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城在搭建的時候本著“節約用地”的原則,畢竟沒有什麼資源比地皮更加值錢。然而,又要盡可能的多製造一些不同類別的場景,以此滿足不同影片的需求。權衡兩者的結果就是,影視城進行了各種空間壓縮,長得完全不像的建築物堆疊在一起,成了迷宮。 《暗夜帝王》是大製作,製片方財大氣粗的將歐洲中世紀風格的一大片建築群都包下了——感謝製片方的高瞻遠矚,否則,倘若這塊場地還有別的劇組,還不知得亂成什麼樣子。 事實上,已然夠亂的了。 布景師帶著一幫同事累死累活的逃命,後麵一大幫人形生物不知疲倦的嗷嗷追擊…… “喪屍圍城”的戲碼瞬間變成了“百人馬拉鬆”…… 不,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百人跑酷”。 崎嶇逼仄、雜物堆積的破巷子實在太難走了。天色又黑,空中的血月除了視覺效果一級駭人之外,一點正事也不乾,照明差的一塌糊塗,到處都是濃稠如墨的陰影,一大團挨著一大團。一不留神,就會被絆個跟頭。 不過,難度永遠是相對的。 對於人類,路途雖然艱難,但隻要小心一點,還是可以通過。 可是對於類人,那些亂七八糟的障礙物仿佛成了天塹鴻溝,怎麼也逾越不了。 “我怎麼覺得他們腦子不太好使?”在斷後小隊中,唯一會提出這種問題的,就隻有麥爾登了。 他觀察著幾位怪物的行動,他們正被一排木板箱“攔”著。 箱子高度不足半米,任何一個身高正常的人,伸腿一邁就過來了,根本攔不住。可是人形生物們仿佛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難題,唯一會的應對方式就是橫沖直撞…… 三步上前,腿重重撞在了木板箱上,直挺挺的退回原地。再三步上前,再撞,再退。再再…… 麥爾登簡直看醉了。不由的將眼前情景與曾經看過的老喪屍片重疊起來,以前他隻感慨片子裡的喪屍蠢的要命,卻沒料到,有朝一日對於電影的疑惑竟然會延伸到現實中。 秦湛打怪打的身心俱疲,哪怕是對導演也沒好氣,“你就慶幸吧!如果他們腦子好使了,倒黴的就是我們!” 譬如說……現在…… 秦湛的嘴仿佛開過光,一句話就給怪物們賦予了聰明的頭腦。 人形生物之一邁開長腿,輕輕鬆鬆跨越了障礙。他的同伴喜聞樂見,紛紛效仿。 榜樣的力量是驚人的,跨越木板箱的這幾位達成了哥倫布橫渡大洋的成就,人形生物們有樣學樣,什麼麻袋、垃圾筐、雜物堆,統統不再是問題。 “還不快跑!”秦湛嘶喊,順便拽了一把接受不能的導演。 這一段路跑的比之前還要狼狽,原因無他,斷後主力的凱撒能量見底,如果將他換算成遊戲人物,HP大概隻剩了薄薄一層血皮。 但不管多麼狼狽也隻有硬抗,繼續跌跌撞撞的深入未知的巷道。 然後,他們就遇上了迎麵而來,同樣跌跌撞撞的劇組同伴。 打頭的年輕人一張口,直接送上了絕望的消息,“巷口被堵住,我們被包圍了!” 秦湛幾人懵了一瞬,才勉強理解其中的含義。 原來還有包圍網!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包圍網,其中蘊藏了守株待兔、請君入甕、示敵以弱等等一係列戰術構想。沒錯,弄不好之前那些直挺挺的僵屍行動模式都是演戲,假裝給他們看的。 別人倒也算了,他們可都是圈子裡的翹楚,吃的就是演戲這碗飯,居然在本行上輸給了一群怪物,情何以堪? 但是再不堪,他們也已經成了落網的兔子,隻能驚恐的麵麵相覷。 當前的情況下,連互相指責都不行。要指責誰呢?提議往巷子跑的布景師?懷疑他居心叵測?實際上,那不過是危急關頭想到的主意,而所有人不是都慌不擇路嗎? 事到如今,該是為當時的選擇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隻不過大家都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還能乾什麼。 唯一有所行動的便是麥爾登,他將背上的大李放了下來。背了一路,累的夠嗆是一方麵,而另一方麵,他實在是瘮得慌。 秦湛用餘光瞥見了麥爾登的動作,心頭驀地咯噔一跳,他終於明白先前究竟因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 凱撒對大李的態度。 人是他救回來的,以人工智能的觀察能力,不可能看不出大李正處於失血狀態,就連安蜜兒這樣的半吊子急救人員都知道要設法為傷者保暖,凱撒竟然將人丟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而當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忘記了大李之後,執意要帶他一起走的,依然是凱撒。 