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什麼時候風吹來二(1 / 1)

一夜未眠,眾人守在病房裡。   即使醫生強調過,沒有生命安全,隻是單純暈血導致的短暫性暈厥。但林敘然和沐清安還是依舊要求對晨雨曦進行全身檢查。醫生拗不過,說等人醒了再看情況。   直到第二天晌午,晨雨曦才漸醒。   沐清安鬆一口氣,湊近。   “醒了,有哪不舒服嗎?”   晨雨曦木愣片刻,緩緩開口。   “……看東西有點重影,頭也有點沉。”   “你先躺一下,我去叫醫生來。”沐清安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秒,林敘然就沖進門。   “醒了?沒事吧,感覺怎麼樣?”   晨雨曦看著林敘然緊張的模樣,不禁啞然一笑。   “怎麼了?你們一個兩個這麼緊張的。發生什麼了?”   林敘然瞪大眼,靠近。   “你不記得了?”   晨雨曦眉頭一挑,反問。   “記得什麼?”   她翻身就要下床,剛撥開被子,就注意到自己纏滿紗布的手。   舉著雙手,她呆呆地問。   “誰搞的?”   林敘然嘆口氣,輕舔了一下下唇,安撫道。   “沒事,不記得就算了。”   “是不是你搞的?”   晨雨曦下意識問出口。   “怎麼可能!我哪敢啊。我都照看了你一晚上,怎麼能醒了後倒打一耙。”   林敘然連連擺頭,叫苦不迭。   晨雨曦垂下眼,思緒快速轉起來。   “我昨天……下樓了,看見了你,在我旁邊看著我……然後有人嘰嘰喳喳的。”   “有血,一地的血……”   沉默片刻後,她站起身,情緒激動地開口。   “沒吃藥,我沒吃藥是不是?”   林敘然攔住她。   “別動,有傷,不止手上,等會別扯到了。”   晨雨曦緩緩躺回去,靜默地盯著天花板。   “抱歉,嚇到你了吧……”   “跟我說什麼抱歉,多見外。沒事不就行了,而且你又沒做錯什麼。”林敘然笑笑,安慰道。   醫生敲門進來,檢查一番就走了,讓觀察一天後才能辦理出院。   下午,柳瑜和陳眴也趕了過來。   “真是要嚇死我了,小祖宗。”在外麵跑案子的柳瑜請了假就跑來看她了。   陳眴則去找醫生詢問了情況。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晨雨曦聲音低低。   “這不是你的風格啊,也太見外了。你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也不是完全人,不用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柳瑜粲然一笑,揉揉她頭。   “不要什麼都忍著,任何時候多可以給我發消息。不舒服的更是要發消息,特別是心裡不舒服的時候。最近藥的劑量是減少了嗎?”   晨雨曦搖搖頭。   “那就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事情發生。”   晨雨曦沒回答,不置可否。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陳眴倒是釋然地鬆了一口氣。陳眴簡單地認為晨雨曦是對沐清安事件的結果不滿意。如今看她反應倒應該不是。   “我還以為你是對我之前幫你處理的事不滿意才這樣發脾氣。”   聽到這話,晨雨曦無奈扯出個笑,依舊不言語。   “我說你這個小悶罐啊,怎麼什麼都憋著?”見問不出所以然來柳瑜無奈扶額。   沉默半晌後。   “……怎麼辦啊,他倆好像知道了。”晨雨曦嘟囔著嘴,鉆進被窩裡。   “知道什麼了……哦,知道了也正常吧。我倒是覺得你能把病情瞞這麼久才不正常。”   “這麼大的事你能瞞這麼久,倒也是挺了不起的。”陳眴調侃道。看著晨雨曦清醒的狀態他漸漸放下心,如果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他很難保證晨雨曦以後的境地。   “你倒也不用太緊張,他倆都挺乖的不是嗎?”柳瑜輕聲寬慰。   “乖個屁,今天林敘然知道了,明天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之外的人就全會知道。”   晨雨曦欲哭無淚。   “安心啦,他不一定反應的過來你是精神類疾病。”   “那也沒差……”   下一秒,林敘然後沐清安就出現在病房裡。   看著忙前忙後嘰嘰喳喳問她情況的兩人。   晨雨曦仰天長嘆。   “唉……”   天吶,這讓她以後要怎樣繼續和他們相處。   從醫院回家的那一晚,沐清安主動找晨雨曦聊天。   “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這幾天辛苦你們倆了。”   晨雨曦禮貌回應。這幾天,她一直在刻意回避沐清安,因為良心不安。   “公司的事,謝謝你啊。”   沐清安很早便想找晨雨曦道謝,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晨雨曦搖搖頭,淡然一笑。   “真用不著來謝我。我沒幫你什麼,真的。我並不認為我是改變他們的緣由之一,大概是上帝不想看你人生沒落吧。再說了,這兩星期,公司都你休息。你不怕他們耗著你,浪費你青春啊?”   公司雖然宣布沐桐朔歸隊,但並為安排任何活動。一直晾著他,雖說不是雪藏,但也算是區別對待,冷暴力。   少年微微一笑。   “不會,我還有利用價值。他們暫時不會放棄這麼好用且廉價的資源。”   “你對自己和他們還真是有很清楚的認知啊。”   晨雨曦低低一笑,突然轉頭看著他問道。   “說實話,當初發生這樣突然的事,你有想過……讓一切歸於平靜嗎?”   沐清安沉默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少年垂著眼眸搖了搖頭。   沐清安不敢回望她的眼睛,他不想提及任何人脆弱的部分。對於不幸之事,他從來都是沉默著忍受痛苦,所以他說不出安慰的話。   晨雨曦輕輕追問。   “真的?”   “我沒有必要騙你。”   晨雨曦抱膝坐著,開口道。   “那多好啊……你比我強,我啊,遇到事,總想著逃避。強撐著鎮定,又很快被現實打得無力反抗。一邊渴望融入並改變討好,一邊又罵自己下賤。一邊驕傲囂張,一邊又承受不了虛名帶來的非議和空虛。一邊渴望他人的關愛,一邊冷漠地對旁人置之不理。又當又立,既要又要,像是有什麼毛病。”   沐清安驚異於她這麼徹底又不顧情麵的自我剖析,緩緩開口陳述自己的觀點。   “人都是矛盾的,越辯證的看待自己越痛苦,不如嘗試接受。我自始至終都覺得你很堅挺獨立,看著你的榮譽和經歷,就能知道,你是要強且不服輸的人。其實人把一件事做好,並不怎麼出奇。但能把不喜歡,不擅長的事做好,怎麼不算一個過人之處呢?”   “你再編幾句,我就要驕傲了。”   晨雨曦嘴角上揚。   沐清安側目看她,輕聲說。   “很多時候,相處之間,我總覺得我們雖彼此相近,思想卻相隔池澗。你們想的遠比我全麵,看的比我更遠,理智,克製,沉靜,禮貌又謹慎。舉手投足間,都盡顯良好的教養。我很想有樣學樣,但是總東施效顰,盡顯拙劣。我一麵討厭富人,一麵又想成為他們。向上唾棄,向下嫌惡。人永遠都想象不到富人有多富,就像想象不到窮人有多窮一樣。有時候親眼看到這些極致的貧富差距,真的是很痛苦的事……看的越多越覺得自己卑劣至極,高不可攀的真的是最好的吧。”   眼前的鴻溝,高山便已是少年眼界的全部,便艷羨山上眺望的人。   晨雨曦搖搖頭,自嘲一笑。   “不,你看的太過片麵,也美化了太多人。肉眼看到的是粉飾過的世界,未必都是美的,好的。其實高不可攀的學歷,優越的家室並不都是開明且通透的人。他們也有很多人目光狹隘,心思短淺,貪婪自私。高學歷的利益至上,好家室的傲慢驕橫。他們或許還沒你這樣的開闊思想和遠見。有的人即使擁有的很多,但依然目光淺顯,思想桎梏。