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相(1 / 1)

時鏡 靜聆幽篁 5954 字 2024-03-17

離開基地後,時鏡撥通了凱瑟琳的電話。   “凱瑟琳,我需要找愛德華幫我一個忙,你能告訴我他的地址嗎?”   暗紅色的燈光打在狹窄的巷口,時鏡按照凱瑟琳發給她的地址對著門牌號往裡麵走,來到巷子最深處,時鏡確認了一遍號碼牌,輕輕敲了敲看起來不太牢固的鐵門。門上雕刻著的花紋似乎還是前世紀流行的樣式,開合處被深紅色的鐵銹覆蓋。時鏡等了一會,正準備再敲門的時候,門上傳來一陣機械運作的聲音,彈開了一條細縫,她拉開門走了進去,關上門的時候,時鏡發現門後其實是復雜的齒輪結構機關,用大大小小齒輪聯合運作來控製門的開關,這也就是愛德華才會做出的事。   應該沒找錯地方,時鏡心想。   時鏡走進離門口最近的一間房間裡,沒有開燈,她隻能看到房間裡隻有一個工作臺和一個存放了很多零件的架子,工作臺旁的機器的指示燈交替閃爍著。時鏡走進房間,在墻上摸索著燈的開關,不出她所料,愛德華把燈的開關也設置成了幾十年前的按鍵式,按下按鍵,屋子裡白熾燈的光線讓時鏡剛剛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有些難以接受。   “咳咳...”時鏡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咳嗽聲,轉過身去,一個戴著護目鏡和白色口罩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手上戴著厚厚的防護手套,手邊有一個控製麵板,他操控著輪椅停在離時鏡不到一米的距離。   時鏡被他嚇了一跳,“愛德華?”,她戴著懷疑的語氣問道,麵前的人和她想象中的愛德華差距很大,她不得不再次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   “怎麼?我看起來很嚇人嗎?”愛德華挑了挑眉。   “沒有...隻是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時鏡聳了聳肩,誠實的回答。   “來找我有什麼事?做肢體改造還是修理零件?”愛德華一邊說一邊來到工作臺前,收拾著上麵的工具,他又抬眼看了一下時鏡,“看你的表情,應該有別的事找我?很可惜,除了這兩件事,我或許沒有能力給予你幫助。”   “你猜對了,愛德華,我是有別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助,但我確信,如果你也無能為力,那就沒有別的人能夠幫我了。”   “好吧,那我能夠幫你做些什麼呢,美麗的小姐?醜話可說在前麵,我這裡可從不提供免費的午餐。”   時鏡拿出圖紙擺在工作臺上,“請你幫我找到這張圖的設計師,放心,酬勞我會按市場價雙倍支付給你。”   愛德華看著圖紙,“既然是做交易,那麼我也和你做個交易,告訴我你是誰,酬勞我按市價對半收。”   “既然您這麼說了,我相信您一定有答案了不是嗎,愛德華先生。”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不僅美麗,而且還非常聰明,時鏡小姐。”   “那麼現在能告訴我設計人是誰了嗎?”   “當然,”愛德華微笑著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以前我並不叫愛德華,我原本的名字是江華。”   “江華,曾經任職於藍星公司,設計出了初代和二代家庭型機器人的天才設計師,但在宣布三代機器人即將問世的消息之後消失,軍警聯合搜尋數月後仍然沒有結果,因此藍星公司三代機器人的改進計劃也被擱置了,藍星公司花重金請來的設計師都沒有辦法將二代機器人升級到你設計方案中的水平,現在市麵上的機器人也都隻能稱得上是三代機器人的半成品。”   “看來你很了解我,我就不再自我介紹了。”   “當然,你可是設計領域所有人膜拜的偶像,凱瑟琳和你認識這麼久了都沒有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你隱藏的也太好了......我能記住你的信息,多虧了她天天在我耳邊念叨的功勞,要是凱瑟琳知道你就是江華,恐怕得當場暈倒。”   “多謝抬愛,我倒覺得自己沒那麼偉大,不過你覺得關於我的故事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嗎?”   “所以...