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豫雖將劉大郎當堂判了斬立決,但並不會立時便將他斬了。 這案子撲朔迷離,似乎還有很多疑點。 裴豫出了公堂,回到書房,匆匆將劉大郎的口供吵了一遍,叫雜役將司直段辛叫了過來。 “段司直,房乙一案真兇劉大郎已招供,你派人按著這份口供上的描述,去核實一下,看劉大郎有沒有說謊。”裴豫道。 “是,大人。”段辛戰戰兢兢接過口供。 這是他第一次被寺正帶著辦案,處處小心,還是出了岔子,不但自己手下的問事受了重傷,還要勞寺正大人親自出手才抓到犯人,臉都丟盡了。 “對了,你還要查一查劉大郎剛剛死去的妻子,白氏。你去縣衙找司戶查一查,這個白氏是哪裡人,何時嫁到劉大郎家,嫁劉大郎之前,還嫁過何人。”裴豫道。 他總覺得這白氏教給劉大郎的百歲花圖案,和仵作的死有關。 也即是說,因百歲花而死的,可能並不止房之逵的兒子一人。 縣衙仵作看到的繩結,很可能就是來自同樣因迷信百歲花而被殺的人! “是,屬下這就親自帶人去查!”段辛慌忙道。 段辛走了之後,裴豫想著,趙小年的事,是不是應該和寺卿鄒憲知會一聲。 雖說問事受傷乃是常事,但有殘疾之虞的,卻不常見。 他來到鄒憲的書房,見鄒憲已退朝回來了,此時正坐在書案前寫著什麼。 “又遲,有什麼事麼?”鄒憲放下筆道。 “是,大人。” 裴豫上前,先把萬壽村房乙殺人案已破的消息告訴了鄒憲。 鄒憲一陣迷茫,他記得裴豫是曾和自己提起他正在查一起疑案,但具體是什麼案子,早忘得一乾二凈了。 裴豫也看出了他挨到窘態,打圓場道:“大人,這件案子並不是什麼要緊大案,隻是拖的時候有些久,若刑部問起,大人能應對就是。” “哦,原來如此,還是你想的周到。”鄒憲笑道。 “大人,還有一事,有些麻煩。”裴豫道。 鄒憲心頭一緊,慌忙道:“又遲,你不要嚇我,你是大理寺的頂梁柱,若你說麻煩,那這事可真就麻煩了,快說是什麼事!” 裴豫把趙小年受傷,或許會落下殘疾,今後生活無著的事說了一遍。 “混賬!還有種事!領頭的是哪個司直?是段辛麼?十幾個人去抓一個犯人,還被犯人給傷了?還是個少年?這事要傳出去,大理寺的臉麵還要不要?”鄒憲聽罷,勃然大怒。 “這個……其實是屬下帶人去詢問查探,偶然撞到犯人,和段司直並無多大乾係……”裴豫臉上一紅,道。 “沒什麼乾係?你不是說你把那個什麼圖形交給段辛去查麼?怎麼他這個司直是吃乾飯的麼?大理寺查案,什麼時候要輪到寺正親自出馬了?若不是他忘了交代下屬去查那個什麼花,你還用親自去跑那一趟?你不用再回護他了,他辦事不力,罰是一定要罰的。”鄒憲哼了一聲道。 “大人,段辛指揮不力是實,那趙小年也確實是在屬下眼皮下受的傷,屬下難辭其咎。隻是如今尚藥局的醫師都斷定他的傷很重,怕是要落殘疾,此事該如何善後,屬下還要請教大人。”裴豫道。 “嗯……大理寺抓捕犯人受傷的事很少,落下殘疾的就更少了,所以常例的湯藥給養錢也就不多,若要給他特例,又無律令可依……是有些難辦……”鄒憲沉吟道。 “其實屬下聽說……”裴豫想要說出終南山玄通觀虛元道士的事。 “依我看,就這樣吧。等他傷好之後,不管落不落下殘疾,讓他在大理寺做個馬夫雜役之類的閑差,領一份薪俸吧!”鄒憲道。 裴豫等的就鄒憲這句話。 若虛元道士能治好趙小年的傷最好,若治不好,在大理寺做個閑差,也算是對他有個交代。 如此一來,也免得其他問事寒心。 “鄒大人如此體恤下屬,真是宅心仁厚,屬下這就去轉告趙問事,讓他安心養傷!”裴豫道。 “你少恭維我,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你今日來找我,不就是為了我這句話麼?今後這等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不要再來煩我!”鄒憲冷笑道。 裴豫抱赧一笑,告辭離開。 他想去把鄒憲的應承告訴趙小年,但轉念一想,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才剛剛一天,自己就去告訴他若落下殘疾後怎樣,屬實有些不妥。 而且,他還沒有讓黃天賜去請他師父虛元道人呢。 隻不過如何向黃天賜開口,他還沒主意。 或許,應當登門拜訪一下,以表誠意? 裴豫回到書房坐下,開始處理今日積壓的文書,一直坐到了雜役來叫他去會食。 會食之後,他和幾個寺丞一邊說著劉大郎的案子,一邊往前院走去。 獄丞侯孟已在他書房外等候,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見他回來,行禮道:“大人,犯人沈談求見大人。” 裴豫愣了一下,道:“沈談?他見我要做什麼?” “屬下……屬下不知。”侯孟慌張道。 那日裴豫為了單獨和沈談說話,借故恐嚇了侯孟一通,他此時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他知道沈談和寺正是同鄉,卻不知道兩人有沒有舊交。 所以沈談一說要見裴豫,他可絲毫不敢怠慢,慌忙來報。 “沈談……他找我是有何事?”裴豫思索著。 他上次把沈談提出來單獨麵見,是為了查百歲花的事。 他不知道沈談當時說的是不是實話。 畢竟夢中夢見一說,實在牽強。 “好,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等等,你把他帶到我書房來吧。”裴豫對獄丞道。 裴豫想到,若沈談真有要緊事對自己說,那麼一定是關於上次自己提及的百歲花。 在監牢裡人多嘴雜,他未必方便和盤托出,還是把他帶到書房更合適。 片刻之後,獄丞帶著已去了束縛的沈談到了裴豫的書房,然後很識趣地帶上門去外麵等候了。 “沈兄請坐。不知沈兄要見我,所為何事?”裴豫坐在書案前,指指對麵的坐墊道。 沈談的臉色比上一次裴豫見他時更蒼白了幾分,形容憔悴。 “裴大人,昨夜你睡得可安穩?”沈談沒頭沒腦地問道。 “我?昨夜?……沈兄此話是……”裴豫果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裴大人昨夜,是否做夢了?”沈談道。
第四十二章 攜將貯作丘中費,猶免饑寒得數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