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我欺騙(1 / 1)

時鏡 靜聆幽篁 5955 字 2024-03-17

“時鏡,你真的要一個人麵對自己的父親嗎?”   時鏡看了看鐘虯,微笑著點了點頭:“是時候了。”   “可是……”   “既然要實現自己的目標,那就必須麵對,況且,我相信我的母親,我也……相信他。”   溫馨的宮殿,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不曾變換過任何一處場所。這些年來,父親也一直懷念著母親嗎。時鏡不斷壓下自己心底湧起的思念,太熟悉了,每一處場景都在叫囂著讓時鏡想起自己和母親相處的回憶。和母親在前院捉迷藏,賞花的回憶;母親替自己在那塊座椅上梳頭的回憶;一家人其樂融融在餐廳吃飯的回憶……   “你終於回來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時鏡耳旁響起,將時鏡拉出了回憶的漩渦。時鏡轉過了頭,一張和聲音一般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出現在時鏡麵前。   時鏡愣了愣神,微微頷首,“父親。”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溫柔的那位父親實在是相差甚遠,雖然五官並未發生改變,但眼下的暴戾和疲倦卻是怎樣都無法掩藏的。   聽到時鏡的聲音後,父親像是條件反射一般收起了眼下的暴戾,習慣性的擺出時鏡記憶中的溫柔模樣,“你總算回家了。”   記憶中父親重現在時鏡眼前,她再也承受不住,思念如泉水一般沖破了內心所有的防線,她好像忘記了當初離開的理由,隻是視而不見的渴望著回到當初的溫柔時光。   時鏡沉默了很久,而後她緩緩抬頭,甕聲說道:“父親,請您幫助我,我想要阻止東西方的戰爭,我想要挽回母親的清白,請您一定要幫助我!”   而在聽到這番話後,眼前的男人卻像被戳到痛處一般,打碎了他臉上所有的偽裝,戾氣占據了整張麵孔,時鏡記憶中的溫柔一絲一絲的從男人臉上抽離,瘋狂和扭曲從眼底像藤蔓一般無限蔓延,快要纏繞住整個眼球。   時鏡愣愣地看著眼前男人的變化,她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父親便收起了所有的失態。   “抱歉,聽到你提及你的母親,我有些失態了。我當然會幫助你,我的寶貝,隻是在這之前,父親希望你能夠多留下來幾天。”   時鏡點頭,失神地跟隨著父親的身影,來到了他記憶中的那扇房門前。   這是,母親的房間!時鏡突然頓住腳步,他不理解為何父親要讓她住在母親的房間而不是她自己的房間。   “你母親……她……很溫柔,你很像她,我希望你能更……像她。”熟悉的溫情展現在時鏡眼前,她忍不住動容,聽從父親的安排住進母親的房間,同時也是因為他想要更好的了解那位溫柔、美麗而又強大的女性,她的母親。   隻是,時鏡剛剛踏進房門,父親卻緊緊的關住了房門,“抱歉,寶貝,因為戰事的緣故,我還需要處理一些棘手事情,這些天你就暫時住在這個房間裡等我。”   冰冷的聲音封住了時鏡前不久才因為溫情重新升溫的心,看著門口寸步不離的士兵,她實在想不通為何父親要軟禁她。“戰事真是因自己和母親而起嗎”,時鏡在心底默默問自己,幾年而來,從東大陸到地獄,又從地獄到今天的西大陸,已經看過多少表裡不一,多少善惡交織,是否真的能信任父親,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我兒時記憶中的他真的是他嗎,我又怎會帶著母親逃離?時鏡不僅頭疼起來。再次看向門縫中盔甲的一角,她的到來給父親添麻煩了嗎?還是說父親並不支持她的目標?時鏡起身想讓侍衛去找父親,但又慢慢坐下,或許是因為她也不想給父親帶來更多的麻煩。   時鏡默默注視著整個房間,視線從床頭掃到梳妝臺,記憶中母親總是喜歡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個小房間裡,回避了自己也回避了父親,小時候的時鏡不懂母親為何獨寵這個房間,隻是哭著鬧著要母親陪伴,母親聽見她的哭喊便出來哄她,但再鬧也不讓時鏡進入這個房間,時鏡也曾計劃探險母親的房間,隻是從未成功過。   而如今,長大後的時鏡再次回到這個房間,卻感受到了一絲壓抑,背光的房間裡暗無天日,時鏡根本無法分辨時間,就好像在這間房子裡,時間也會停止它的流逝一般。除此之外,房間的布置到是顯得井然有序,隻是時鏡清楚的記得母親並不喜歡黑色。   