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伽萬記事起,就總能看到父親伽爾的身影在海上巍然挺立,像是海浪中最可靠的巖石。 伽萬的生活簡單而規律,與其他小孩不同的是,他從沒能出過海,沒見過會被黑霧大海甚至沒見過夜晚的世界。 直到伽萬十一歲,獲得了那把代表同意他出海的生日禮物,他才告別了單調的捉迷藏生活,跟隨父親加入到了出海捕魚行列。 也是同樣一時間,他才發現自己一向溫柔的父親在海上居然會如此嚴厲的一麵,甚至有時候僅僅是多說一句話都會被眼神警告,這讓一向自由散漫又剛好到了叛逆年紀的伽萬很不適應。 這不,今天連漁船都還沒靠岸,父子倆就又大吵了一架,這已經是這周的第三次了。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伽萬的聲音幾乎蓋過了海浪的聲響,“這些魚能換來很多錢,尤其是現在商隊在村裡。” 伽爾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海上放走了一批魚獲的做法引起了伽萬的不滿,於是轉身麵對兒子,柔聲解釋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伽萬。” “但最近夜晚,遠方海上的黑霧總是格外濃厚,我懷疑大陸的某個地方又會遭遇噬魂夜,過於濃鬱的生命氣息會吸引來亡靈,我擔心噬魂夜即將到來。” “我們不應該過度暴露我們的生命氣息,不是嗎?”說著伽爾又將一部分魚釋放回大海時,伽萬對此愈發不滿。 “噬魂夜?亡靈?那隻是老太婆們嚇小孩的故事,在我聽來那些遠不如海難可怕!” 伽爾搖了搖頭,眼神裡透露出無奈與堅決。“你還太年輕,不懂黑霧與噬魂夜的可怕,那可是連海潮都能淹沒的災難!” “傳說……”伽爾才剛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傳說沃爾蘭德大陸是沒有邊際的,隻有無盡的海洋,和懸浮其上著更沒有盡頭且無法驅散的黑霧……”伽萬沒有感情地復述著。 “即便沒有親眼見證過、觸摸過,黑霧的存在對多數大陸居民而言,也不是遠古傳說的殘篇。 因為每當月光被蝕,一種名為噬魂夜的恐怖現象就會將這個傳說變為現實。 噬魂夜,這個名字在最黑暗的夜晚被低語,伴隨著恐懼的回聲在人們心中回蕩。 它不是一個能被輕易說出口的代名詞,因為它代表著災厄,是一場由死亡和怨恨編織的噩夢。 無人知曉它具體是什麼,就像是無人知曉黑霧從何處噴湧而出一樣,因為伴隨著那不斷擴散的腐敗黑霧,和濃霧下傾瀉而出的慘綠光芒,沒有生命能夠幸免於難。 黑霧不僅攜帶著古老的詛咒,更帶來了被囚禁在其中的亡靈們的無盡怨恨和饑渴。 傳聞,在噬魂夜,天空被一層薄薄的黑紗所覆蓋,星辰的光芒被染上了一層陰鬱的藍色,月亮則隱藏在黑霧背後,不再願意照耀大地。海水在這個夜晚呼嘯,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末日吊唁。 在噬魂夜,黑霧會蔓延到大陸上,亡靈會踏上土地,摧毀一切生命,奪走無數靈魂。” 但伽萬早已厭煩了這些從小聽到大的故事! “這些話用來哄小孩剛好合適,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他叫嚷道,一邊眼疾手快背起一筐魚穿過樹林朝小鎮走去。 伽爾表情犯難,他想阻止,但不善表達隻最後高喊了聲:“伽萬,太陽下山前回來!” “一定要在太陽下山前回來!”伽爾又強調了一次。 但像伽萬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想通過奇奇怪怪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長大了,於是他即便聽到了呼聲也沒有回頭,甚至心中起了一絲天黑後再回家的念頭。 然而,現在的伽萬還不知道,僅是一念之差竟差點讓他和妹妹伽林背負一生的詛咒。 作為噬魂夜幸存者的詛咒…… 由於黑霧海洋和噬魂夜的傳說,海洋最早也成了沃爾蘭德大陸上最傑出的冒險家們爭相探索的對象。 何況世界那麼大,總是有一些海濱城市從未曾受到過黑霧的侵襲。 伽萬自小就生活在這個幾十年沒有受過噬魂夜侵染的小鹿港,他的父親伽爾是個年近四十的普通漁民,妹妹伽林才剛剛七歲。 在小鹿港,生活的節奏總是隨著潮起潮落而徐徐流動。 這是一個寧靜的海濱小鎮,遠離了內陸諸多城邦的喧囂與爭端,更未曾經歷過噬魂夜的恐怖侵襲。 平靜的就好像一個商隊路過就是小鎮的一場盛典,其重要性等同於伽萬小小世界中,想要用心為父親準備的一份生日禮物。 伽萬背著重筐,一邊穿林,一邊在腦海中盤算著如何多賣些錢,如何與商隊討價還價。 他的步伐愈發迅速,仿佛想要以此甩開父親的忠告和妹妹的擔憂。 然而,在他沒關注的身後,隨著日落的接近,樹影開始變得扭曲而漫長,而海上的風也帶起了一絲不尋常的寒意…… 小鎮裡迎麵而來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樣的小販叫賣聲,路經此地的商隊完全調動了全鎮人的興致。 