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麵上減除憂喜色,胸中消盡是非心(1 / 1)

送走尚藥局的醫師,裴豫站在問事院子裡,聽著裡麵眾人安慰趙小年的聲音,心裡異常內疚。   雖說他年輕時在大理寺也做過司直,帶領問事去捉拿犯人,也親眼見過問事受傷,甚至以身殉職的。   年紀漸長之後,他心也有些軟了。   裴豫猶豫許久,還是走進了靜室。   眾問事見他來,都閉口不言,站到一邊。屋裡安靜了下來。   “裴大人!”   趙小年躺在床上,向裴豫點頭行禮道。   “趙問事,你眼下感覺還好吧?”裴豫道。   “謝裴大人關心,小人傷勢沒什麼大事!”趙小年強顏歡笑道。   “你安心養傷,我已問過尚藥局的醫師,你的傷就是尋常骨折,不會有事的。”裴豫撒謊安慰趙小年。   趙小年自然知道裴豫的好意,笑道:“多謝大人關心,小人技不如人,受傷是自找的。我聽他們說,小許和小黃兩人都按不住的犯人,大人單槍匹馬把他腸子都摔出來了,我若有大人這般身手,也就不會讓大理寺丟臉了!”   “哪裡話,你們個個都很勇猛,若沒你牽製犯人,他早就跑個沒影了。若沒有小許和小黃二人消耗犯人體力,我怎麼能製服他?都是大家齊心協力。”裴豫道。   這番話不但趙小年聽著心裡舒服,一屋子問事聽了,心裡也都很是受用。   但裴豫知道,客套話好說,事情卻難辦。   能來自問事的,像黃公子這般家財巨萬的和許大昌這樣家境貧寒的都是少數,大多數還是家境普通的平民,因家裡有些官吏的關係而來做了問事。   做朝廷的吏員,有地位,有麵子,薪俸也不少。   受了傷,官署也管治。若不幸殉職,朝廷也有撫恤。   但就怕如今這般,受傷殘疾,錢給的不多,今後生計也成了問題。   裴豫出了問事院,忽然想到吳彥此時還在城門外等候。   此時所有官員都已退署,他留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還是回家去吧……   裴豫出了大理寺,到城門口找到了吳彥。   吳彥作為奴仆,縱使主人遲遲不來,他也隻能老實等候。   “老爺,今日怎麼這麼晚,出了什麼事麼?你那根棍子怎麼沒有帶著?”吳彥試探道。   “唉!”裴豫重重嘆了一口氣。   “老爺若有什麼難辦的事,可以交給小人去辦。”吳彥牽著馬,往崇賢坊走去。   “今日遇上一件怪事,老吳,你見過有少年人,看著骨瘦如柴,但天生神力,兩個壯小夥都打不過的麼?”裴豫道。   吳彥是行伍出身,上過戰場,不過他參加的乃是叛軍,戰敗之後,被官賣為奴,正巧被裴豫妻子買回了家。   裴豫也知道吳彥身有武藝,見多識廣,平日裡有什麼不懂的事,都喜歡問問他。   但他不知道吳彥其實遠遠不止“身有武藝,見多識廣”這麼簡單。   吳聽了裴豫的話,心裡一陣發毛。   “老爺,你說的這個人,是犯人嗎?”吳彥道。   “是啊,這個少年不過十三四歲,但一出手,一拳就把一個三十歲的強壯問事肩膀打折了。後來,多虧……哎,老吳,你還記得那日在長壽坊尋釁的黃公子麼?”裴豫道。   “黃公子……是,小人記得。他怎麼了?”吳彥點點頭道。   “還有那個賣柴的許大昌。他們兩人和那個少年大戰一場,雖然仍舊沒有將他製服,但好在他們把犯人的力氣消耗盡了,我才撿了個便宜,上去把犯人擒住了。”裴豫道。   吳彥心裡一陣發毛。   他猜想這幾日裴豫或許會遇到麻煩,所以決定隻要他出門,自己就寸步不離,小心保護。   但沒想到他作為寺正,竟親自去追捕犯人。   真是防不勝防……   “老爺,你說的那個力氣很大的少年,他就是犯人嗎?”吳彥道。   他的任務就是保護裴豫,雖然這個少年很可疑,裴豫親自抓捕也很驚險,但隻要這事了結,裴豫不再親自去抓犯人,其餘的,他並不關心。   “這要等明日審過之後才知道了。”裴豫憂心忡忡地道。   “老爺,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有什麼心事?”吳彥道。   “心事麼?倒是沒有。煩心事,倒是不少。今日被這少年打傷的問事,他的傷恐怕是治不好,要落下殘疾了……你說這個少年,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真是奇怪。”裴豫道。   “老爺,那個問事,是哪裡骨頭折了?”吳彥倒是不驚訝。   若這少年真和那個圖案有關,一拳沒打死人,算被打那人身強體健。   “肩膀,那裡骨頭又細又密,還是關節。尚藥局的醫師來看了,說情況非常不妙……”裴豫道。   “哦,原來老爺是為這個發愁。”   “他是我帶著去查案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受了傷,雖說與我並無多大乾係,但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他……”裴豫嘆了口氣。   “老爺,要想治好他,倒也不難。”吳彥道。   “什麼?你有法子?你也懂治傷?”裴豫喜道。   吳彥說話向來都有準頭,裴豫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話還是相信的。   “小人沒那本事。不過有一人能幫上忙。老爺,那個黃天賜黃公子,他不是也參與抓捕了嗎?這個黃公子本事平平,但他的師門,可以治骨頭上的重傷。”吳彥道。   “他的師門?那是哪裡?你怎麼知道的?”裴豫奇道。   “老爺,我私下查過這個黃公子。他是終南山玄通觀的外門弟子,雖說是他父親獻了許多香火錢買來的。他師父是玄通觀的虛元道人。若一個人的跌打損傷天下隻有一人能治,那就是虛元道人了。”吳彥道。   “這……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他手段比尚藥局的醫師還好麼?”裴豫有些不信。   他從不結交和尚道士,認為和尚道士不事生產,整日遊手好閑,隻會招搖撞騙……   不過對於吳彥的話,他是信得多。   “老爺,你不是說尚藥局的醫師都沒法子麼?既然尚藥局都沒法子,那為何不死馬當作活馬醫,讓他去試試呢?”吳彥道。   “那……誰去請他來呢……以大理寺的名義麼……不知要花多少錢……”裴豫憂心忡忡道。   “老爺,虛元道人既然是黃公子的師父,自然是讓他去請了。”吳彥道。   “對……死馬當作活馬醫吧……”裴豫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