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君稱名士誇能飲,我是愚夫肯見招(1 / 1)

元隆二年十月初十。   長安城,平康坊,莫家客店。   黎明時分。   “老爺,該起床了。”   吳彥叫醒裴豫道。   裴豫睜開眼睛,感覺頭疼欲裂。   他昨日喝了太多酒,此時酒雖醒了,宿醉依舊厲害。   他記起來,平康坊眾歌妓公認的花魁竇秋娘昨夜似乎邀他共度良宵,他不知為何竟然拒絕了。   然後,他出門遇上了吳彥,坊門已關,兩人沒地方可去,便隻能在坊裡找了一家客店過夜。   吳彥已備好了水,裴豫起來洗了臉,心裡清明了一些。   他記起來,昨日的酒宴他是代替大理寺少卿王瀾去的。   宴席的主家是當今皇帝的叔父,趙王李宸。   而他擺這次宴席的目的,是為了拉攏朝廷重臣,勸諫皇帝放棄對藩鎮,尤其是橫海鎮的討伐。   橫海節度使的兒子鄧知遠還經由趙王引薦,和朝中一眾大臣結交了。   裴豫心道,難道那個竇秋娘把自己帶回房裡,自薦枕席,難道是也是奉了趙王之命,來拉攏他的?   但他一個五品官,好像也不值得糖糖親王去拉攏。   洗漱完畢,天已蒙蒙亮。   兩人在客店吃過早飯,便出了平康坊北門,沿著皇城前大街向西,往大理寺所在的順義門走去。   吳彥把裴豫送到順義門前,裴豫剛剛下馬,抬頭一瞥,就看到兩個兩個衙役一前一後向他走了過來。   走在前麵的是許大昌,後麵的是黃天賜。   黃天賜身後不遠還有幾個奴仆,牽著一匹馬,馬上是一個須發皓然,精神矍鑠的老道士。   “裴寺正!”許大昌和黃天賜一前一後走過來,向裴豫行禮。   “黃公子,那邊那位道長,就是尊師?”裴豫道。   “回寺正,那位正是小人的師父,虛元道長。”黃天賜道。   他總覺著裴豫稱呼他黃公子有些刺耳,忍不住道:“寺正叫小人的名字就行。”   黃天賜說完,轉身把虛元道人領到裴豫麵前,道:“師父,這位大人就是大理寺正,裴大人。”   “哎呀,原來是裴大人,久仰久仰!”虛元滿臉堆笑,連連作揖行禮。   裴豫心道看他諂媚的樣子,哪有一點出家人,世外高人的樣子,怕不是個騙子?   不過他也隻是這麼一想,畢竟黃天賜武功不錯,他的師父,想來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原來是終南山玄通觀主虛元道長,老奴早年間就聽原主人說起過,道長道法高深,天下聞名,老奴今日能見到道長,真是三生有幸。”吳彥在一旁插話道。   吳彥自然是知道“玄通觀主”這四個字的分量的。   他見裴豫臉上有懷疑神色,知道這個行事出人意表的道長在他看來有些欺世盜名的嫌疑,他在旁插話,就是為了提醒裴豫,這道士不是凡人。   裴豫聽到吳彥說話,也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連忙收起對虛元的疑心,作揖道:“道長一路辛苦了!若非道長高徒乃是大理寺的問事,這點小事,怕是請不到道長大駕!”   “哪裡哪裡,裴大人言重了!”虛元道人和裴豫客套著。   虛元道人這番舉止把黃天賜和許大昌都看呆了。   兩人都想,這老道士一路上頤指氣使,架子擺得不知多高,,沒想到他見了官,竟是這副嘴臉……   黃天賜心中高高在上的師尊形象,轟然倒塌……   裴豫讓吳彥回家,自己帶著虛元道人和許大昌、黃天賜一起進了城。   他讓黃天賜帶著虛元先去問事院中休息,自己則匆忙去點卯。   好不容易等到其他官員到齊,點了卯,裴豫匆匆扔下簿子,往問事院趕去。   問事院中,一百餘名問事也在各自班頭帶領下,列隊聽司直段辛訓話,安排今日的任務。   他話還沒說幾句,裴豫匆匆趕來。   段辛知道他是來看虛元道士如何治趙小年的傷的,急急忙忙安排好今日的任務,也跟著來到了靜室。   靜室裡,虛元道人坐在趙小年床邊,一手撫摸著他的肩膀,一邊問著話。   許小年氣色已好了許多,不過他受傷的手臂是絲毫不能動彈的。   “嗯,這個傷,肩上的骨頭碎成了幾十塊,任它愈合必落下殘疾,是有些棘手……”虛元沉吟道。   趙小年隻是不善言辭,並不是傻,他看之前尚藥局來的醫師臉上神情,就知道自己的傷怕是好不了了。   不過那個醫師任憑趙小年怎麼問,也餓不肯說實話。   這時聽到這個雖來路不明,但看上去仙風道骨,神仙之姿的老道士這麼說,他心裡頓時涼了下來。   “道長……”趙小年欲言又止。   “難是難了一些,不過老道我是誰?專治疑難雜癥!”虛元笑道。   一旁圍觀的裴豫、段辛以及一幫班頭、問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聽了虛元的話,懸著的心都放下了一大半。   “你這傷難就難在,肩上的骨頭本就細小,又碎成了許多塊,就算你一動不動,這些骨頭也拚合不到一起去。拚合不到一起,便不能愈合,留下殘疾……”虛元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趙小年肩上的繃帶,開始用手指仔細在他傷處撫摸,尋找斷掉的細骨。   趙小年疼得額頭上冷汗直流。   旁人見狀,也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畢竟,讓別人在自己的斷骨處用力推按,想想都渾身發抖。   虛元凝神摸索著斷骨,趙小年終於忍不住,呻吟起來。   “哎呀,忘記你不會吐納運氣了,真是抱歉!”虛元拍拍頭道。   說完,他猛然化掌為指,極為迅猛地喝喝兩聲點在趙小年胸前,趙小年輕輕哎吆一聲,眼睛慢慢閉上,向後倒去。   “好了,這下你就不會覺得疼了。”虛元道人接住趙小年後背,將他平放在床上,然後雙手齊用,在趙小年的傷處快速摸索著,時不時捏住一塊骨頭,推拿幾下,似乎是在將碎骨落位。   他雙手越來越快,力氣越來越大,身邊眾人隱約間能聽到骨頭相撞,哢嚓哢嚓的聲音,讓人聽了牙根發癢,身上顫抖。   虛元手法如行雲流水一般,即便是不懂醫術之人見了,也知道這等手法,絕非尋常醫師能有,即便是尚藥局的禦醫,也未必有這般能耐。   裴豫心想這老道士果然如吳彥所說,不是凡人,自己初見時還以為他是沽名釣譽的騙子,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