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深不知處(1 / 1)

小城劍心 星雲路右轉 6175 字 2024-03-17

關心緩緩睜開眼,隻感覺一陣眩暈,額頭的傷口傳來鉆心的疼,微微轉頭,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正在削著蘋果。   “二哥。”關心又仔細看了看,仿佛蒙在眼前的薄霧輕輕散去,男人卻是方明宇,改口道:“方大哥。”   “醒啦?”方明宇遞過來一個剛剛削好的蘋果,關切地說道:“來,吃個蘋果。”   關心回顧著昏迷前的情景,依稀回憶起在北河礦的水坑邊上,自己被徐世重用刀頂著喉嚨,恍惚間,楚尋劍自縛雙手代替自己成了人質……   “二哥!”關心想到這裡,猛地坐了起來,又是一陣眩暈,伴隨而來的還有額頭傷口劇烈的疼痛,“籲!”關心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也顧不得疼痛,焦急地問道:“二哥呢?”   方明宇見了,很是心疼,心裡卻是一陣酸溜溜的,沒好氣地說道:“死了!”   關心一聽,一邊抬腳下床,一邊就要伸手去拔手上的點滴,聲音嘶啞著喊道:“他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方明宇急忙伸手拉住關心,也感覺自己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楚尋劍好著呢,他去雲深不知處看墓地去了。”   “真的?”關心冷靜下來,認真地看著方明宇問道。   “真的。”方明宇拉長了聲音,邊說著邊小心翼翼地把關心扶回到床上躺好,撿起自己剛剛因為著急去拉關心而丟在地上的蘋果和水果刀,又重新拿了一個蘋果,邊削著蘋果邊說道:“你的好二哥聽說你沒什麼大礙,去給關……去給你父親安排後麵的事兒了。”   關心躺在床上,眼神呆滯地看著天花板,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雲深不知處——望源縣陵園。   “就這兒吧。”楚尋劍指著一塊墓地,對著身旁的墓地推銷員說道:“你幫我把上麵兩年前我買的那一塊收拾出來,邊上種上淩霄花,再搭一個花架,我三天後要用。”   “好的楚總。”穿著黑色西裝的墓地房產經紀說道:“那......這一塊?”   楚尋劍轉身,接過何光耀手裡的龍泉劍,抽開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語地對著身前的墓地說道:“九年前,我第一次做工程,在三江鄉修小水渠,你派人來工地上搗亂,我跟你的人在工地上乾了一仗,後背上留下了近兩拃的刀疤,二十六歲的我也是血氣方剛,事後我便定做了這把龍泉劍,自己在家偷偷打磨鋒利,暗地裡也曾睚眥必報地想著要讓你徐世重也嘗嘗我的寶劍可鋒?如今你一代梟雄突然隕落,卻還要給我留下一堆謎團讓我去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信你這一回。按你要求的,屍骨歸故裡,墓碑不留名,我就給你在這雲深不知處留個劍塚吧。”   楚尋劍邊說著,邊把手裡的龍泉劍遞給房產經紀,接著安排道:“你幫我把這個埋在這兒。”   “啊?”房產經紀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所措地問道:“那,墓碑怎麼刻?”   “初心不變者,逆流亦可生。”   葬禮是為活著的人準備的,他們需要一個宣泄傷感的場所。   嗩吶聲聲,格外淒楚,回蕩在寧靜的陵園山野,悲涼的音調時而嘹亮入雲端,時而沉沉彌漫在深穀澗底,催著往事一幕幕鉆進與逝者有過交集的人們腦海深處,無限的心事揪動著生者的心......   關心手裡抱著骨灰盒緩緩朝著墓地走來,黑襯衫上的淚痕還依稀可見,剛剛大哭過一場的女孩兒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禮貌地朝著道路兩邊來送自己父親最後一程的來賓鞠躬致意。   花架上的淩霄稀稀疏疏地開了幾朵,關心伸手摘下一朵戴在頭上,在墓碑前蹲下,伸手輕輕撫過墓碑上父親的照片。   “爸爸,好看嗎?”   兒時的家雖然清苦,爸爸還是為女兒種了滿院的淩霄花,初夏的黃昏,摘一朵戴在認真寫著作業的小女孩頭上作為獎勵。   