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狹隘的舊巷子裡,開著一家殯葬用品老店。 店鋪不大,竹匾柴門,紅燈墨瓦,淋了風雨幾十年。 “這家店我們經常在這買蠟燭明紙啥的,您要找的人就在這裡。” 住在這附件的居委會大媽拘束地在前頭引路,對著後頭被幾名保鏢和領導簇擁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低聲說道。 “任總,您的要求我陳某人必須盡善盡美完成,但我看那位叫什麼識,識林就一江湖騙子,專糊弄老百姓,不值得您跑一趟。您要尋醫治病,我就認識一位本地特有名的老中醫,他肯定能滿足您的要求。” 街道處主任顧全摁住心中的忐忑,輕聲建議道。 今日他突然接到上級命令,要求找到這位叫識林的年輕人,輔助眼前中年人辦件事情。 那個叫識林的年輕人打小他就認識,二人關係熟絡,所以知道識林的底色。他見這位任總來勢沖沖,下意識便替識林打起掩護。 這中年人乃是省市來的商賈巨頭,實打實的過江龍,聽說獨握萬億企業,勢力驚人,由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不必了,我今日便是專門來找他的。” 顧全得了回話,瞥過一臉肅穆任大海,眼睛一黯,徹底安靜下來。 臭蝦子、瓜娃子,你的事情要發了!老子盡力了,救你救不了。 擦得黑亮的皮鞋踏在巷道舊磚上,雜亂一片,匯成聲浪傳入巷尾的殯葬用品店裡,吵得正酣睡的識林迷糊醒來。 “嘎吱~” 推開兩側柴門,兩個保鏢自覺留下看守門口,除了中年人和另外幾名保鏢,其餘人全被攔在門前。 此時烏雲倒卷,壘起更厚的雲層,天空更昏暗了。 “識先生在嗎?” 任昌星瞇起眼睛,這裡頭有些昏暗,像是與外界隔絕一樣。 花圈、蠟燭、檀香、黃紙被隨意堆在櫃臺前,可中堂卻整整齊齊豎放三座黃木大棺,棺材板上粘滿薄皮冷顏的紙人。 有個保鏢忽然打了個冷顫,感到有些陰涼,他扯緊衣服袖口,手不知覺摸到腰部,暗自警覺起來。 又是幾聲喊話,一乾人等了許久,裡頭這才走出來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身材頎長,樣貌清秀,穿著一身黑灰長袍,裹著杏黃色包巾,半副出家道士的打扮。 “你找我?” 識林抬起晦澀的眼睛,看著眼前這位氣質不凡的中年人疑惑道。 他從未與此人打過交道,不知道為何會找上門來。如果說這等人來此隻為買些香燭紙錢,那無疑是侮辱了他的智商。 “我聽說您是本地赫赫有名的道師,特別擅長招魂的法術,聽說,聽說還救了很多位走魂的娃兒....” “是不是?是不是?” 反復的確認讓識林輕哂一笑,轉身打著哈欠回到櫃臺前,找了把竹椅躺了下來。 “我想先生你找錯人,招魂走魂啥的你不是應該去找那道觀裡的道士、或者是佛剎內的和尚,怎麼到這裡?我長這麼大,可從沒聽說過這伏而咶天,救經引足的事情。” “我這隻賣殯葬用品,價好質硬,要買就打緊,不買快滾!” 帶了些起床氣的煩躁言語傳入任昌星耳中,卻見他臉色自然,動身上前,攔住正打算動手的保鏢,轉身透過櫃臺窗口對著後麵的一片漆黑說道: “識林,霸縣人,二十二歲,性格孤僻。三歲時被這家店原店主領養,十二歲失怙後便撤學回家,經營這家已經開了幾十年的殯葬用品店。平日裡隻與街坊鄰居來往,不曾鬧過什麼事。” “都是些民事局可以查到的東西,我雖然不愛聽,但記得挺詳細。” 窗外忽然雷聲微動,下起稀稀疏疏小雨,可店鋪裡安靜非常,蠟燭燃燒聲輕微遊蕩,催得識林眼皮緩緩落下。 任昌星頭微側,臉上突然掛起莫名的笑容,他的手指在木板上輕輕敲動。 “篤篤”聲有序不亂。 “可我查到先生在九年前曾經花重金求購一枚千年藍田玉,一塊百年桃木乾,三斤血母,以及十克液金。” “嗨,都是些陳年舊事,想不到客人居然感興趣。” “我是個商人,自然對商品感興趣。” “哦?” “藍田玉和桃木乾先生還可推脫,但血母和液金可就難解釋,這兩樣東西在許多年前就被官府明文禁止買賣。若有違令者,則處以烙刑和三年囚禁,其中買家更是加罪一等。” “那是自然,犯法的事情我從來不乾。” “公道話自然如此,可我不得不提醒先生一句,我任昌星起家的本錢便是靠私販血母和液金。” 識林心中一咯噔,腦中開始回憶。 時間有些久了,但他確實還記得自己是從黑市中收來的血母和液金,當時聽有個二道販子閑聊說這些東西都是來自一個叫龍皮會的黑幫。 難不成這人是龍皮會的人。 “彼人任昌星不才,默默耕耘十來載,如今換得花開。” 小店又安靜下來,甚至有些沉寂。 識林將雙手枕在腦後,換個更舒服的躺法。 “也罷,隻怪當時我年幼不懂事,這才築成大錯。但稚童無心,況且距如今也有十多年了,我想父母官也不願意追究吧。而您查到這件事情,是想定我的罪?讓我去坐牢嗎?” 識林悠悠回了一句,不慌也不亂。 “但我想你任昌星神通廣大,一定知道更多關於我的事情。” 一股子冷風從窗外倒灌進來,吹得幾人驟冷,而任昌星眼睛刁鉆,他瞥見不遠處的燭焰莫名高漲,這種反常立刻殺住他臉上得意之色。任昌星腦海不由閃過自己調查此人的資料,心底莫名發涼。 雷聲忽然大作,小雨陡變又急又密,砸在青磚石板上響個不停,門外的眾人措手不及,各自找了遮蔽處躲雨。 任昌星聞言趕緊打了個哈哈,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寫下名字後遞進櫃臺:“都是些陳穀子爛芝麻,提了傷和氣。先生莫怪,莫怪。這是寶豐隆的錢票,全國通用,您隨意填這一張支票,多少都不為過。” 這一手大棒加蘿卜,軟硬兼施,任昌星用得一向得心應手。 “也罷,我便和你做一樁買賣,什麼事情,說來。” 眼見識林答應,中年人反而皺起了眉頭,他朝後揮手,留下自己最看重的一名心腹在店裡,又反復環顧四周,確認嚴密後這才開口道: “先生請看。” 任昌星脫下西裝和裡頭的內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就見他緩緩轉身,露出後背,上麵居然紋有一副黑青紋身。 四隻三爪青色小鬼神色猙獰地抬著一道黑沉沉的棺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數十道銀寒鐵鏈縱橫交錯,將棺材死死鎖住! 四鬼抬棺! “多年前我還是一個隻會在田裡刨食的愚夫,饑一頓飽一頓,一年吃不上幾塊肉。有一年災荒,我湊巧救了一位遊方道人,他為報答我,問我有什麼願望。” “這人嘛,窮怕了最想要得就是富足生活,於是他便在我背上紋了一副紋身。那道人與我說,這紋身與那五鬼搬運術同理,但更陰狠毒辣,每次用它,須奉上血食福德。” “血食我懂,無非雞鴨畜生之物,可這福德是個啥,我一直弄不明白。” 他輕輕笑起,仿佛是在自我嘲諷:“靠著它,那些年我過得很好。可人心哪會滿足的,於是我創立龍皮會,數十年來靠這鬼東西聚財成勢力,有了今日的財富地位。” 任昌星低頭看重自己手掌,隻見五指指端上各起一道聚攏在掌心擰成黑線,黑線往手臂延伸直到心臟處。 “這幾個月我明顯感到身體越來越沉,精力也大不如從前,可我才四十歲!我尋醫診斷,身體一切正常。訪遍道觀古剎,也不明其理。” 他嘆了氣:“最後還是一位風水先生告訴我,這四鬼抬棺得來的每一分財勢,都要拿命換!我終於明白福德是個啥!” 隻見任昌星牙根緊咬,眼中戾氣大作: “那福德就是我的命!” 隻見他背上的棺材前頭有一頭小鬼裂開嘴巴,一直延伸至腦後,露出青白色牙齒,顆顆分明。 它見有人看著它,忽然一笑。
第1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