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頂樓的大會議室，經過簡單布置後，被臨時征用作“三江鄉濕地公園水上樂園項目”的現場開標室。 　　楚尋劍原以為隻有自己會那麼早到，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卻看到楊向雲已經靠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嚕。 　　楚尋劍貓著腰，輕手輕腳地走到楊向雲身後。 　　“嘿！” 　　楚尋劍大喝一聲，又趕忙躲到座椅後麵。 　　“誰？”楊向雲嚇了一跳，猛地起身，惶恐地吼道：“是誰？” 　　四下看看，卻並不見人，楊向雲以為是自己做了噩夢，轉頭去扶被自己驚慌失措推倒在地上的椅子，卻看見楚尋劍坐在地上，笑得合不攏嘴。 　　“哎呀呀！”楊向雲伸手扶起楚尋劍，邊又去扶起地上的椅子，邊幽怨地說道：“兄弟，那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兒似的，嚇我一跳。” 　　楚尋劍看著楊向雲驚魂未定的樣子，捧著肚子笑著問道：“誒，我說老楊，你來那麼早乾嘛？這麼積極，可不像你啊。” 　　“這不是好久沒見你了嘛，我尋思著，先來看看你，跟你敘敘舊，怎麼樣，老弟，一年多沒見，別來無恙吧？”楊向雲笑嘻嘻地又說了些客套話，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我還好，還是那樣！老楊，你還別說，這兩年，你變化是挺大的哈。”楚尋劍笑著說道：“去市裡進修了兩年，這禮數怎麼還一套一套的了呢？” 　　“沒辦法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嘛。”楊向雲有些害羞地說道：“自從我關了公司，到雲川去做項目經理，壓力是小了很多，但天天陪著市裡那些高管，再不敢像以前那樣口無遮攔了。” 　　楊向雲邊說著，邊抖了抖身上的西服，接著說道：“你以前哪兒見過我穿這個呀？一開始我都想不明白，咱們乾工地的人，穿那麼板正，多不方便啊。” 　　楚尋劍伸手拍了拍楊向雲的胸脯，說道：“比以前牛仔褲大拖鞋的時候精神多了，真好！” 　　“是吧？我也覺得，現在也穿習慣了。”楊向雲說著，雙手抱拳，拱拱手，接著說道：“兄弟，兩年前，我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你把我引薦給的黃總，加上北河礦塌方那次，你救了我兩回，這個情誼，我楊向雲記著呢。” 　　“誒！”楚尋劍擺擺手說道：“咱們之間，不說這些。對了，浩哥還好吧？濕地公園完工後，他好久沒來望源了，我也快一年多沒見過他了。” 　　“他現在可是忙得不行，其他縣份好幾個項目都得他去盯著，不過他也時常會問起你。聽說你在大理差點......”楊向雲最大的特點，就是對不吉利的事兒始終是有所避諱的，故而並未將話說全，接著關切地對著楚尋劍問道：“沒什麼事兒吧？” 　　“沒什麼事兒。”楚尋劍雲淡風輕地開玩笑道：“多虧了你去雲川之前給我留的那道護身符。” 　　楚尋劍邊說著，邊掏出口袋裡的皮夾，拿出裡麵的一張身份證大小，畫滿紅符的黃紙。 　　楊向雲見了，趕忙伸手將符咒按了回去，神秘兮兮地說道：“收好，收好，不可外露。” 　　楚尋劍笑著將黃紙重新折好，收了回去。 　　“當初你一千二百萬買這塊地的時候就知道水上樂園要弄在你隔壁？”楊向雲問道。 　　“那我上哪兒知道去啊。”楚尋劍擺擺手，笑著說道：“就賭唄！” 　　“當初你買這塊地，我真的覺得你瘋了，就算後麵政府說要開發濕地公園，我也覺得不值。”楊向雲說著，佩服得拱拱手道：“現在看來，你是真敢賭啊。你的底氣是什麼？跟我說說唄。” 　　“就賭咱們的領導也像你一樣會看風水唄。”楚尋劍哈哈笑著，一臉頑皮地說道。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怎麼對我還藏著掖著的。”楊向雲不樂意地說道：“我現在是端鐵飯碗的人，你還怕我跟你競爭啊？” 　　楚尋劍站到會議室的窗口，看著人群熙攘的三江濕地公園和不遠處的美食街，說道：“我就賭決策者也會希望三江越來越好！” 　　楊向雲聽著，點了點頭，說道：“這次的招標從資金投入，建設資質，長遠經營規劃三個層麵作評定，前兩個大家都大同小異，這最後一個，你有這‘在水一方’打前鋒，又成功組織了這次的十一黃金周三江美食文化節，這個標應該非你莫屬了吧？” 　　“難說，這次的主要競爭對手都是來自雲川和省外的大公司，估計懸。”楚尋劍搖搖頭，說道：“盡人事，聽天命。不管誰做，隻要能帶動三江的旅遊，那我這‘在水一方’不也就跟著沾光了嘛。” 　　“這次參與投標的企業裡麵，興發集團雖然實力雄厚，但好像對這個項目，興致並不是那麼高，謝嫽嫽說白了也就是給咱們趙縣長麵子，來陪跑的。其他幾個公司，應該不是你的對手。倒是......”楊向雲說著，似乎有所顧忌，聲音頓了一會兒，一咬牙，接著說道:“對你有威脅的就三家，一個是雲川本地企業——方舟旅遊開發有限公司，一直做旅遊投資開發的，實力不容小覷。