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二年,二月初二,龍抬頭。 縣試本來是極其繁瑣的,考試科目多就算了,縣裡考完還要跑去府城再考一次。 因此朝堂之上一直都有對此提出建言之人,所以如今新帝登基後就頒發了數條聖旨將縣試縮減為兩場,同時改為由府學統一擬卷,派人帶到轄下各縣親自組織縣試。免去了之前繁瑣的流程,但每年通過縣試成為府學生員的依然不多。 放榜並不是一次性將所有上榜者的名字寫在榜上,而是會在在縣衙門口空地上專門舉行一個儀式。 所以這會兒,縣衙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來看榜的不隻有參加考試的學子,還有很多市井百姓和年齡沒到的孩子。 巳時初刻,縣衙門口的兩麵大鼓驟然響起,隨著鼓樂一支舞龍隊伍出現在廣場上。兩條由各色綢帶製成的布龍在場上飛舞盤旋,蜿蜒翻騰。人群傳來一陣陣的喝彩聲,熱鬧非凡。 老百姓都覺著自家縣令老爺好似換了個人,往年不就是唱個名,提個榜就結束了嗎。今個怎麼還花錢請了舞龍表演,往年也都是二月二放榜啊,想來應該是做給那位府城學政大人看的。做樣子就做樣子吧,反正老百姓都覺著喜歡,也能放鬆一下等待放榜的考生心情。 舞龍表演結束,從縣衙裡走出一位官員。站定,打開手上的竹簡,朗聲開口: “正榜案首,庚九,張蘭兒” 縣試正榜第一名叫為案首,“庚九”是當時的座號以防重名。 早就站在一旁的另外一位官吏提筆將其名字和座號一一先後寫在那張紅色大榜的最上麵。 張蘭兒這會兒就站在人群當中,周圍都是官學那邊的孩子,三位教書先生也都在。聽到唱名後沒人露出驚訝的表情,張蘭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向那些朝自己道賀的同窗少女一一致謝,最後朝教授自己課業的那位先生深深彎腰作揖致謝。那位老先生趕忙將少女扶起,表示自己受之有愧,不敢擔此大禮。 “正榜二十六位,己五,張小寶。正榜共計二十六名,現在宣讀名列副榜者。” 正榜人數比往年多出了七八位,二十六人裡大半一直在官學這邊讀書的城裡孩子。剩下的是剛來沒多久的村裡孩子和一些往年沒考中正榜的。 放榜結束人們也都各自散去了,孩子們也都回了官學那邊。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考中的孩子裡也有發愁的,比如張蘭兒和張小寶。沒考中的孩子裡也有開心的,比如張大寶。 張小寶喊了張大寶到學堂那邊,兄弟兩坐在臺階上。張大寶率先笑著開口說:“我就說你跟姐姐肯定能考中的,你看吧,一個頭一個尾,一點沒說錯。” 張小寶沒有開口說話,呆呆的望著遠處的青山似乎在考慮些事情。 “放心,你和姐姐都去府城繼續讀書,我回去幫爹娘照顧莊稼。”張大寶猜到了姐弟倆的擔憂,他既不在正榜也不在副榜。當然也不全是他不努力學習的原因,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好的。 “大寶,我不會去府學讀書。但會去府城那邊,等天黑了就走。那位柳神仙真的是一位山上神仙,之前的棗就是他帶我回咱家山上摘的。他說我跟他上山修行一年能掙十兩銀子,到時候掙了錢我把你和爹娘都接到府城來。” 張大寶打斷他正要往下說的話問道:“你真的信他的話” 張小寶點點頭說:“我上山修行這件事,姐姐要是問起來你就老實和她講,爹娘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給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當書童去了。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下山,辛苦你多照顧爹娘了。” 張大寶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笑著說:“行,我相信你不會看錯人。你放心去山上修行好了,我跟爹娘在家就等著指望你和姐姐享福了。” “你記得這件事千萬一定不要對任何外人提起,就是你以後討了老婆也不要告訴,爹娘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要講。隻有你和姐姐知道就好,否則很有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 張大寶重重點頭示意自己絕對守口如瓶。 “你放心,短則五年,長則十年我一定能掙夠錢。還有你記得這事等我走了再和姐姐講,也記得勸姐姐去府學那邊繼續讀書。” “我肯定會把姐姐勸去府學讀書的,放心吧。” 柳臺章悄然出現在二人身邊,將一袋錢拋給張小寶開口道:“想好了,真要去?” 張小寶點點頭,然後將錢又遞給坐在旁邊的張大寶開口道:“這是正榜的賞錢,你拿著照顧家裡用,我上了山錢就沒用了。你別給爹娘,他們舍不得給自己花錢。” 張大寶點點頭,柳臺章笑著對這個身體壯實,個子都比張小寶高了近半頭的少年開口道:“要不你也跟我去山上修行,兩個人賺錢豈不是更快。” 張大寶搖搖頭:“算了,小寶不說我也知道上了山也沒那麼容易能賺到錢。我留在家裡照顧爹娘挺好的,這樣小寶和姐姐在外麵也能放心。” 柳臺章點點頭,從腰間乾坤袋裡掏出一枚丹丸遞給少年,笑著開口道:“拿回家去放在水缸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長生不老不敢說,起碼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切記不可生服,不可對任何外人提起此物的來歷功效,最好隻有你自己知道。” 張大寶起身道謝,然後接過丹丸揣在懷中。張小寶也站起身說了句謝謝。 柳臺章擺擺手笑道:“應該的,不必謝。拿了別人東西總該有所回禮的。” 兄弟倆沒問柳神仙話裡的東西是啥,告辭離開,回學齋收拾東西去了。張小寶今夜就要走,張大寶過幾天送姐姐啟程去往府學後也要回家去了。 其實柳臺章上次送張小寶回來後,他轉頭又去了山頭棗樹那邊一趟,一番探查之後找到了那顆年份最久,靈氣最足的棗樹,刨開根部的土取了一段老根。 這種能夠自行吸納天地靈氣的植物可遇不可求,帶回靈氣充裕的山上種植簡直就是搖錢樹。如果本身年份夠久,有了些道行。連根搬到山上去,說不準用不了千年就能生出靈智,山門白白多出一位準元嬰護法豈不美哉。 不過柳臺章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人,高玄山也不是那種涸澤而漁的山上門派。若是遇上個不那麼好麵子,講道義的,說不定早就派人來把整座山頭的棗樹全部連根拔起帶回山門了。 夜幕悄然降臨。 張小寶坐在小舟上,望著後麵極速遠去的點點燈火,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大寶,姐姐還有爹娘了。 最後一點燈火也被黑暗吞噬。初二的晚上沒有月亮,天地一片漆黑,隻能聽到小舟下麵傳來的水聲。張小寶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雷雨夜的那個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