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皇陵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各處守陵的士兵都是三三兩兩的坐在屋子裡喝酒,吆五喝六,談天說地,偶爾有個撒尿小兵出來四處張望一下,就算是巡視了。皇陵裡邊重要的地方都是層層石門緊閉,需要打開時都得是幾人合力才行,打開一次聲音都得傳出去老遠,每年除了皇家派人來祭祀,平時從不輕易打開石門。 哪個盜墓賊敢光顧皇家陵墓啊,抓住那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而且就算盜出來了,也沒處賣啊,關鍵沒人敢買。明知道這裡有寶物,也沒有誰敢和天借膽,來到皇陵來找死。 這批守軍接替上一批守軍來這裡駐守皇陵,在這裡已經守了七八年了,全都是一肚子牢騷,也不知道皇家還派這麼多守軍看什麼寶物,啥時候能換防,雖然這裡沒有仗打,安全的很,可是無聊啊,四處人煙稀少,和充軍發配一樣待遇。 清明前後,積雪已經消融,北方這個季節多風,最是乾燥,每年這個季節他們這些士兵的頭等要務就是防火。可以誇張點兒說,守陵的士兵們不怕打仗,怕著山火,一旦著火,風借火勢,火借風威,趕上風大的時候,火比人跑的還快,要是把皇陵給燒了,全都是株連九族的重罪啊。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清明後的第二天,皇陵附近著火了。當地風俗,祭奠先人都是清明節之前,上供燒香,上墳燒紙錢,填土原墳。清明節一過,除了新喪,就沒有人再來上墳燒紙了,可以說守陵士兵們的防火壓力驟然減小了。誰也沒想到,白天剛剛鬆了一口氣,晚上這就著火了,還是個大風天,這是要命啊。 這天晚上,守陵的士兵們都覺得可以安心睡覺了,一個個的都找地方瞇著去了。有一個小兵半夜起來撒尿,迷迷瞪瞪剛解開褲帶,一抬頭,看見遠處有火光,還以為自己睡迷糊了,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唉呀媽呀,著火了,小兵嚇的當時就沒尿了,提著褲子就喊人:救火啊!這三個字在這個兵營,比敵軍來襲的烽火都有力度。今天值守的小隊長一聽,急急忙忙踹醒了身邊的小兵,趕緊宣布緊急集合,領著一隊守陵士兵,帶上救火工具就往著火的地方跑去。 著火的地方有點奇怪,附近沒有墳墓,是一個山洞。由於清明節前後,山上枯草易燃,樹木還未返青,全是易燃物,加上風大,等到皇陵守軍感到的時候,已經是一片火海了,守軍們趕緊砍樹,打通防火通道,避免外延,波及皇陵。幸好此處離皇陵較遠,發現及時,救援的士兵經驗豐富,忙乎了一夜,總算是控製住了火勢。大家誰也沒敢走。在這裡駐守了這麼多年,關於救火都是經驗豐富的了,都明白,這種規模的山火,最怕的就是死灰復燃,所以小隊長傳令,暫時休息,等天亮了確定安全了,大家再離開。 天亮之後,士兵們查看周圍,排除火災隱患,才看清,過火的麵積可是不小,一整座山的山陰麵,都燒的黑乎乎的,這一燒,枯草樹木都沒了之後,一個山洞就顯現了出來。發現了這裡有個山洞,就有幾個好事兒的兵士走進來查看,遠遠的就聞到了一股怪味兒,騷臭,腥辣,很難聞,刺鼻子。眾人用衣袖掩著鼻子走進一看,當時全都嚇得是目瞪口呆。唉呀媽呀,三步並作兩步,爭先恐後的奔出山洞。 有個人急忙跑去報告小隊長:“出大事兒了,您快去看看吧!”“咋的,死人了?死幾個人?”小隊長沒好氣的問,要是在他的防區死人,還得上報,上邊來人調查,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真的很麻煩。 “沒、沒有死人。”小兵磕磕巴巴的說,“那就不是大事兒。”小隊長放心了。“您還是去看看吧!山裡的規矩,我們沒您懂。”小兵欲言又止。 “走吧,有啥好看的。”小隊長忙乎了一宿,很累了,還不知道怎麼和上司匯報呢,也不知道手下看見啥了,非得讓他過去。小隊長是本地人,山裡的規矩,從小就聽父輩們說,家裡長輩教導:“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當地人都秉承著這個原則,對山裡的胡黃白柳老仙兒們都是敬而遠之,不招惹,不得罪,各自生活在各自領域,彼此相安無事。