另一個是雲川市招商引資的外商代表——雲碩地產，前兩年從雲南的煤礦行業轉型過來的，在雲川做房地產開發。至於這第三家——納騰娛樂，也是雲南那邊過來的，我一直沒接觸過，之前也沒在雲川出現過，應該是沖著這個項目來的。” 　　“你接觸過的這兩家，老板為人怎麼樣？”楚尋劍試探性地問道。 　　“兩人性格完全相反，之前在雲川好像也有過一些摩擦。”楊向雲解釋道：“方舟旅遊開發公司的董事長陳建舟是個儒商，書香門第出生，為人謙和，你倆應該會聊得來。至於......”楊向雲又一停頓，看了看楚尋劍，壓低了聲音道：“至於雲碩地產的馬占利，為人剛愎自用，好勇鬥狠，作風霸道，你不得不防。” 　　楚尋劍聽著，想到從水上樂園的招標公告發出來之後，“淩雲·尋龍”油橄欖基地的貸款受阻，白可兒遭人算計等等，這一切的變故，莫不是都是這馬占利在暗中操作？ 　　正當楚尋劍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會議室的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被幾個人簇擁著走了進來。 　　楚尋劍抬頭一看，來人年近六十，近一米九的身高，體重怕是得有兩百多公斤，左手拇指上戴著一個厚重的玉扳指，食指和無名指上都戴了亮閃閃的大金戒指，手腕上也是一個金色的勞力士手表，右手正在把玩著一串成色極好的鳳眼菩提手串，脖子上一條近小指粗細的金項鏈，一直耷拉到胸口。 　　“這就是馬占利。”楊向雲目不斜視，嘴唇微張，以一種極輕極輕的口吻悄悄對楚尋劍說道。 　　馬占利四周看看，見會議室的椅子都太小，對著身後的跟班說道：“去，給我找個能坐的椅子來。” 　　邊說著，邊將巨大的屁股往會議室的桌子上一放，實木的桌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坐在桌邊的楊向雲和楚尋劍不由自主地雙腳悄悄發力，將自己的椅子往後推了幾分，生怕桌子散架了砸到自己的腳一般。 　　馬占利轉頭看到楊向雲，略一轉身，坐在桌子上的屁股也跟著轉動，桌子再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喲，楊專家。”馬占利繼續盤玩著手裡的手串，說道：“你咋比我還積極？” 　　“哦，難得回望源一趟，來看看老朋友。”楊向雲看了一眼楚尋劍，笑著對馬占利說道：“下午才開標，馬總怎麼也來得這樣早？” 　　馬占利並不回答，隻自顧自地將手裡的鳳眼菩提快速撥弄了幾顆，用下巴指了指楚尋劍，問道：“這就是你那老朋友？怎麼跟姓陳那娘們兒一樣，看著就弱不禁風的。” 　　楚尋劍起身，禮貌地抱拳拱手道：“馬總，久仰大名，在下楚尋劍，馬總大駕光臨，真是使我這小小的在水一方蓬蓽生輝啊。” 　　馬占利聞言，起身，又細細看了看楚尋劍，大笑著說道：“你就是楚尋劍？哈哈哈，老子聽說過你。” 　　桌子再次咯吱咯吱地響，馬占利艱難地從桌子上站起身來，走到楚尋劍身邊，伸手在楚尋劍胳膊上重重拍了兩下，哈哈笑著說道：“瘦是瘦了點，不過還算結實。” 　　楚尋劍揉了揉吃疼的胳膊，尷尬地笑笑，並不說話。 　　兩個人抬了一把寬大的椅子進來，環顧四周，尋找著合適的位置。 　　“這這這，找書苑 www.ｚhａｏshuyｕan.ｃｏm 抬過來這邊。”馬占利將楚尋劍隔壁的兩把椅子隨手往後一推，說道：“老子要挨著楚總坐，哈哈哈。” 　　楚尋劍看著張眉努目的馬占利，心中的疑慮再起：“這嘻嘻哈哈，沒頭沒腦的性格，怎麼也不像是會操盤這一切陰謀詭計的人啊。還是說，他是書桌上的筆筒，夜過巴州嚴顏——粗中有細？嗯，再看看吧！” 　　楚尋劍正想著，被馬占利粗獷的聲音驚醒，回過神來，卻聽到馬占利正哈哈笑著質問楊向雲。 　　“楊專家，你作為這次評標的專家之一，該不會徇私舞弊吧？” 　　“那怎麼可能？專家組有九個人呢，就算徇私，我一個人打高分也是沒用的嘛。”楊向雲坐直身子，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更何況我這兄弟一向光明磊落，就算我有意偏幫徇私，他也是絕不會答應的。” 　　“哈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我就開個玩笑。”馬占利身子前傾，越過楚尋劍，拍了拍楊向雲的大腿，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傳到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說道：“誰做都行，隻要不是姓陳那個娘們兒做就行。” 　　馬占利說完，哈哈笑著對楚尋劍道：“楚總，要不打個商量，咱倆不管誰中標，我們一塊兒做，怎麼樣？” 　　楚尋劍被初次見麵的馬占利突然拋出的橄欖枝搞得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作答，一個聲音傳來: 　　“馬總怕是找錯了麻將搭子。” 　　楚尋劍循聲看去，推門進來一個尖嘴猴腮，雖然穿得西裝革履，卻還是一幅獐頭鼠目的狡詐嘴臉的人。 　　——來人竟是李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