楚尋劍默默站在關心身後,手裡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   關心起身,雙手在眼角一抹,轉過身對著楚尋劍強擠出一臉沒心沒肺的笑意,說道:“二哥,謝謝你。”   楚尋劍看著眼前倔強要強的女孩兒,更是心疼,伸手將女孩兒的劉海往後捋了捋,輕觸著女孩兒額頭的紗布問道:“還疼嗎?”   關心輕輕地搖了搖頭。   葬禮是為留下的人準備的,離開的人在這個儀式上與他們畫上人生交集的句號。   葬禮是為遠行的人準備的,停下的人在這裡最後一次為他們揚帆。   葬禮結束,關心走到車旁,仰頭拚命眨巴了幾下眼睛,將又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收回。   “妮子,阿強送你先回醫院,你光嫂接了孩子就過去陪你,你自己能行嗎?”楚尋劍問道。   “老板~”關心轉過身,拖長了聲音對楚尋劍說道:“我已經可以上班了,過兩天回去醫院拆線就行,再住下去,我都要發黴了。”   “聽話。”楚尋劍邊開門推關心上車,邊說道:“趙醫生說能出院了才能回來上班。”   “啊~”關心仰天長嘆一口氣,哀怨地說道:“那我這輩子也別想出院了,你那前女友跟容嬤嬤似的,巴不得一有空就來給我紮幾針。”   “我們......”   不等楚尋劍說完,關心已重重關上了車門。   楚尋劍無奈地搖搖頭,上了另外一輛車,對何光耀說道:“九溪,橄欖園。”   “叮鈴鈴......”電話響起,楚尋劍拿起電話一看,皺著眉頭說道:“說曹操,曹操到。”   “喂!疏影。”   “楚總,帶你的小女朋友上哪兒玩兒去了?她可是該換藥了啊。”   “她已經在回醫院的路上了,對了,她之前的其他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沒什麼問題吧?”   “我的谘詢費可是很貴的,怎麼?一個電話就想搞定了?哦,不對,這個電話還是我給你打的,那我更虧了,不行,你打給我。”   “好了,別......”   “嘟嘟嘟......”   電話那頭已經掛斷,楚尋劍再次無奈地搖著頭說道:“現在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毛病?”   何光耀開著車看了一眼楚尋劍,也跟著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差不多。”   楚尋劍將電話撥了回去。   “疏影,別鬧,結果到底怎麼樣?”   “喲,急了?咱們倆好歹也談過兩個月的戀愛,雖然談不上如膠似漆吧,但也算是好聚好散,你就這麼毫不避諱的在我麵前關心另外一個女人,楚總,這合適嗎?”   “好好好!我為自己不夠優秀,被你甩了向你道歉行了吧?你趙大醫生大人不記小人過,行行好,給我透個底。”   “我明天休息,今晚想去三江濕地公園住你的在水一方度假酒店,住宿費抵谘詢費,我隻接受當麵谘詢。”   “可是我......”   “嘟嘟嘟......”   車子在山間小路上急速飛馳著,卷起漫天塵土,道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油橄欖樹生機勃勃,長滿新葉。   駛進半山上的一個莊園,一個滿身塵土的男人迎上前來,褲腿一深一淺,待到塵煙散去,楚尋劍下車朝男人走去,來人正是龍胤華。   “你怎麼現在才來?”龍胤華有些緊張地抱怨道:“飯已經好了,趙縣長他們都等了好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巴笨,不會招呼這些高官。”   楚尋劍看看眼前的龍胤華,滿身塵土,臉上還帶著幾道泥水的痕跡,褲腿高一隻矮一隻的卷著,不禁笑道:“你趕緊去換身衣服來吃飯。”又轉頭對何光耀說道:“你把車裡那個北河自烤酒提著。”   楚尋劍走進油橄欖莊園食堂的隔間,一張簡單的椿木四方桌,趙懷安,周福忠,餘琛等人已經在桌邊坐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點兒事情耽誤了。”楚尋劍連連作揖,抱歉地說道。   “楚總你可真是貴人事忙啊。”餘琛打趣道:“讓我們趙縣長好一通等呢。”   “誒~老餘,你言重了。”