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被丟下。”小冰看著遠處的斷垣殘壁，視線飄忽，突然開口。 　　宵禦眼神一暗卻輕輕笑著說，“我知道。” 　　“你的大腦已經響起了警報聲。”小冰蹙著眉掃視著麵前這個少年。 　　“嘖。你比我奶奶的收音機還破。” 　　“……” 　　“打開你的編程後臺，讓我進去。” 　　宵禦微微抬頭，望進了一雙深棕色的眼眸，透過藍色的光屏，黑色的瞳仁深邃的讓他沉淪。 　　他的程序已經過載，警報聲尖銳刺耳，防火墻的圍欄搖搖欲墜，燙意從皮膚溢出。 　　小冰輕敲耳機收回電子護目鏡，微微彎下腰，輕撫宵禦的白發，將額頭輕貼上了宵禦的額頭。 　　好舒服。 　　宵禦眼睫顫抖，慢慢合上雙眼。 　　“我進去了。”小冰摸著宵禦的頭哄慰著。 　　信息流在大腦中四處逃竄、兇狠地頂撞著，讓宵禦應接不暇。 　　“你要壞掉了，宵禦。” 　　“別害怕，試著接受我。” 　　“我會和你共享我的一切。” 　　他像一片廢墟。 　　小冰在廢墟中挑挑揀揀、拚拚湊湊，耐心的用過載的信息建造了一間最穩固的屋子，把爛了個洞的防火墻按放到房頂，開了一扇天窗，拆掉圍欄改成書架，塞滿珍貴的書籍。 　　人工淚液湧出宵禦的眼眶，很快蒸發不見。 　　小冰笑著偷偷將love四個字母編輯在少年的邏輯語言中，這是偷偷為他埋下的彩蛋。 　　宵禦睜開眼，小冰已經起身，溫涼的觸覺消失，讓他有些眷戀。 　　但是沒關係，他已經屬於她了。 　　“小冰。” 　　“怎麼了？” 　　謝謝你。 　　“沒什麼。” 　　“那走吧。今晚要露營了，去找個喜歡的地方。” 　　“好。” 　　夕陽絢爛，那是宵禦最難忘的往日與歸途。 　　從黃土高原飛過，常常能發現山坡的眼睛，機長說，那是窯洞。 　　黃土保溫性極好，鑿挖不易坍塌，冬暖夏涼，宜室宜居。 　　小冰在末世來臨後，一直尋找適合開窯的山坡。 　　匆匆山行，未尋一廟。 　　一個人時還能瀟灑恣意，如今帶著一個未成年殘疾機器人，擁有一個避開人類的安心住所迫在眉睫。 　　“你會挖洞嗎？” 　　宵禦疑惑地看著小冰，“有工具就可以。” 　　於是，揮著鐵鍬鏟土的宵禦開始思考他正在做什麼。他需要和小冰一起在平地上先挖出一個6米深的方形地坑，然後再在坑的四壁挖出窯洞，小冰說這將是他們的家。 　　我們以後會生活在這裡，在地下。 　　宵禦偷偷看身旁越乾越有勁的小冰，似乎也被她感染，他竟然覺得雀躍。 　　平原遼闊，黃土深沉，這裡承載著希望。 　　在宵禦能量耗盡之前，6米深的地坑和四麵窯洞終於挖好了。 　　宵禦瞪著眼睛仰麵躺在草席上，衣褲上沾滿了黃土。 　　“你先睡一覺，等你起來我就把井打好了。咱們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周邊逛逛，順便到附近的曙光保護區采購一點必需品。”小冰把一塊琉璃紫色的能量石塞進宵禦的手心，訴說著她的計劃。 　　宵禦握緊手中的能量石汲取著能量，微微側頭看著靠著墻正一臉認真說話的小冰，汗水浸濕的發絲黏在臉頰，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舌尖舔了舔乾燥的上唇。 　　“嗯。” 　　“你是不知道，曙光旁邊有一個巨大的電子垃圾堆，等咱們安頓下來，去那裡淘一淘，說不定就能給你全身更新一下。” 　　她半坐在光裡，身影在天色裡勾勒著曼妙。 　　“好。” 　　一覺美夢。 　　宵禦睜開雙眼，接收著剛剛更新的類人生命的新興研究知識。慢慢坐起身來，小冰在剛剛撿回家的機械碎片中忙碌。 　　宵禦波動的思維閃出些疑惑，共享知識，超速發展，難道不是帶領人類更快地走向滅亡嗎？ 　　“親愛的L710，感謝晨星，今天的溫度為10°，風力3級，最新資訊為您報道。 　　圓周率已經算至83.7萬億位。 　　人類嘔心瀝血打造的諾亞飛船現已成功發射，承載著全人類的殷切希望，全力前往銀河係N805恒星。 　　新人類發明了速食營養劑，預計今晚即可投入市場。 　　星雲過境，新的希望伴隨太陽燦然升起，感謝您的一路陪伴。” 　　宵禦走出窯洞，光線奔湧而來，他自動啟動了太陽能接收板捕獲太陽。 　　“休息的怎麼樣？”