從來不能以擁有的評定一個人,思想決定高度,心性決定未來。你與旁人有什麼不同?明珠蒙塵終究也是明珠,沒偷沒搶也沒做惡,渴望變得更好,擁有更多算什麼錯事嗎?”   晨雨曦盡力想安慰沐清安,雖然她不希望沐清安繼續在公司待下去,但好像也無法看著朋友自我唾棄。   逃離我們吧,沐清安……走的遠遠的。   應該就此離開,在一切最壞的還沒開始之前,規避所有風險。   晨雨曦歪著頭倚靠在沙發上,平靜地看著旁邊眉眼彎彎的少年,心下卻蔓延著不可言說的悲傷。   沐清安聽完一笑。   “跟你談心總是,領教和受益都頗深。”   晨雨曦勉強擠出一個笑。   “你這麼一說好像倒給我長了輩分。早點休息吧。”   兩個人體麵的互相勸慰,默默地經過對方的狼狽,又靜靜退場,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照舊的禮貌又淡漠。   關門送走沐清安後,她收斂笑意,神情恢復淡漠,靜靜矗立在昏暗的門後。   房間裡獨奏著時間的歌曲,嘀嗒嘀嗒回蕩。   厭惡是很容易產生的情感,所以她便理所應當地厭惡這個世界。   看不見的未來與自我的迷茫緊緊相擁。   如今不管往哪走好像都會身陷囫圇。她一次一次被迷茫和空虛貫穿重傷。少女躺在床上,被前仆後繼的虛偽世界吞噬了。   “最近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有點。”   “哪不舒服?”   “看東西有點重影,有點耳鳴,有時候會偏頭痛,偶爾心悸,有的時候還有點呼吸不暢。”   “你管這叫有點不舒服!”   白寒翎發出尖銳爆鳴。   之後白寒翎來了好幾次,最後實在放心不下,索性就在棠宅住下了,每天晚上前進行交流,疏導。   “藥真是減了又增,病情反復,不太穩定。”白寒翎輕輕嘆息,他轉臉又說。   “要不然休息休息,別太累了。”   但其實不用想就知道,晨雨曦不會同意。   所以隻聽她開口拒絕道。   “我什麼事都沒做,算不上累。”   白寒翎不懂得她一直堅持的緣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既然不舒服,開學就晚幾天去吧,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   晨雨曦無所謂地一笑。   “我不是一直生活在這個一成不變的世界裡,有什麼需要緩沖的?忍忍就過去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平淡的過上幾周,我會消化完這些不好的情緒的。”   尋求無果,尋助無門,所以早已會自己吞咽掉悲傷和心酸。   白寒翎依舊追問道。   “真不需要休息幾天?看你的臉色是好一段時間都沒睡好。”   晨雨曦呼吸輕輕,沒有回復。   半晌她笑著,輕輕搖頭。   “有什麼好逃避的,人生都這麼爛這麼平淡了。我不找些事做,反而會想的更多,更開解不了。”   每天太陽都會照常升起,所有人都奔波著去忘掉已經爛透半邊的昨日。   白寒翎沒再說話,他知道這又是一次不了了之的交談。   他有些不願意去接觸像她一樣這麼年輕的病人,因為他深刻地體驗到,什麼叫清醒的絕望。   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但都平靜地選擇沉默。   這要他怎麼去救人,讓他怎麼去開導?   有什麼能幫助的呢?   壓抑窒息的家庭,咄咄逼人的家長,勢力又善變的朋友,冷漠旁觀的周遭,和一顆怯懦敏感的心……   這有什麼是白寒翎能改變的。好像他這些年所學的都已經空廢,隻是一個無望的謊言。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   “好,你早點休息,明天開學別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