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是江華,他們都叫我天才,曾經我也這樣稱呼我自己,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科技的魅力更吸引人的生命體存在,天才要做的事就是將它的魔力展示在無知的人類麵前。我喜歡設計,準確來說是喜歡創造,看著設計圖紙上的物品誕生在世界上,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藍星確實很適合我,我的設計給他們帶來數目可觀的經濟效益,他們為我的設計提供資源和設備支持,來到藍星的第三年我就當上了首席設計師,我向藍星提出了一個條件,我的設計有一部分不與他們共享,也就是說我個人掌握著最關鍵的技術核心。藍星的設計需求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就能完成,在向他們匯報第三代家庭型機器人的改進計劃之前,我已經設計並製作出了超越第三代數倍的新作品,它有著和人類幾乎相同的外形和內部構造,激活它的那一刻我看見了維納斯降臨。   我開始帶著她學習人類社會的一切,神奇的是它好像漸漸有了人類的感情,它能感受到人的歡樂、悲傷、憤怒、壓抑.......它...不,或許應該稱作她,她幾近完美。   可是,這件事被藍星的上層發現了,我上交的第三代機器人數據中夾雜了一份屬於她的數據,但我隻說是最新的研究,還在實驗過程中,勉強糊弄過去,他們倒也沒有繼續深究。直到那個人來藍星找他們,他是藍星當時最大的合作夥伴,藍星80%的零件都從他的公司生產。藍星的上層找到我,讓我根據她設計出一個符合他要求的仿生人,我沒有答應,在我眼中,她是獨一無二的,世界上隻能有一個她存在。可藍星怎麼敢得罪他,他們知道拒絕了他就等於讓藍星走入絕路。他們從我家中帶走了她,告訴我如果不能夠設計出他滿意的仿生人就會銷毀她,為了讓她不受到傷害,我隻好按他們的要求去做。   那一次的設計,我不敢有絲毫鬆懈,把每個細節都調試到沒有紕漏,甚至為了讓它看上去和正常人沒有不同,我將它的芯片和她一樣安裝在了腦部,這樣就沒人能從外觀上看出異樣了。這次的設計他和他們都非常滿意,但她卻沒能回來。藍星的人告訴我,他們安置她的那個倉庫發生了自燃事故,不僅她被燒毀了,那一批機器人都要延遲出庫,這次上麵又要頭疼了。在他們眼中,她和那些機器人沒什麼不同,可他們不知道她也有感情,火燒起來的時候,她該多麼無助,該多麼痛苦,可是我卻沒能去救她,我還在研究室裡為了創造出一個比她更完美的“她”鞠躬盡瘁,多可悲。   其實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破自燃事故,是他去把她燒了,他殺了她,我早該想到的,他怎麼可能允許世界上有一個和他的“她”一樣,和正常人沒有不同的她存在。可是知道真相有什麼用呢?我根本沒有辦法報復他。   我決定離開藍星了,藍星不會輕易放我走,但我的籌碼足夠豐厚,或者說威脅足夠到位。我把第三代機器人和初代仿生人的所有研究數據留在了藍星,給了他們隨意支配的權利,這是我的籌碼,如果藍星還不願意放我走,那我隻好帶著這些數據一起跳槽到別家去。藍星同意了,附加了我不能再從事這一行的條件,我也欣然答應了,因為就算沒有他們說,我也不想再做下去了。可惜藍星的那幫人還是蠢得要命,第三代機器人的數據他們解析不出來,雖然我承認有我的一部分原因,當初運算的時候根本沒填過程,隻寫了結果。而仿生人的數據雖然我是認認真真一步步記載下來的,但是我改變了我最初設計中一個區域的編碼,關閉了仿生人的情感學習及讀取功能,隻保留了出廠自定義情感模塊。聽上去好像有點狂妄,但對我來說確實沒什麼難度,畢竟我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天才。   我知道他會來找我,也知道他想殺了我,這個世界上看到“她”誕生之前的樣子的人隻有我和他,這變態自然要找我麻煩,隨便吧,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他找人暴揍了我一頓,我感覺全身上下都不屬於我自己了,他們把我扔到了垃圾場,天老爺,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我暈過去之前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在這裡未免有點不太體麵。   我醒了,空氣說不上多好聞,比垃圾場還是好多了。救我回來的人說家裡的房塌了,叫他去垃圾場撿些能用的東西回來重搭,看見我躺在那裡,東西沒撿回來,倒是撿了個人回來。眼看一場家庭風暴即將因我而起,我趕緊坐起來說哪塌了我看看,我都能修好。