外來人總是對鮮魚的有著過量的需求,伽萬帶來的一筐魚很快就銷售一空,甚至還賣出了超出他預期的高價。這讓他心中更是埋怨父親將大部分魚獲歸還大海的行為。 “要是再多賣一筐,一定能為父親尋一把上好的佩刀!”伽萬數著手裡的銅幣喃喃道。 實際上,他想捕更多的魚隻是想趁著商隊駐紮這段時間多攢些錢下來,好為父親淘一把更趁手的佩刀而已。 但他想把這作為驚喜,伽爾在海上既嚴格且不善表達,這才讓他們的爭吵愈演愈烈。 商隊的營地,聚集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商人和冒險家。 伽萬將魚筐放在一旁,開始四處尋找可以交換刀具的攤販。他的目光銳利,尋找著最適合父親的武器,希望以此來彌補今日的爭執,也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想證明自己的成熟和獨立。 時間在交易和討價還價中慢慢流逝,當伽萬最終在一位流浪鐵匠那裡找到了一把造型簡潔、鋒利無比的短刀。 他知道,這樣的武器更適合父親在緊急時刻保護自己。 他用近一半是銅幣作為交換,鐵匠才看在他年紀尚輕的份上答應了,還贈給他一條磨刀石。 交易完成後,伽萬抬頭看向天際,太陽已經悄然隱去,晚霞如同燃燒的火焰般絢麗後燃盡了。 夜晚即將到來! 記憶中伽爾的聲音和妹妹伽林的喊叫回蕩在耳邊,伽萬突然感到一陣後悔,他沒有回答他們,甚至沒有回頭,隻是一味地執著於自己的想法。 夜晚的黑暗讓伽萬感到了一絲不安,從記事起他的夜晚都是在父親伽爾的催促下,在一堆奇奇怪怪器皿的陪伴下入睡的。 雖然他急於證明自己長大了,不再需要父親的庇護,但還是急忙背起魚簍,揣著新刀就打算匆匆離開了小鎮。 因為他想到,隻考慮自己,似乎並不是成熟的表現…… 天空沒有星光,月亮也躲藏在厚厚的雲層之後,隻有遠處燈塔的光芒偶爾閃過,為漁人指引方向。伽萬夾緊了懷中的魚簍,一種莫名的不安,讓他的步伐越來越快。 突然,一股刺鼻的腥臭味襲來,它讓伽萬不禁皺起了眉頭。這股味道讓他想起了漁船上壞掉的魚,但比那更加濃烈,更加令人作嘔。 沒等他反應過來,營地裡又傳來了尖銳的驚叫聲。 伽萬的心跳猛然加速,他停下腳步,猶豫是否該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過多猶豫,但當他準備向那尖叫聲靠近時,人群中又有人開始尖叫,接著又是一連串的更為驚恐的尖叫。 透過人群,伽萬勉強看到,剛剛從營地中笑瞇瞇走出來的中年人,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一道黑影給撲到了。 人群四散逃跑,一個個臉上寫滿了恐懼。 伽萬年紀尚小一時間不知所措,他被推擠著,差點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道墨綠色的影子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接著是一聲低沉的咆哮,那黑影停在了他身前。 那是什麼? 是他從未見過、甚至是從未聽說過的怪物! 它整體看起來像是某種犬類魔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身體的軀乾發出陰森的墨綠色光芒,渾身從頭到腳散發出粘稠的黑霧。 更可怕的是,它的眼睛是空洞的,但與之對視卻會有種靈魂即將被吞噬的感覺。 本能告訴伽萬,眼前的怪物一定是來自於傳說中的黑霧,古老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一想到黑霧,就不免聯想到從小聽到大有關噬魂夜的傳說。 那些駭人聽聞的傳聞,讓伽萬突然既害怕又後悔,他想尖叫,但嗓子像是刮了刀片一樣乾痛難忍,聲音也卡在了喉嚨裡發不出來。 伽萬的心跳如鼓聲般急促,在寂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刺耳。 那怪物,它以一種難以理解的從容,幾乎優雅的姿態,一步接一步地逼近他。 在這生與死的邊緣,伽萬的生存本能呼喊著他逃跑,但他的腳步卻沉重如同灌鉛,每次嘗試抬腿都無果。 在一次悲哀的嘗試中,他的腳踝被地上的空魚筐無情地絆倒。 掉落的佩刀和空洞的魚筐一起撞擊地麵,發出一聲清脆而淒涼的聲響,仿佛是死神正在敲響他的喪鐘,預告著死亡的臨近。 伽萬的手指在絕望中摸索,他想要抓起那從簍子中滑落的短刀,但他的手指無法服從他的命令,僵硬得像是凍住了一樣,希望如此之近,卻又遙不可及。 遠處席卷而來的黑霧就像是一疊巨大的黑色海浪,即便身處夜晚也能清晰辨識出它正在緩緩地移動,宛如一隻巨大的幽靈,朝著小鎮的中心移動。 噬魂夜,降臨了!
第1章 噬魂夜(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