趙懷安拍拍身旁的凳子示意楚尋劍到自己身邊坐下,又接著對楚尋劍說道:“我們也才剛逛完油橄欖基地下來,說來是我們打擾了。”   “沒有沒有,趙縣長這麼說可就折煞我了,待會兒我先自罰三杯。”楚尋劍左手拿著一瓶茅臺,右手接過何光耀遞來的酒壺,接著說道:“趙縣長,您看咱們今晚是喝醬香型的還是喝咱們北河的自烤酒。”   “這還用問嗎?楚總又拿下了油橄欖加工廠這麼好的項目,那當然得開瓶好酒慶祝啊。”餘琛搶先說道。   “我是喝不慣醬香型的,反正度數都差不多,我就喝北河老家的自烤酒了。”周福忠接過楚尋劍右手的酒壺,倒入跟前的分酒器中,端起分酒器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接著說道:“北河劉老九的燕麥酒,趙縣長要不要嘗一嘗?”邊說著,邊將分酒器遞給趙懷安。   趙懷安接過分酒器,也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嗯,聞著不錯,老周,早就聽你說‘北河燕麥草作酒,酒香還看劉老九。’今天我也沾光嘗嘗。那這樣,願意喝茅臺的喝茅臺,願意喝劉老九的喝劉老九,已經那麼熟稔了,就都別跟楚總客氣了。”   正說著,龍胤華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楚尋劍起身介紹道:“趙縣長,周副縣長,餘......副縣長,這是龍胤華,今天帶你們逛油橄欖基地已經見過了。龍總才是這油橄欖基地的大股東,我不過是幫忙填了幾個老鼠洞,龍總不吝嗇,分了我點兒股份罷了,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在這裡,龍總可是我的老板。”   “哦?”趙懷安疑惑地問道:“什麼老鼠洞那麼值錢?能換來這麼大規模的油橄欖基地的股份。”   “領導,是楚總謙虛了。”龍胤華起身說道:“楚總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他,我早就被人算計了,不光是我自己的基地沒了,周邊跟著我種油橄欖的幾十戶人家也得跟著遭殃。”   “誒!龍總,今天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兒了,難得趙縣長大駕光臨,你可得抓住機會好好介紹介紹你改良的,將會惠及九溪乃至望源縣五十多萬人民的九溪二號耐旱型油橄欖苗。”楚尋劍邊說著,竟冷不丁地起身端起餘琛跟前的分酒器幫餘琛倒了一杯酒,接著說道:“那些打洞的老鼠現在也消停了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不提他們了。”   趙懷安見了,心領神會,對著楚尋劍說道:“尋劍兄弟,踏實坐著喝酒。”邊說著,邊拿過桌上的茅臺酒瓶遞給餘琛,沒好氣地說道:“老餘,就你一人喝這個酒,自個兒招呼著自個兒。”   餘琛起身躬著身子接過酒瓶,連連答應著,整個人臉都綠了,席間不再敢發一言。   反而是不善言辭的龍胤華,聊到自己的專業領域,從最初的選址,育苗到後來的因地製宜,品種改良,再到現在正在籌備推進的公司,合作社,農戶三方合作種植計劃,甚至聊到了將來望源縣知名橄欖油品牌出口海外......滔滔不絕,侃侃而談。   觥籌交錯間,龍胤華慷慨激昂的講演時不時迎來領導們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春末的夜晚,山風已開始有些燥熱。   回城的車上,楚尋劍帶著幾分醉意,得意地說道:“這老龍,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不說話,今天......”邊說著,楚尋劍又想起剛剛的場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說道:“一直都是他們體製內的給咱們畫餅,沒想到今天,咱們也給他們畫了一張。”   “二哥,你今天在趙縣長麵前可是一點麵子沒給餘琛留啊,你就不怕......”何光耀停頓了一下說道:“畢竟趙縣長站哪一邊咱們可還不清楚。”   “怕什麼?”楚尋劍說道:“站哪一邊他也不敢站到望源五十多萬老百姓的對麵去。”   “那我送你回家?”   “我去三江,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