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你說的可是真的?你認識飛來觀裡的道士?”老者大喜過望。 “飛來觀?不,我並不認得……但我還是去一趟吧,能不能請他們來,總要試試才知道。”裴豫咬咬牙道。 他其實並沒有把握。但不走這一趟,他內心終究內疚不安。 盡人事,聽天命。 如果最後這八人還是死了,那就隻能說天命如此。 “事不宜遲,你們快帶我去……那個飛來觀!”裴豫道。 “道士都是異士,柳先生也是異士,我們沒錢請不來他們,但說不定他們會給柳先生麵子!” “對對,一定會給柳先生麵子!” “柳先生大恩,我們這輩子是報不完了!” 一眾村民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但是由誰帶裴豫去飛來觀,村民們卻犯了難。 全村除了躺在地上的八個壯年男子,餘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婦孺。 而飛來觀距牛家村有七十多裡,全是崎嶇山路,而且眼下還下著雨,山裡更難走。 認得路的,走不動。 能冒雨走這麼遠山路的,隻有婦人和半大兒童,卻記不清路。 “那不行,就我去吧!”老者道。 但裴豫看他站著說話都喘大氣,心裡頗有些害怕。 “大爺爺,我去吧!到了佃戶營,我再打聽地方就是了!”滿堂娘站出來說。 她不到四十歲,身子看起來還算健壯,走這幾十裡山路應當不成問題。 何況,她救子心切。 眾人議論一番,最後實在推不出比滿堂娘更合適的人選了。 “好,事不宜遲,咱們快走!”裴豫說著,回屋裡去拿上弓箭。 出來時,滿堂娘已經穿了一件蓑衣,手裡還拿著拿著一件。 “柳先生,穿上吧……”滿堂娘道。 裴豫穿好蓑衣,村民們又硬湊出一些乾糧和水,讓滿堂娘帶著。 兩人心裡都急,收拾好了,即刻便上路。 牛家村坐落在落雁山半山腰的一個山穀裡,要下山,得先爬出山穀,才能走上下山的路。 裴豫發覺自己低估了冒雨走山路的艱辛。 山路濕滑不說,就這一路的泥濘都讓他難以忍受,腳下很快就沉重起來。 而且,身上的蓑衣似乎已避不了雨,衣服很快就濕透了,寒風一吹,骨頭都有些疼了。 滿堂娘走在前麵,還要時不時等等裴豫。 “柳先生,你是從哪裡來的?”滿堂娘問道。 “我是——” 裴豫這話一出口,四麵山裡爆出一聲巨響,震的山石都嗡嗡作響。 裴豫已見怪不怪,但滿堂娘嚇得大叫一聲,向後一跳,正好跳進了裴豫懷裡。 “哎呀!”滿堂娘臉上一紅,慌忙走開。 “是打雷麼……”裴豫裝作不知情。 “好像是打雷,嚇死我了。”滿堂娘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道。 “我是從哪裡來的……”兩人繼續往前走,裴豫自言自語道。 “對呀,柳先生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忘了。”裴豫裝作愕然道。 “忘了?……”滿堂娘很是奇怪。 怎麼會有人忘了自己家鄉呢? 但她隨即明白過來。 這個柳先生,是被雷劈了以後,腦子劈壞了。 這種事她聽說過不少。 “沒事,柳先生,慢慢會想起來的。我娘家一個表叔,也是被雷打中,好幾天都不認識自己老婆。”滿堂娘道。 裴豫心道正好,將錯就錯,她再問什麼,自己就回答被雷劈過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正好趁機向她打聽一下這裡到底是何年何月,何國何地。 “大嫂,牛家村歸哪個縣啊?” “太平縣。” “那太平縣歸哪個州道?” “尋州。” “尋……是哪個尋?怎麼寫的?” “就是尋州,我哪知道是哪個尋?” “哦,那尋州是歸哪個國?” “百裡國啊。” “百裡國……那天底下除了百裡國,還有幾個國?” “還有幾個國……?我不知道……十幾個是有的……” “那,今年是哪年?” “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年號是什麼?” “年號是什麼?” …… 如此一邊走一邊問答,裴豫心裡愈加恐懼。 這個夢真的是夢麼? 兩人在雨中艱難跋涉,不知走了多久,裴豫實在累得走不動了,便找了一個狹小的山石縫,兩人擠進去躲雨休息片刻。 “柳先生,你家裡都有什麼人啊?”滿堂娘拿出一些乾糧,遞給裴豫,隨口問道。 裴豫苦笑一下,道:“我不記得了!” “我就隻有一個兒子了……”滿堂娘道。 裴豫忽然想到,這婦人一定非常著急趕路去飛來觀,但又要遷就自己,自己在這裡坐著休息,她想趕路也難以啟齒。 他偷偷看了滿堂娘一眼,果然見他臉上隱隱透出憂慮。 “我們走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裴豫三口兩口把乾糧吞進肚,站起來道。 兩人冒雨又不知走了多少裡路,終於下了山。 下山之後的路依舊難走,但比在山裡上上下下要快得多了。 終於,他們看到遠處有了稀稀拉拉的民居。 “前麵就是佃戶營!”滿堂娘有些激動,“過了我聽他們說,過了佃戶營,再走十裡就到了!” 滿堂娘走進一戶人家,問清楚了去飛來觀的路,兩人繼續往前走。 過了佃戶營之後,地勢漸平。 裴豫回頭再看看來路,身後的大山在雨中顯得更加高大深邃。 落雁山…… 從遠處看到這座山的全貌,裴豫更加懷疑自己此時到底是不是在做夢了。 沿著漸漸寬起來的路過了幾個岔口,兩人看見遠處有一片林子。 這就是佃戶營的村民告訴滿堂娘的地方。 飛來觀就在這片林子裡。 滿堂娘急不可耐,走得更快,裴豫緊緊跟著,腳都有些疼了。 或許是因為淋雨的緣故,他全身的骨頭縫裡都隱隱作痛。 進了林子走不遠,一拐彎,兩人看見一座矮小的院子,大門正是道觀的樣子。 走到門前,見大門緊閉。 門上寫著三個字…… 三個奇形怪狀,裴豫根本不認識的字! 滿堂娘上前去就要敲門,裴豫拉住她道:“大嫂,你看這上麵寫的字,你認識麼?” “當然認識,這不就是‘飛來觀’嗎?”滿堂娘十分驚訝,“柳先生,你不認識字嗎?……你連認字都忘了嗎?”
第一十一章 介於石,不終日(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