在時鏡記憶裡,母親曾親口告訴她,黑色太過壓抑了,她的母親明明熱愛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鮮活的顏色,而時鏡也覺得母親好像鮮花一般,擁有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整個房間的顏色基調卻是黑白灰三色,好似一朵凋謝了的鮮花,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活力;而又像一把刀鋒,冰冷刺激著房間裡的人,讓人本能的感受到強烈的不適。   時鏡局促的打量著整個房間,她內心有個聲音一直在不停的叫囂,不對,不對,這不應該是母親的房間。   她猛地一轉身,本能的想要想要逃出這令人窒息的房間,右手摸上房間的門把手,瘋狂搖晃,好像隻要自己力氣夠大,就能夠逃離這裡一般,她用力的拍打著房門,清亮的喉嚨不停的呼喊著父親,隻是直到喉嚨嘶啞到快要發不出聲,她也沒有等到父親的到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力氣從自己身體裡流出,四肢似乎快要消失,“砰”,時鏡昏迷了過去。   時鏡被困在這封閉而又逼仄的空間中,惶惶不可終日,她已然快撐不住了,這幾日裡,她不曾邁出一步,就算困了也是蜷縮在門口的一塊地板上入眠,她不敢觸碰房間的一切,她在害怕,她在惶恐,她在逃避。她在祈禱著,祈禱父親能夠早日放他出去,在內心深處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父親,盡管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就這樣過了一日又一日,一塊熟悉的鐘表出現在了時鏡的眼前。   “這是……”   在時鏡的記憶深處好像見過這塊表,但是她記不清了,隻是腦海裡閃過幾個片段,隱隱約約間,時鏡總覺得那塊懷表和母親間擁有著不小的關係。隻是時鏡明明記得前幾日整個房間也沒有這塊表的蹤跡,它像憑空出現的物品一樣,好像是擁有魔力的潘多拉寶盒,吸引著時鏡所有的目光。也許是她太過緊張所以忽略了,想到這裡時鏡慢慢接近那塊懷表,那塊梳妝櫃前獨特的懷表。   在手指觸碰到那塊懷表的同時,時鏡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恐懼,整個世界開始天旋地轉了,那股恐懼感從手指傳遞到她整個身體。一時間,時鏡感覺自己好像將要溺亡的屍體,被淹沒在名為恐懼的海洋裡,不斷下墜,周圍是一片死寂,氧氣越來越稀薄,它們好像是有意識地逃離時鏡的身體。時鏡認為她要死了,無助的她隻能溺斃在這裡,意識一片模糊,靈魂開始抽離。   “嘩啦”一聲,時鏡眼前的梳妝鏡從中心裂開來,巨大的聲響將時鏡從恐懼的海洋中拉扯出來,雙手猛地護住自己的脖頸,時鏡開始瘋狂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急促的呼吸聲將剛剛離體的氧氣一點點的拉扯回來。隻是還未等時鏡意識回籠,她就墜入了另一個地獄。女人的哭泣,男人的辱罵,玻璃的破碎,物品的撞擊,一時間,所有不堪的聲音在時鏡耳旁炸裂開來,好像一把最為鋒利的寶劍,從頭劈下,將時鏡血淋淋的分成兩半,那撕裂的疼痛讓本就呼吸不暢的時鏡陷入下一輪的窒息。   時鏡無助的倚靠著白墻,雙手還未從自己的脖頸上拿下來,恍恍惚惚間她從那破碎鏡子的裂縫中窺見了那張熟悉卻布滿青紫的臉。   “母親!”她早已顧不上自己嘶啞的喉嚨,隻是憑借著自己心的指引而吼出了聲,她還想要繼續喊住眼前熟悉的麵孔,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失了聲。   一場又一場的記憶仿佛幻燈片一般在鏡子裡麵閃現,又粗暴的灌進時鏡的腦海裡。她看到了母親曾經微笑著為她織著那件曾經許諾過卻未完成的粉色毛衣,而又看到那個所謂紳士的父親歇斯底裡的摔打著母親所有珍視的東西,他將粉色的毛衣撕扯稀碎,又將毛衣針一次又一次的插入母親的身體裡,手臂還有腿部,血色的窟窿在時鏡眼裡不停的放大,好像一個黑洞,用它的引力吸引著時鏡,然後將時鏡攪碎。   木製的毛衣針上早已鍍上了斑駁的血跡,母親在一旁呻吟,她早已在之前的叫喊中失去了力氣,卑劣的偽君子在母親的一聲聲哭喊中滿足著他的欲望,這一刻,他好像覺得自己是淩駕於一切的王,能夠支配世間的一切。最後,他啐了一口口水,不屑的看著眼前那位本應溫柔高貴的女人,如今卻像一隻卑微醜陋的蠕蟲,蜷縮著想要緩解身體上的痛苦,滿意的笑了笑,張了張嘴說出一串無恥的嘲諷,然後硬生生從女人還在滲血的腿上碾壓過去,離開了這個房間。   時鏡瞟見了自己曾經最喜愛的玻璃花瓶,隻是那個花瓶在交給母親保管後,一夜之間便不見了蹤跡。