢慢吞吞的咀嚼。   就像提線木偶一樣。   -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沒有上限。   -   吃飯時,女人會時不時盯著他們其中一人看。   當然,那種眼光並不是慈善的。   但會在看向哥哥時,變得溫和幾分。   -   唯獨今天沒有讓弟弟在中途離開飯桌。   這讓兩兄弟有些慶幸。   仿佛在為自己沒有‘做錯事’而感到開心。   畢竟在平時就餐時,女人總會在某一時刻開始毆打弟弟。   盡管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   也是因為這樣,弟弟的身上總是有無數的傷痕,以及未來得及愈合而增添的新傷。   飯後,兩人自覺將碗筷清洗乾凈,就在他們認為今晚會平安度過時,女人叫住了弟弟。   哥哥不敢反抗她,但又害怕弟弟會出問題。   隻好喝完女人遞來的牛奶,乖乖聽她的話上樓睡覺。   -   現在樓下隻剩下女人和一個滿身傷疤的孩子。   “摟上去。”   女人開口,冰冷的語氣和陌生的眼神。   無一刻不在體現她討厭這個孩子。   弟弟也很聽話,將袖子和褲腳全摟上去。   -   其實透過薄薄的白色睡衣很容易看見皮膚上的傷口。   但女人偏要叫他露出來。   仿佛是在欣賞自己的佳作。   -   他戰戰兢兢,雙手捏緊兩邊的睡褲:“母親…”生怕下一秒女人的巴掌會打下來。   “我今天不會懲罰你。”她說著伸手撫摸了弟弟的臉頰。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下意識後收脖頸,打了個冷顫。   “說真的,你越來越像你哥哥。就連走路的姿勢,吃飯的動作,也越來越同步了。”她不停得碎碎念。   “可惜你隻是個有媽生沒媽養的野種,跟你哥哥根本就是天差地別。”   “你就應該好好想想,為什麼你媽不要你。”咬緊牙關,用食指和拇指狠狠捏住了他的臉頰。   -   女人的指甲深深陷了進去,留下很深的痕跡。   下一秒拉住弟弟的手腕。   未愈合的傷口被緊捏著,疼痛無比。   他下意識去推開女人的手,但沒用。   -   她將孩子帶上車,插上鑰匙,腳踩油門就往較遠的地方開去。   漫無目的,直到周圍沒有人家,隻剩數不盡的森林和山坡,她才踩下了剎車。   “像你這種沒人要的野孩子,就不該被收養。”   女人說完,開門將孩子扔了出去。   二話不說驅車離開,留他一人在這。   -   夜晚的市中心很危險,更何況周圍都是樹林的偏遠地帶。   他隻身著單薄的睡衣,根本無法抵抗冬日寒冷。   腳上隻有一隻鞋,另一隻似乎被落在車裡或是雪地裡。   -   他或許什麼都沒想,自顧抱著小小的自己,原路返回。   靠著自己努力記下的所有路,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家走。   現在能做的,隻有這些。   -   時不時會聽見北極狼嚎叫的聲音。   他也會被嚇到不敢行動。   漸漸的,寒冷讓他變得麻木,就連走在路上的雙腳也感知不了溫度。   -   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唯一會出沒的東西,隻有動物。   他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沿路邊走。   走著走著,視線越來越模糊。   手腳也早已凍得發紫。   看上去就像快要壞死的雙手雙腳。   傷疤凍得發疼發癢。   他用手去撓,沒有知覺,一時也不知是痛還是癢。   隻知道手上全是血。   還未看清是哪出的血,下一秒便立刻倒在積雪中。   -   不知過了多久,路邊才迎來暖黃色的燈光。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抱起了倒在雪與血泊中的他。   那年,他剛滿七歲。   -   男孩漸漸從昏迷中醒來。   剛睜眼便看見自己身上厚厚的毛毯。   身上也漸漸變得緩和起來。   看見自己四肢都被繃帶好好包紮了遍,就連一些傷疤也做了處理。   -   “醒了?”男人靠在方向盤上看著他。   男孩聽見聲音,也順勢看了過去。   “您是?”他禮貌問道。   “一個…路過的人。”   “謝謝您救了我。”   “沒關係。