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偏頭看了一眼自己從邊境逃難回來飽受磨難的及腰長發。由於那時長短參差不齊,她乾脆一剪刀哢嚓到了肩膀的位置。 可那兩天流失的營養太多,阮梨補了一個多月也沒補回來,發尾還是乾枯毛糙。 既然來了新環境,就得從頭開始。 阮梨這麼想著,撩起門口沉重的塑膠門簾進去。 撲麵而來的是氤氳著潮濕的香氣。像是山穀裡百花盛開的芳香,又混合著鬆柏沁人的味道。 她吸了吸鼻子,心想還怪好聞的。 “歡迎光臨冷魅理發店。”門口收銀臺後的小哥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露出招牌微笑。 “叫什麼?”阮梨遲疑地定住了,這理發店名字怎麼聽著都像小初那會兒非主流時期才會起的名字。 “冷魅。”櫃臺小哥麵帶微笑地重復,“您耳背的話,可以退出去抬頭看看招牌。” “不用了。”阮梨將自己挎在肩上的書包放下來,“我就是來理個頭發。” 櫃臺小哥朝斜前方的等候區做了個請的手勢,“好的。今天客人比較多,請您在沙發上稍等一下。” 說是沙發,也不過是海綿上覆上了一層酒紅色的皮而已,還有幾坨不安分的海綿從裂縫裡冒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它的材質。 連沙發都是這麼有年代感的東西。 邊上坐了兩個年輕女生,小聲議論著什麼,時不時偷瞄洗頭區的方向。 阮梨將行李箱推到門邊,在另一端坐下,隱約聽見兩人的對話。 “你剛剛看見沒有,有個大帥哥!” “看見了看見了,也不知道待會兒過去洗頭能不能再見一眼。” 輪到兩個女生時,你爭我搶的要第一個過去。 小哥無奈地等她們做完選擇,才領了其中一個過去。 洗頭區傳來女生絕望的哀嚎:“為什麼是有簾子的!” 裡麵的技師連忙示意她小聲,“噓,隔壁還有客人在休息,請您注意音量。” 最邊上的隔間後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尾調卻又拖著點剛睡醒的慵懶。“有簾子是為了保護客人隱私的。” 阮梨一怔,覺得這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上一個讓她覺得聲音好聽的男生還在那座邊陲小鎮,可她沒將這兩人聯係在一起,畢竟南喬離那兒十萬八千裡。 女生立即就安靜了,整個理發店裡隻有花灑的出水聲以及剪刀利落刷過發絲的聲音。 兩個女生沒能再見到那道聲音的主人,連剪頭發的心情也沒了,草率讓理發師吹乾頭發就失望離開。 洗頭的女技師朝呆愣的阮梨招了招手,“小姑娘,過來先洗頭。” 阮梨起身過去,在技師溫柔的注視下躺好。 “小姑娘你這個頭發發質有點差啊,要不要給你用貴一點的洗發水?我們這兒有十塊,二十塊,……最貴的是五十,用的洗發水也好。” 阮梨沒被宰過,隻單純以為對方是在為自己的頭發真心考慮,點頭就答應:“那我要洗五十塊的。” 洗完頭,她被帶到了理發區。 剪發小哥問她想要什麼樣的造型,她隔著鏡子看向他的綠毛,心底潛藏的叛逆露了出來。 小哥察覺到她過分灼熱的目光,為難地開口:“您染綠的不太合適。” 他轉頭看了一眼她放在門口的行李箱,“您還是學生吧?沒有哪個學校允許染發的。” 阮梨隻好失落地垂回眼,“那你給我剪短一些就行,”她比劃著肩膀,“就到這兒。” 小哥欣慰地點頭:“對嘛,學生頭才應該是學生該有的發型。” 最後阮梨麵無表情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聽小哥熱心地問:“怎麼樣小姐姐,還滿意嗎?” 她的心已經死了,在頭發收尾的那一刻起。 阮梨牽了牽嘴角,才給出評價:“這個發型,很智慧。” 小哥以為她是在誇贊自己的手藝,害羞地摸了摸後腦勺。“你喜歡就好。” 阮梨去了前臺,小哥微笑著說:“八十。” 她掃碼的動作一頓,“多少?” “小姐姐,你怎麼年紀輕輕就耳背啊?”小哥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八十,eighteen。洗頭五十,理發三十。” 阮梨決定收回小縣城消費低的念頭,含淚付了錢。 她走之後不久,洗頭區最裡的隔間幕布被掀開,裡邊走出來一個身形挺拔頎長的男生。 小哥一見他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漾哥,休息得怎麼樣?” 沈漾冷淡地睨他一眼,“明知故問。” “抱歉漾哥,生意所需嘛,”小哥擦了擦椅子,稍稍仰起頭看向他的一頭銀發,“您不是要開學了嗎,要染回黑發麼?” “開學是一回事,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沈漾往座椅上一癱,“幫我修短一點就行。” 眼看小哥拿著剪刀就靠近他的頭發,他睜開眼補充了一句:“我希望你能理解‘一點’是什麼概念。” 小哥被他幽冷的眼神給嚇得如芒在背,小心翼翼比劃了一個指節的長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樣您看行嗎?” 沈漾沒出聲,小哥便當他默認了。 * 從理發店出來的阮梨,不自在地摸了摸隻遮住後頸的頭發,仰頭看了看天。 如果不是太陽太過灼人的話,她會一直保持45度仰望天空不讓眼淚落下。 阮梨推著行李箱,再度打開了缺德地圖,搜索阮澤蘭給她找的房子所在地址,就在南喬中學附近。 她咬著拳頭感慨,阮女士終於做了件人事。 阮梨重新掃過一輛自行車,剛把行李箱放進車筐。下一秒塑膠材質的筐就裂了開來,接著她的小綠龍行李箱就掉在了地上。 她心虛地左右張望,確認沒人看見以後,立即拎起行李箱就逃離了案發現場。 艱難抵達阮澤蘭給的地址,已經是一小時後了。 阮梨看了一眼地址後綴的六樓,打算坐電梯,可她繞了一樓一整圈也沒見到電梯門。 她遲疑地退出單元樓入口,一層一層往上數,一共七層,正好完美錯過安裝電梯的標準。 阮梨覺得阮澤蘭是故意的,不僅砍零花錢,還讓她好好“鍛煉”身體。 她一咬牙,扛起行李箱就往樓梯上爬。 事實證明在邊境逃亡兩天的體力是出於求生的本能,而現在她爬個三樓就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阮梨靠在扶手旁,準備歇一會兒就繼續。 口袋裡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她晃了晃酸痛的手,才伸手去夠。 看見來電顯示是【沒良心的哥哥】時,她耷著的嘴角弧度向下凹成了一個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