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木生枝,枝頭紅白。 田間點點黃。 像是過夜的妓女起了個早,依著日前披紗掛絲。 不知倒寒。 長鎮,長街,長街盡頭有亭,亭內有人,人在等人。馬在亭子外,馬背上是刀。刀柄兩握之盈,鞘身狹長,隱約的斑痕引人遐想,著人生顫。在原本稍微回暖的春光裡散著一絲寒氣。 這是把殺人的刀。 唐賽微合著眼倚坐在亭內單手托著額頭,似乎昨夜的酒依舊上頭,滿身心疲態。又或者接下來的事是真讓他頭痛。 賀家鎮是個邊關小鎮,本就不太平的邊關在不太平的年份裡絕不會有太平。不太平的賀家鎮現在的駐刀人姓李,李刀是上任錦城城主派來的駐刀人,能夠在不太平的賀家鎮駐刀多年,絕不是把簡單的刀。不簡單的李刀在賀家鎮有個外號叫李地主。唐賽等的人可能就是李地主。讓他頭痛的可能就是李地主的刀。 落日,黃昏,初春的黃昏依舊寒冷。今日的邊關小鎮竟出奇平靜。鎮上的行人逐漸稀攘,賀家鎮的亭子裡依舊是唐賽一個人。 “酒真不是個好東西”。捂著肚子,餓了一天的唐賽喃喃道:“早知道昨晚也跟著喝茶了”。接著又罵道:“李地主真不是個好東西,早知道該帶隻燒雞來,總不至做隻餓死鬼”。 “今日怕是做不成那鬼了”。亭外傳來一聲嘆息:“本來想著過來收屍的,誰成想得搭進去一頓飯菜”。來者提著個袋子,打眼沒多大年紀,身體壯實,看起來下盤穩重,練的應該是外家功夫。 “你不該來”。唐賽並沒有看對方。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既然不是李地主,就隻有暗刀。總有些麵上不方便做的事是暗刀去做,總有些麵上不方便殺的人是暗刀去殺。人們總會把臟手藏起來,露出乾凈的手去與人接觸。誰知道華表的背後有多醜陋。暗刀的恐怖在於刀在暗處。 “或許吧”。來人料到唐賽此話,別了別嘴道:“或許我不來,你等的人也不會來。又或許我來了,你等的人也快到了”。說完把袋子丟給唐賽。 “倒還真是給死人準備的,哪有活人的酒肉裝在袋子裡的”。唐賽沒好氣的打量著來者,來人正是尹超,是鎮上馬房尹老頭的養子,幾年前尹老頭醉酒淹死在馬槽,尹超就替了尹老頭在馬房的職務。 酒是賀家鎮特有的米酒。剛出鍋不久的米酒尚稍許餘溫,酒色渾濁,恬淡香醇,入口柔綿,回味怡暢。 頭鍋的米酒是刀客的血,激發出孤行膽色。過喉入肝腸是酒,落日近黃昏是酒。酒氣沖紅了臉,就由衷地吼上一句:“真他娘的痛快”。山岡、天地盡隨之旋轉,野性的刀就倒在了地上。 “本來就是給死人準備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唐賽,尹超收拾起袋子,牽著亭外的馬,解下了馬背上的刀。 長鎮,長街,長街盡頭有亭,亭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