小隊長一聽小兵的話,就有點明白了,大概是沾染上老仙兒了。 這座山離皇陵不遠不近,以前也來過這裡,從來不知道這裡還有個山洞。小隊長跟著小兵來到了山洞口,洞口的樹木蒿草,已經被燒光了,用木棍撥開斷枝碎石,露出一個光禿禿的洞口,進洞之後,先向下走了一段路,然後曲曲彎彎的走過幾個彎道,來到一個大山洞,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小隊長腦袋瓜子當時就嗡嗡的了,這是誰乾的啊,這可不是招惹老仙兒了,這是給滅門了啊。山洞裡橫七豎八的躺著大大小小的狐貍屍體,全都是燒死的,“這得是多少隻啊,”小隊長自言自語,“九十九隻,”旁邊有一個小兵懦糯的聲音,小隊長現在就全身哪兒哪兒都難受,忽然就感覺牙疼,頭疼,全是疼,骨頭縫裡都疼。 小隊長對著一地屍骸趕緊施禮告罪:“老仙兒莫怪,我和弟兄們就是守陵的小兵,離得遠,來到這裡的時候,火已經燒的上不去前兒了,實在是能力有限,冤有頭,債有主,我等無意得罪,還請老仙兒不要怪罪......”嘟嘟囔囔叨咕了一通,小隊長帶領士兵們急急忙忙的封了洞口,也顧不上再清理廢墟,下山去向長官復命去了。 如果守陵士兵再仔細的搜一搜,就會發現,這個大山洞裡邊,還有個小洞,小洞接連好幾個通道,至於通向哪裡,沒有人知道。小洞裡邊橫七豎八的倒著一地的屍體,當然也都被燒的是麵目全非。首領士兵怕老仙兒怪罪,匆忙的封了山洞,也就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一起封存了,這些屍體生前是什麼身份,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一切過往都被封存在了這個小小的山洞。 這些守陵的士兵在這裡也待了六七年了,有些山規也是懂得的,放火的人攤上大事兒了,九十九隻狐貍的命債,可不是那麼好償還的啊。不管是什麼人,沾染了這麼大的因果,都得付出慘痛代價啊,且看著吧,要出大事兒了。 這守陵的小隊長心裡正惴惴不安呢,心裡想著,剛剛叨咕的哪些話,也不知道老仙兒怪罪自己沒有。要不,以後再來燒柱香?算了,還是別招惹了,原本就跟自己沒關係嘛,還是離的越遠越好,回去就找姐夫,趕緊調自己回京城,這裡不能待了。回家就去找姐姐去,越快越好啊,越想這些糟心事越頭疼。 現在官道上的林媇嫿也是真頭疼,兩眉之間疼的鉆心,像有什麼鉆頭一樣,好像要把她兩眉之間鉆出一個洞一樣,原本好好的在馬車裡看風景,大夫人懶得理她,她也習慣了,就安安靜靜的看路邊,想看看路邊有沒有大姐姐說的冰淩花。大姐姐說,冰淩花是黃色的,小小的,就在冰雪的土地上開花,有緣人才能看見,大姐姐這麼多年,也隻見過一次,她還沒見過呢,有點懷疑是大姐姐哄她玩兒,冰雪不會把冰淩花凍死嗎? 看著看著,就看見這個小哥哥了,和夢裡一樣,穿著黑衣服,呆呆萌萌的,抱著個長條形的布包,就這麼直盯盯的看著小媇嫿。小哥哥就站在官道邊上,孤單單的一個人,身上很多的灰土,頭發有點亂,臉上也灰撲撲的,隻有一雙大眼睛乾乾凈凈,撲靈撲靈的,就這麼看著她,好像能看進她的心裡。 小媇嫿可不想看他,極其不想見到他,因為隻要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就意味著自己安逸的好日子到頭了,她認得這個呆萌、漂亮的小哥哥,固安王世子淩雲謖。林媇嫿第一次出盧林城,淩雲謖第一次出京城,倆人從來沒有見過麵,但是,一照麵,就很熟悉,都認出了對方。小媇嫿是在夢裡認識的,還夢見過好幾次,可以說,對他很熟悉。淩雲謖也能一下子叫出林媇嫿的名字,而且願意靠近她,不知道為什麼,剛剛他就是被小媇嫿吸引過來的,自己的腳就像不聽使喚一樣,帶著他就走過來了。 小媇嫿不想見到他,因為她感覺到了淩雲謖身上的氣息,很不好的感覺。他的氣息很雜,有暖暖的感覺,有寒澈骨髓的感覺,有每個汗毛孔都微微刺痛的感覺,還有點兒癢癢的.....就在呆萌小哥哥走近自己的一息之間,林媇嫿就有了好幾種強烈的感覺。能讓自己有這麼復雜的感覺的人,林媇嫿第一次見。 她知道,她和對麵的人有很深的因果,此生注定糾纏在一起,或者她們不止是這一生一世,或者前生後世,都有因果。這個人很麻煩,自己躲不掉,而且好像他的麻煩還和自己有關,貌似是自己惹出來的。