忙著挖通道、開側門的小冰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挖。 　　“夢見你了。”宵禦撿起一旁的工具幫忙挖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休息的不錯，都會開玩笑了，嘶～。”突然的大笑牽扯到乾裂的唇瓣，血珠流出，小冰順勢舔舐，將血珠勾進口腔。 　　唇瓣在天光下紅的耀眼，宵禦盯著一時發愣。 　　從她唇角湧出的血液是什麼溫度呢？又會是怎樣的味道？ 　　“我看這過道位置也寬敞，我們在這開個窖藏東西吧！怎麼樣！”小冰的聲音打斷了宵禦的思考，但後臺的思考纖維已被點亮。 　　“食物？” 　　“對啊！藏起來，等劣冬來臨，我就可以待在屋子裡，和你一起悠閑的度過漫長、漫長、漫長的假期。”小冰暢想道，眉梢的笑意像晨起的鳥鳴一樣喜悅。 　　和他待在一起，她會喜悅嗎。 　　宵禦扛起鐵鍬更賣力的挖起來。 　　沿著挖好的長坡，路過挖好的地窖，繞了小半圓才從地坑院中走到地麵。 　　宵禦和小冰站在地麵向下看去，這就是他們兩個人親手挖好的家。 　　“宵禦，你看啊，院裡光用一個水井好空啊。你有什麼想法嗎？” 　　“嗯……水井有了，再開一個滲井吧，可以排水……再” 　　“是哦！你考慮的對！還有呢？” 　　“結界電網，入口還要一個安全遮擋。” 　　“我也考慮過，電網肯定要安排上，就是需要考慮一下能源接入了，這得消耗多少啊。門那裡我找了一塊大板子先擋擋，等咱們安頓下來再優化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替換，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你說的垃圾山那邊應該有元件可以拿來改改。” 　　“嗯嗯。你還有什麼想法嗎？”小冰看向比她稍矮的宵禦，被他一頭白色亂毛萌到，伸出大人邪惡的手狠狠揉了揉。 　　宵禦在撫摸下忍不住打了兩個顫。 　　“根據人類資料顯示，我們還需要在院子裡在一棵樹。” 　　“樹？可以啊。你想種什麼樹？” 　　“最受類人生命歡迎的樹有梧桐、鬆柏、柳樹……。根據這裡的氣候與土壤，……” 　　“哦哦……這樣啊。我對這方麵沒什麼想法，都可以。你有想種的樹嗎？”小冰卷著宵禦的碎發詢問。 　　…… 　　他想種的樹？ 　　圖像處理頁麵上瞬間浮現出張張圖像卡片，詳細介紹著各式各樣樹木的信息。 　　宵禦的臉慢慢發燙。 　　小冰好笑的輕拍了兩下宵禦的頭，試圖轉移小機器人注意，防止他加載卡頓。 　　“一時想不出來的話就先放後臺存檔吧。不著急，你可以慢慢選。” 　　宵禦微微張口，散發熱氣。 　　“井裡的水已經可以用了，等一會兒你收拾一下，先把這套衣服換了，等天一黑我就帶你去曙光保護區逛逛。”小冰把早上剛從曙光買來的衣服放在宵禦的手上，便繼續整理院子。 　　宵禦看著手上整齊的一套銀灰西裝沉默了一瞬。 　　？ 　　緞光白襯衫被金銀交錯、星月點綴的領帶近束，銀灰色的馬甲收攏了衣擺，被同色係西褲包裹的臀部挺翹，外套隨意勾在臂彎。銀白色的發絲乖巧服帖，發尾落在肩胛，亂作一尾海浪。 　　小冰吹了一聲口哨，撩撥著眼前的美少年，把人逗得麵頰通紅。 　　不過，什麼時候機器人也會害羞了？小冰腦海中突然冒出疑惑，但還是在少年的視線下消散。 　　“別瞪我了，走吧，去曙光逛逛。” 　　兩人並肩走著，清風吹起發梢，銀白色和黑色的發絲在空中飄揚，似有一瞬交錯。 　　街燈明亮如火種，小冰帶著宵禦從外墻剛翻進去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熱鬧。 　　混在人堆裡，各式各樣的小攤讓人眼花繚亂。 　　有個小男孩在纏著母親買冰糖葫蘆，小冰停下來歪頭看了會兒，宵禦也陪在一側靜靜觀察著。 　　小男孩躺在地上撒潑打滾，一旁的母親一開始還能好聲好氣的哄著，但伴隨著男孩愈加響亮刺耳的哭鬧聲，母親有些氣惱地轉身離開，隻留下男孩躺在地下哭喊。 　　“宵禦，你當時躺在地上也是因為你的主人不給你買冰糖葫蘆嗎？” 　　？ 　　“不是。我當時想死，但是又不能啟動自毀程序。躺在那，能看見完整的月亮，所以我躺在那裡等待能量耗盡，然後陷入沉眠。”宵禦瞥了小冰一眼，對她眼裡的真誠有一絲無語。 　　想死？機器人...