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十一年，臘月三十，除夕。 　　再回首，恍然如夢。 　　十二歲，跟隨柳臺章上山。轉眼之間，已過去將近十二年。 　　自己已經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了，雖然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剛出頭的樣子。 　　從曾經的乾瘦少年，變成了健朗青年。從一個山村窮小子，變成了市井傳說中的山上人。 　　遠離山下，遠離父母。 　　每次回家，待的時間越來越長，能說的話卻越來越少。 　　當初上山是為了掙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努力修行也是為了能領事務堂的差事，好借此經常下山看望。 　　可自己卻越來越不敢走進這個家門了。 　　為何修行，為何求道。 　　自己真的想要這樣的神仙生活嗎。 　　許許多多奇怪的問題自腦海中不斷冒出。 　　張小寶躺在家裡床上，之前一直在操心別的事情，沒功夫去想，現在閑下來了，不由自主的去想這些問題。 　　離開山門重新做回一個山下人，不成。且不說山門允不允許，自己也不太願意。高玄山是自己第二個家，那裡有自己的朋友，師父。雖然如今也都說不上幾句話，可那份感情還是在的。 　　一直乖乖待在高玄山上修行，也不太成。如今成了內門弟子，一個人住在黃峰半山腰處的一處小院。環境挺好，就是太安靜了，每天就是自己一個人打坐，畫符，看山看水看雲。 　　起初還覺得挺美，可日子長了，就覺得實在是枯燥。以前每天還能跟小院五人聊聊天，現在根本找不到人說話。 　　為了解悶自己也試過像白雲師兄那樣天天去廣場那邊擺攤，可時間久了也覺得沒意思，以前是為了掙錢，現在自己又不缺錢，掙到了也沒什麼想買的，自然覺著無趣。 　　前幾天自己接了事務堂在府城的一份差事，事情辦完就回家過年了。上山交差一事不用急，隻要事情辦妥了，稍微晚些回去自然也沒啥問題。 　　張山峰的門派駐地就在府城旁邊，張大寶也經常回家，今天自然也在。張蘭兒也放假歸來，一家人難得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個年。 　　少年變成了精壯漢子，少女變成書香滿身的老姑娘，莊稼漢子和婦人也鬢已染霜，隻有少年看著好像還是那個少年。 　　自己，可能真的不再是一個山下人了。 　　一切都在變的陌生，山上山下如同兩個世界一般，並行不悖但卻形同陌路。 　　自己在仙道上走得越遠，就感覺自己愈發遠離人群。 　　我欲成仙，法力無邊。怎奈人間，處處可憐。 　　翻身下床，輕輕推開房門，行至院中，便欲駕舟遠去。 　　“小寶，你安心修行就成，家裡的事放心，我會照顧好的”張大寶也走出房門輕聲道。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哥” 　　“沒事兒，你也別老心裡過意不去，那些事我心裡清楚，你想做啥就去做啥吧，沒欠家裡啥，就是欠了，我幫你還上就成” 　　張小寶心裡想啥，漢子，婦人，張蘭兒可能都不知道，但張大寶知道。 　　嗯了一聲，升空遠去了。 　　腳下萬家燈火極速後退，最後被淹沒在夜色當中，和自己離開關河縣的那一夜一般無二，恍如隔世。 　　上了山，正好那位胡管事當值，交了差事，領了功符。張小寶開口問道：“胡管事，不知可有能讓弟子長期下山在外的差事” 　　那位胡管事笑了笑說：“怎麼，山上待不住啦。都大小夥子了，長得也不賴，回頭找個道侶一起修行就不無聊了” 　　張小寶麵露尷尬。開口道：“胡管事莫要打趣了，我隻是想去外麵看看” 　　“山下如今是太平，妖也安分，人也安分，倒是個尋找機緣的好時候。隻是出了呂國再往外，可就不太平了” 　　“弟子隻在山下走走，不會去邊境以外的地方，請胡管事放心” 　　“成吧，你下山去替山門收徒去吧，時間不限，啥時候找到了合適的弟子，帶上山就成。也不用在北山府，盡量跑去劍南府，海西府那些地方，找那種一等一的修道胚子帶回來，就像地玄門那個丫頭那種，跟你一樣的這種就算了” 　　張小寶再次麵露尷尬，收弟子就收弟子，挖墻腳就挖墻角，乾嘛非要拿自己和那個燕陽昭比，整個山門有幾個比她資質好的。 　　心裡嘀咕，嘴上開口稱是，告辭離去了。 　　大戰之後山門中的內門弟子人數驟減，外門弟子也因為前十年沒有收徒的原因人數遠不如從前。找書苑www．zｈaosｈuyuaｎ.cｏm 府境內的妖族又幾乎被掃蕩一空，所以如今山門有很多內門弟子下山在外。 　　一是為了尋找天材地寶，好拿回來換些功符，然後買些自己需要的東西。 　　二是為山門尋找新的弟子，由於戰功卓越，高玄山可以在任何州府收取弟子。所以現在對新弟子的要求便高了不少，像張小寶這種資質的，以前可以要，現在就不行了。 　　更深層的原因則是為百年之後可能發生的山上動蕩做好準備，畢竟自己家裡放著大家都想要的的東西，沒點實力，好東西就要成壞東西了。 　　市井打架，由官府管著。江湖打架，有好事者管著。山上打架，那就是真的放開了打，隻要別傷著山下人，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出了事務堂，又去交易堂買了一張呂國的地圖，與山下的地圖不一樣，上麵繪製了呂國境內所有山川河流的走向，山上勢力的分布以及一些可能存在危險和機緣的地方。 　　此物看著簡單，也根本不是什麼靈器，但售價可不低，足足需要五張功符。究其原因則是因為此物並不是高玄山所繪，而是跟玉龍山換取的。 　　別的山上勢力也根本畫不來，畫了也沒人信，所以人家要多少就隻能給多少。好在玉龍山做事狠辣，做生意還挺客氣的，倒是也沒漫天要價，還算公道。 　　張小寶準備明日就下山，回到小院寫了一張告示貼在院門上，省的別人找自己的時候不在，以為自己剛活了就又死了。 　　別和之前回山門一樣，讓那些師兄弟看見自己，就跟活見鬼似的。 　　神仙還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