而此刻,時鏡知曉了原因。   男人用著自己粗糙的手硬生生拉扯母親那頭秀發,手上青筋暴起,醜陋不堪,他通過秀發強迫讓母親仰起頭,提著頭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桌角,直到血肉模糊,最後,男人將目光瞄向桌子上還插著鮮花的玻璃花瓶,“嘩啦”一聲,瓶子碎裂,碎片沒入母親身體裡,男人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些許輕傷,也許是覺得自己過了火,男人壓抑住自己想要進一步施虐的心,施舍般的將醫療箱擺在頭發淩亂,滿身血跡的母親跟前,示意母親自己處理好,不要在他人麵前露出破綻。   時鏡的眼睛早已失了焦距,她隻是一直死死盯著,盯著鏡子裡那道令人作嘔的身影,鏡子裡的男人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溫柔的父親,而是一位麵目猙獰,咬牙切齒的施暴者。這一刻,好像所有的細節在此貫通,為什麼母親總是穿著長袖裙,為什麼母親明明在家卻不願意陪自己,為什麼母親總是窩在這個死寂的房間裡,還有,為什麼,那個人渣當初不允許他們離開,如今又將自己鎖在母親的房間裡。   時鏡早已無法繼續蒙騙自己了,一切血淋淋的真相像解剖屍體一般擺在時鏡眼前,她已經無法再逃避,也無法阻止自己滔天的恨意,怨恨像毒蛇一般纏繞上時鏡的身體,冰冷的擠壓著時鏡的生存空間。   最後,一行血字在鏡子上浮現——懷表 12:30回溯時間伊麗莎白號   隻是此時的時鏡仍然浸沒在在恨意的毒液裡,那些痛苦和折磨占據了她整個內心。回過神來,鏡子仍舊是完好的,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不過是錯覺罷了,隻是那刀割般的回憶卻像樹根一般深深的長在了時鏡的心裡,快要貫穿她的整個心臟。鏡中反射出時鏡像被粉刷過的白墻一般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她不願意相信,卻不得不信,那個偽君子溫柔的欺騙了所有人十幾年,卻將所有的狠厲都施加給了她那柔弱溫柔的母親。   時鏡發瘋似地攥緊了手中的懷表,凹凸不平的懷壁劃傷了時鏡的右手,深深嵌入其中,血液緩緩流下,隻是此刻的時鏡根本感受不到,她用手拖著整個脫力的身體,顫抖著雙腿在鏡子前守了一整夜。   時鏡死死盯著鏡子前早已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昨夜鏡子前的字深深紮根在時鏡的腦海裡,她清楚,這是母親對她時間回溯能力的指引。掩藏下眼裡滔天的怒意,時鏡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思緒,等待著午時的降臨,手中一道白光閃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時鏡,你真的要一個人麵對自己的父親嗎?”   時鏡晃了晃神,本能的充滿攻擊性的望向眼前的人,卻又在看見眼前朋友關切而又熟悉的臉龐,猛地收回眼底的戾氣,輕輕的鬆了口氣。懷表記錄了關鍵的時刻點,上麵布滿的母親所受的傷痕。一路而來,時鏡回溯的能力已經提升了不少,能夠準確回到自己想去的那個時刻,可是……這些刻度時鏡再也沒有勇氣進入。無論自己進入多少次,有多迫切想挽回母親,都沒有可能。曾經那個幼小、無力的自己,握不住一絲機會。   時鏡抬頭看向微白的天幕,一個在床邊笑著數星星的女孩,“那是爸爸,那是媽媽,中間的是我”,勾起的嘴角與記憶的影像重疊,些許的烏雲消散,露出了時鏡心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然而,時鏡自己也不曾意識到這抹自欺欺人的笑意。   僅憑幾分殘存的力氣,時鏡亮起了手心的光。   “時鏡,你真的要一個人麵對自己的父親嗎?”   夥伴關切的聲音仿佛寒冬中的一束陽光,微微照亮了時鏡的心,她凝視著一臉擔心的友人,突然放鬆了幾分,是啊,我還有朋友。   “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去找伊麗莎白號。”   時鏡相信母親的指引,在那兒一定能夠得到幫助。當然,不僅僅為了阻止東西方這場無謂的廝殺,還有洗刷母親的罪名,揭開那個偽君子醜惡的嘴臉。   時鏡正想與夥伴們道別,唇欲啟,便聽見“那我們走吧!”   鐘虯說完便向門外走去,“你還在那兒傻愣著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