不過小弟弟,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多冷啊。”他說著便做起了受冷的動作。   “……”   -   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隻好用“我迷路了”作為謊言。   “迷路!?”男人一聽,慌了神,又問道:“那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嗎?”   “嗯。”   “那就麻煩你指路吧。”   他沒吭聲,仿佛在思考什麼。   過了幾秒,他說:“我能跟您回家嗎?”   “……”   “乖孩子,叔叔沒有家。”   “叔叔一直在外流浪,沒辦法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聽叔叔話,乖乖回家好不好?”   男人撫摸著他的頭,安撫著他的情緒。   自從他在雪地裡找到這個孩子,再看到他身上那些錯亂不堪的傷痕。   多多少少也會猜到些發生在這個孩子身上的事。   -   感受到男人手中溫熱的溫度後,他也酸了鼻頭。   忍著將要掉下的眼淚。   “可是…我也沒有家了。”   這麼久以來受過的傷,忍過的痛,在這一刻全都化作淚水湧了出來。   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掉在毯子上,掉在手上。   “對不起…對不起!把你的毯子弄臟了…”   他一邊哭,一邊用衣服擦著毯子。   不那麼牢固的繃帶又鬆了,沒止住的血又一次湧了出來。   摻雜在白色繃帶和墨綠色的毛毯上。   空氣中混雜著血腥味。   毛毯也越擦越臟,血跡弄的到處都是。   他也一個勁的在道歉。   -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   止不住的眼淚和流不完的鮮血,都在提醒他。   不該存在。   -   男人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溫暖的氣息鋪麵而來。   他一言不發,仔細聽著男孩忍住不發出聲的哭泣。   還有那更加抱緊男孩微微顫抖著身軀的手臂。   -   等懷中的孩子冷靜下來,他才重新為他包紮傷口。   開啟了這趟‘回家’之旅。   等抵達後,男孩才開口:“謝謝您,救了這麼一個被拋棄的人。”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相信叔叔。”   他撫摸了男孩的臉頰,這次,他沒在感到害怕,而是享受著男人的撫摸。   他們簡單道別後,男孩又回到了這棟熟悉又陌生的房子。   此時此刻他又在想什麼呢?   -   現在進去,無非就是挨一頓毒打,過幾天又會被扔出家。   想想今天是第一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往後肯定還會有無數次。   下一次被扔的目的地,又會是哪。   還會被好心人送回家嗎?   -   他不敢想,也不願想。   他隻想這些事早點結束。   甚至可以結束掉他的生命。   -   他抱著自己,蜷縮在階梯角落。   不敢上前敲門,也不敢離開。   他沒去處了。   這兒就是他唯一的家。   -   “林穆…林穆!”   依稀中有聽見別人的叫喚。   會是誰?   隻感覺身體好沉…仿佛要墜落於此。   -   “林穆!”   “…?”   半睜眼,便看見陸寧擔心的神情。   他正為自己蓋著厚厚的羽絨服。   此時此刻林穆才意識到自己靠著柱子睡著了,眼角也不知什麼時候留下淚痕。   身子也因為外套變得暖和起來。   -   可他的思緒還停留在97年魁北克市的冬天。   就連陸寧跟他說的每一句話,也無法入耳。   -   如果那年義無反顧的跟著那位大叔走,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   可惜,在05年的冬天,大叔也徹底離開了。   -   過了好一會,林穆才穿上衣服,起身離開。   絲毫不顧及陸寧。   “你要去哪?”他拉住林穆的手腕。   “回家。”   這次,這個家不再是令人害怕的。   而是一個可以選擇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