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是自己欠了高額債務,躲了好久,突然有一天,債主忽然出現,還帶著欠條。林媇嫿感覺這個呆萌小哥哥的眼神,就有一種債主突然上門要債的既視感,小哥哥的眼神就像是在說,可算是找到你了,既然找到你了,就別想賴賬了。嗯,他手裡那個長方形布包,就是欠條!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想賴賬,門兒都沒有,窗戶都得堵死。就師傅那個瘸老頭兒,還能容許她賴賬?!師傅他老人家可是有一百種方法讓她乖乖聽話的呢,不僅不敢反抗,還得是心甘情願,自覺、主動、積極、認真的去完成任務。試過了那麼多次,完敗,最後得出結論,乖乖聽話做好徒兒,還有好日子過。哎,我的好師傅啊! 咦,師傅,林媇嫿忽然驚覺,我有師傅,師傅是誰?師傅在哪裡?瘸老頭兒是誰?長什麼樣怎麼不記得了呢。今天收到的沖擊太大,腦中接受的信息太多,得慢慢捋一捋,師傅是什麼時候拜的來著,想不起來了,想的多了就頭疼。算了,不想了,先顧眼前,怎麼處理這個小哥哥吧,雖然他很好看,但是他是自己的巨鎖啊,鎖自己自由的玄鐵巨鎖啊。夢裡自己可以揮劍斬白蛇,白蛇老老實實的讓自己斬,但是,直覺,自己打不過這個小哥哥,不能和他比劍,他會把自己虐的很慘,而且自己的劍在夢裡呢,夢醒了,她的劍就沒了。 有一點,林媇嫿明確了,就是因為麵前這個人的出現,他的命運軌跡影響了自己,接下來自己的一切命運軌跡都會因眼前人而改變,自己想過好日子,就得讓這個小哥哥擺脫目前他的困境,不然,就誰都別想過好日子。 自己被捆綁了,誰乾的,那一定是自己的好師傅,為什麼這麼確定呢,他就是一萬個肯定,這就是師傅乾的,沒準是師傅又喝多了,喝酒誤事,做了什麼錯事,惹了什麼他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就把他最優秀,最能乾,最美麗,最孝順,最乖巧的徒兒推出來收拾殘局了,美其名曰:歷練。哎,自己都歷練了八次了,這次好像很難哦。 小媇嫿也不說話,就看著麵前的這個小哥哥,看他要乾什麼,萬一他隻是路過,一轉身就走了呢。雖然她自己也知道,小哥哥就是來找她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可能離開。這個大麻煩,不想接收啊,嗚嗚嗚,好委屈哦,師傅! “咕咕”,小哥哥沒說話,可是他的肚子說話了,他餓了。張嬤嬤看著車簾外的小男孩兒,清澈的大眼睛就這麼盯著六小姐,聽著咕咕叫的肚子,著實可憐啊,也不知道是誰家寶貝孩兒,走散了,不知道他家人怎麼著急呢。一看小男孩兒的穿著,雖然衣褲上、鞋麵上滿是灰塵,臟的都快看不清本來顏色了,褲子還有幾個破洞,但是褲子是細棉布的,針腳也細密,繡工也精致,腳上穿的還是鹿皮靴。這一看就不是沒人管的野孩子,可能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落難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老嬤嬤看了看官道前後左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而且看著這個孩子好像和別家孩子有點不一樣,長得這麼好看,要是遇到人販子,可就糟了,下半輩子就毀了。 好心的老嬤嬤去請示夫人,看看能不能捎帶著孩子一程,免得這孩子遭遇壞人。大夫人總算是掀開了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車簾沒說什麼。老嬤嬤想了想,沒說不管,那就是可以帶著吧。一轉身,老嬤嬤拉著小淩雲謖的手往馬車走去。 “男女七歲不同席。”大夫人冷冷的甩出了一句話。“是老奴考慮不周,”張嬤嬤急忙告罪,拉著小淩雲謖的手往後邊的馬車走去。但是小淩雲謖不肯去仆人的馬車,也知道夫人不讓進小妹妹的馬車,就往車夫旁邊跑去,隻見人影一晃,嗖的一下,小身板兒就穩穩的落在車夫旁邊,乖乖的看著老嬤嬤。好吧,願意坐那兒就坐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