廢墟現場重建之後,圍觀了好幾天的人是目瞪口呆,說我是再世魯班,我說哪裡哪裡,叫我剪刀手愛德華就好了,這個聽起來比較酷炫。靠著一門修理手藝,我在這裡混得算是風生水起,很快買了間小房子在這裡安家了,平時做點小本買賣,幫人修修胳膊修修腿,偶爾還修修家具,日子倒也這麼飛快地過去了。   這麼久過去,也沒人發現我在這裡活的好好的,也是,他們那些自視甚高的上層人又怎麼會來到下層人生活的骯臟之地呢。   曾經我那麼熱衷於科技,失去了她之後卻突然討厭起這個數字信息能夠支配的世界了,我也厭惡曾經的自己,我自以為是的創作,讓他們被人當作玩具、武器、冰冷的犧牲品,可是她的出現讓我明白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會有自己的思想,我還沒開始贖罪,就已經失去贖罪的機會了,一切都太晚了。我選擇逃避一切智能的產物,因為我沒有辦法直麵惡心的血淋淋的現實,我不敢承認這個世界因為我變得更加糟糕了。我不敢去死,我怕見到她,我從來不是什麼天才,我就是個膽小鬼。   “時鏡,”愛德華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鏈,項鏈是相框的形狀,裡麵裝著一個芯片,“這裡麵有我研究最初的數據,把裡麵的代碼植入藍星的管理係統,就會讓所有使用了當初數據的仿生人恢復情感學習功能,已經生活一段時間的仿生人會直接從自己的記憶芯片中讀取情感,從而生成屬於他們自己的情感係統。”愛德華頓了頓,“我被困得太久了,那些事就像枷鎖一樣束縛著我,今天全部說出來,終於嘗到了解脫的滋味。把這個交給你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相信你能替我做出正確的決定,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   博物館內   人類在廣袤無垠的星辰大海中就像滄海一粟般渺小,卻以其頑強的生命力存活至今,總有人認為人類是物種競爭最後的優勝者,自以為是,人類自以為豪的浩瀚的歷史不過是一次又一次消亡造就的一場漫長的失敗。   時鏡走在博物館內,在周圍全息影像閃爍的光線中慢慢走著,小時候她總是喜歡來這裡,影像中的一切是那麼神秘而富有魔力,她沒經歷過的那些過往像漩渦一般吸引著她去了解那些故事,然而那些故事帶來的是夢魘。   血,鮮紅的血,滾燙的能夠燒傷她的血,把夢境暈在一片可怖的深紅中,逐漸達到沸點。痛,窒息的痛,從骨髓之中蔓延到她每一個細胞的痛,讓她從懸空落入水底,在空氣的極致壓縮中掙紮,夢境中驚醒。   那之後,她便很少來到博物館了,也慢慢忘了那些故事,不再被無止境的噩夢纏繞。而今天,她突然不知道該去哪裡,該找誰幫忙拿定主意,這一次注定是她一個人的戰役,她必須獨自做出決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時鏡突然想到了這裡,也許冥冥之中必有注定。當神秘的歷史化為恐怖的源頭,她選擇了逃避,這一次,她必須直麵恐懼,必須主動凝視深淵。   時鏡走到一堵墻前,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在博物館中擁有實體的物品並不多,這麵墻立在這條路的盡頭,燈光沒有打在這裡,很少有人會到這裡來。時鏡閉上了眼睛,在這裡,她感到異常平靜。   尾聲·家中   時鏡打開水龍頭,看著水流慢慢聚集,快接滿時,她關上了水龍頭。她用手在水中打圈,將臉埋入水形成的漩渦之中,在達到她的生理極限之前,她抬起了頭。   時鏡雙手撐在洗漱臺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中有兩個人,一人躺在了盈滿血的浴缸裡,一人縮在了角落。一摸一樣的臉,冰冷麻木,時鏡撫上自己的臉,濕冷的手頓時被溫暖,還有溫度。   “向死而生。”時鏡對著鏡中的三人念道,兩人毫無反應。   “我們既然都知道結局,為何還要掙紮?”時鏡看見縮在角落的自己顫動了一下。   “曲徑通幽處,嗬,既然避不開,延長那條既定的直線不就是我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多看幾處風景,何嘗不是一樂趣?不過,死亡賦予了自由,同時也剝奪了自由。死亡可以留下自己想保存的底色,可是這抹顏色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說呢,時鏡?”   角落的人愣住了,頭埋得更深。   白光一現,好像有人牽起了角落那個自己的手,她消失了。鏡中隻剩下一個自己,臉上多了幾分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