想死？？ 　　交談間，小男孩被一個陌生女人抱起走進人海。 　　小冰和宵禦對視了一眼便快速跟上。 　　“你說，咱們這是撞見什麼秘密了嗎？”小冰健步穿梭，還悠閑的給宵禦傳送消息。 　　“你最好祈禱不會卷入血拚事件。”宵禦有些狼狽的跟隨著小冰的腳步，黃色的定位點在眼前快速移動，快得甚至留下殘影。 　　陌生女人穿著普通，一不留神就融入人流中消失不見。小冰打開電子護鏡，捕捉著圖像信息。 　　剛剛還吵鬧的男孩如今安靜的躺在女人的臂彎裡，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注意到糖葫蘆攤前的鬧劇，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對母子。 　　！分析提示：人口拐賣事件概率61.8% 　　小冰的眉頭蹙起。 　　“宵禦，準備戰鬥。” 　　... 　　“開啟輔助模式，等待您的指令。”宵禦有一瞬的停頓。 　　他不理解為什麼要為一個陌生人戰鬥，但習慣性的服從讓他將疑問過濾到風中。 　　小冰摸上房頂跟隨著女人左拐右轉，小巷交錯，屋舍矮小，竟然是個城中村嗎。 　　女人抱著男孩進入了一個院子，兩側的小房子緊挨著卻住著不同的人家，天色昏暗，院子中燈光暗淡。有大爺沉默的坐在門口，木椅破舊，瞳孔空洞，小冰站在房頂仿佛能從中看到她的倒影，如果不是那雙拿著拐杖、枯槁斑駁的手正發著顫，和死人沒什麼差別。 　　不對勁。 　　※警告：目標位置靜止時間過長，疑似遭遇危險。 　　宵禦的提示跳到眼前，第一次接收機器人輔助作戰信息對小冰來說還是第一次，有些新鮮。 　　小冰越過大爺，腳步輕悄，碎石路，火微搖。 　　※輔助：目標房間人數為2，即目標、敵人。 　　※輔助：是否選澤強行突破。成功率為94% 　　宵禦已經準備為小冰做行動後的掃尾，但小冰卻拒絕了這個行動計劃，非常果斷。 　　“保持隱匿，持續追蹤。” 　　※輔助：收到。 　　宵禦找尋到一個角落，他沒有跟隨進入院子內，而是待在不遠處的長簷下，靜靜地看著從小冰那裡傳輸來的視角畫麵，等待著。 　　等待指令，這是機器人最擅長做的事，從誕生開始就在等待著，可是，... 　　空氣中的濕度在改變。 　　※輔助：降雨提示！！預計30分鐘後開始降雨，零星小雨，覆蓋率為45%，24h降雨量為9mm。 　　現代小學科學課中有一節專門講測量降雨量，人類課堂上會演示用礦泉水瓶自製簡易雨量器，然後用噴壺模擬降雨進行實驗。 　　人類真可憐，從小就要將探尋自然當作使命，找書苑 wｗｗ.zhaoｓｈuyuaｎ.com 仿佛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人類真狡猾，傲慢的將他創造出來。 　　小冰冷靜觀察著小屋裡那個女人將男孩的芯片取出，沒有阻止。 　　女人挽起低馬尾，操作老練，帶著口罩，收攏著帶血的無菌布，連帶著一次性用品分類打包好轉移到後院。 　　小冰站在後院的土路上，有些煩惱，不遠處的高樹搖曳著，像在吶喊。 　　泥土留下腳印，女人的臉被火堆照亮，明滅可見的陰影雕刻著一個清秀的麵容。 　　冷靜的將泥土掩蓋，沒有完全熄滅的火焰掙紮地跳了兩下，劈裡啪啦，隨後沉寂。 　　女人抱著男孩返回到那條明亮的街，輕輕放下，男孩靠在白卷門下，夢香柔甜。 　　明亮的街上吵鬧依舊，竟然照亮了半個夜空。 　　警衛的紅燈閃爍，警笛聲悠揚，搜尋著突然冒出來的僵屍。丟了兒子的母親發了瘋似的在街上推拉著。直到他們都找到了同一個位置，母親的哭鳴聲刺耳，和那正義的紅燈一般。 　　深巷內，宵禦坐在房簷之上，用手梳理著飛揚的銀白色長發，他的目光鎖在小冰身上，疑惑在cpu中盤旋嗡鳴，和遠處的警笛聲重合。 　　她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阻止這場鬧劇？ 　　她不是要救那個男孩嗎？ 　　她現在是要做什麼？ 　　小冰用她的銀色手槍阻攔住了女人，“認識一下唄，美麗的小姐。”。她的笑容中帶著輕狂，眉目卻彎彎，讓人看不清她的企圖。 　　槍口晃晃，催人性命。 　　不止那把手槍。 　　會開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