如果不是秦湛知道凱撒並非詭計多端的人類,簡直要懷疑包圍圈是他一手打造的了。 凱撒不是人。 可他背後還有主人。 凱撒接下來的行動完全符合陰謀詭計,他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終於中計了。” 啊?所有人不見得都厘清了背後的邏輯,但行動格外一致,齊刷刷的後退了好幾步,凱撒周邊頓時出現了一整圈的真空地帶。 秦湛沒退,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退。 不過如此一來,他的處境就變得格外尷尬,成了空地上唯一站著的活物。他是真的著急,可越是急,越不知該如何打破當前的局麵。 凱撒四下環顧一圈,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錯事,又開口道,“秦先生,請你接通電話並打開公放,將軍有話要對大家說。” 凱撒當然不會隨隨便便喊將軍,必然是接到了慕景的命令。 秦湛無比意外,但還是照做了。 慕景的聲音立刻傳遍全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秦湛總覺得那聲線比他聽慣了要冷淡些,透著幾分公事公辦的疏遠。 如果他在此刻委托凱撒做一個聲波分析,人工智能就會負責任的告訴他,並非他的錯覺。 在慕景心中,秦湛的確是特別的。而且,也隻有在家裡,慕景才是慕景,其他多數時間,她隻是慕少將。 “感謝諸位的配合——雖然我知道都不是自願的,但因為你們的幫助,才讓我完成包圍網。” “包圍網”三個字放在平常,是需要普通人花一點時間去理解消化的。但慕景的敘述在加上周圍一圈人形生物,兩位一體,效果卓絕,哪怕是傻子都“明白”包圍網指的是什麼。 “你……你是誰?”實在太害怕了,短短那三個字硬是被安蜜兒問出了九曲十八彎的效果。 秦湛一聽她這調不成調的問話,便知道她誤會了。 不,產生誤會的還不止安蜜兒一個,劇組眾人驚恐的眼神充分反映了他們此刻的想法。 還不等秦湛想出合適的措辭,怎麼替慕景解釋,同時又不會過多的暴露她的身份……將軍自己先開口了,言簡意賅,同時也讓誤會朝著深淵奔騰而下。 “你可以叫我慕景。” 秦湛服的五體投地,他真想穿到電話的另一頭發出靈魂質問——這個時候自我介紹合適嗎?難道不是挑釁? 別說電話信號不能讓活人穿越,即使有這個功能,好吧,他也不敢。 安蜜兒八成是被嚇得夠嗆,居然激發出了一點急智,她抓住了一處重點,“你是將軍?” “我是。不過番號等信息,不便告知。”慕景依舊乾脆的不行,涉密內容半點兒都沒透露。 眾人整齊劃一的升起一個念頭——這怕不是位假將軍吧? 秦湛的想法略有不同——她是故意的,她百分之百故意在火上澆油。 原因不詳。 病急亂投醫的秦湛悄悄拍了拍身邊的人,用口型無聲的喊了他的昵稱“麥爾”。先不管導演大人靠不靠得住,但他作為少數了解慕景身份的知情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在關鍵時刻好歹能幫忙周旋一二。 隻可惜麥爾登根本沒能接收到暗示,他正扭著身子,盡可能離大李遠一點。與人道主義根本沒關係,誰讓他也是個人呢,是人的話肯定都會怕這種不定時炸彈。 安蜜兒提了兩個問題之後,大概是耗盡了女孩所有的勇氣,腦子裡一片空白。不過她之前的作為卻發揮了拋磚引玉的作用,啟發了旁人的思路。 更準確的說,大概也不能叫思路。劇組裡的一個年輕人上前半步,終於問出了大家都在關心,也都在懼怕的問題,“這些……怪物,是你派來的嗎?” “當然不是,雖然我的確為了他們而來。”慕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一點沒有聽出對方的敵意似的。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慕景根本沒有將劇組的一乾人等視作敵人。他們在她眼中,隻是平民。 慕景稍微停頓了片刻,給出一個定論,“這些人形生物都是我的囚徒。” 囚徒?沒人聽懂啥意思。 不過好在他們無需思考太久,現實便給出了答案。 仿佛隻有一瞬,黑暗的巷道陡然亮了起來,亮如白晝。 不,應該說比白晝還要更亮幾分,因為刺眼的光線來自於兩側屋頂上架設的十來盞探照燈。 沒人知道那些燈是什麼時候、由什麼人架設上去的,所有人都看傻了。似乎連那些人形生物也停止了嗷嗷叫的沖鋒,木樁子似的杵在原地。 慘白的光線凝固住了一大片目瞪口呆的人臉,好似一大片滑稽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