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穎的吟詩誦詞,侍女雖不明其所意,但還是能聽得出少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錯。 她放下食盒,端起裡麵的蓮子羹,小心翼翼地送到李鳳穎的嘴邊,“少爺,昏迷了一天一夜,您自昨夜醒來便滴水未進,多多少少吃點吧!” 此刻的李鳳穎心潮澎湃,心情大好,麵對細膩柔滑的蓮子羹,饑腸轆轆的他早就食指大動,張嘴接過,開始細嚼慢咽了起來。 漱完口後,李鳳穎對著侍女問道:“小荷,我娘親呢?” “少爺,大老爺和鳳行少爺今日要啟程返回寶南郡,老爺和夫人在東城門送行,現在並不在府中。”侍女小荷答道。 聞言,李鳳穎頓時眼中光芒大盛。 他所關心的並不是李行章父子倆的去留問題,正如陳意揚所言,身邊的修行資源唾手可得,他早就心為所動,但卻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而此刻父親、娘親皆不在府中,今日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真是天助我也!錯失此次良機,下次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有此機會。”李鳳穎越想越興奮,他索性也不裝模作樣了,猛地起身下床,利索地穿戴齊整。 “少爺,您……不是病了嗎?”旁邊的侍女小荷瞠目結舌,呆在原地。 李鳳穎並不多言,他一個手刃,砍暈了侍女小荷,大踏步走出了房間。 今日的陽光格外耀眼,照耀著李鳳穎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顯得蒼白。 “小子,這是何意?”陳意揚不解道,他並未現身,而是以傳音秘法詢問。 “晚輩要去取修行路上的第一筆資源。”李鳳穎語態堅定,雙目炯炯有神,目標直指李家寶庫。 穿過李府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後院的寶庫很快出現在李鳳穎的視野中。 李家寶庫坐落於李府中央位置,守衛森嚴,固若金湯,門口不但有玄者境的守衛把守,暗處還隱藏著玄尊境的影衛。 “來者何人?”寶庫門口的守衛遠遠地就看見有人影靠近,大聲嗬斥道。 李鳳穎並未作聲,而是仔細端詳著李家寶庫,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見來人不言不語,兩名守衛如臨大敵,亮出刀身。 至此,李鳳穎才從陰影處緩緩走出,站在寶庫前,駐足佇立。 待看清楚來人是李鳳穎後,兩名守衛收起配刀,心裡卻是不斷嘀咕著:“也不知道哪陣風竟把他給吹來了!” “算盤少爺”的名諱最近連他們也略有耳聞,傅秋之事傳得沸沸揚揚,江城所有的低階玄者難免有些兔死狐悲,都紛紛不齒於李鳳穎一介凡人卻讓一名玄士白白斷送了性命! 但現在他們隻是李家奴仆,而李鳳穎是李家少爺,兩人隻得躬身道:“拜見大少爺!” 李鳳穎點頭示意,他走到寶庫門口,對著守衛淡淡地道:“打開庫門。” 守衛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其中一名守衛硬著頭皮問道:“大少爺,可有老爺手諭?” “打開庫門!”李鳳穎再次命令道。 “大少爺,若是沒有老爺手諭,恕在下不能從命。”守衛態度十分強硬。 局麵一時僵持著,陳意揚傳音譏道:“小子,現在你又該如何處置?” 李鳳穎並未回應,他麵帶冷笑,五指並掌,朝著其中一名守衛的臉麵用盡全身氣力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沒等他反應過來,接著又是一個反抽。 守衛腦子頓時“嗡嗡”亂做一團,他猝不及防下受此大辱,等回過神來後,隻有無盡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燃燒。 士可殺不可辱! 被冠以廢物名稱的李大少爺如此羞辱,萬一傳出去,那他將來又如何在江城立足。 他的眼神中漸漸爆發出殺意,握在刀柄上的手也在隱隱作動。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李鳳穎時刻觀察著守衛的情緒變化,等到他的氣勢到最高潮時,李鳳穎淡淡地開口道:“本少爺姓李,這裡是李家!” 李鳳穎的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在守衛身上,令他的情緒瞬間萎靡不振,而他的氣勢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衰竭下去。 正如李鳳穎所說,李鳳穎姓李,這裡是李家,而他們隻是李家養的一條狗而已,狗又怎麼能咬自己的主人呢! “冷靜!一定要冷靜!為了一個廢物少爺而搭上我這條性命可是大不值得!”守衛不斷在心中勸慰著自己。 “我最後說一遍,打開庫門!”李鳳穎下了最後通牒。 “是!”另一名守衛迫於形勢無奈,打開了庫門。 李鳳穎邁步跨入,寶庫的大門也隨之關閉。 進門的一瞬間,受到視覺上的落差,李鳳穎不由地瞇起眼睛,適應了一會兒,他開始細細地打量李家寶庫的內部環境。 寶庫四周墻上的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庫內整齊摞列著一列列的櫃子,櫃子擺放大致分為三個區域,即左邊的玄術區,中間的藥材區和右邊的兵器區,這與李鳳穎記憶中的布置相差無幾。 李鳳穎停留在玄術區架子麵前,快速翻閱起麵前的功法術籍。雖然他眼下最緊缺的是對術法的涉獵,但當下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那本《入陣百解》。 幾年前,他曾隨著父親來過李家寶庫,依稀記得玄術區的架子上有一本《入陣百解》,可他無法在陳意揚眼皮下明目張膽地尋找,隻能以涉獵術法為掩護,暗中進行。 “好小子,好手段!隻是可惜李家少爺的噱頭隻能唬唬圈養的‘家狗’而已,可唬不住在外的‘惡狼’!”四下無人,陳意揚現身出來。 “這不就足夠了嗎?”李鳳穎手捧書籍反問道。 “哈哈!”陳意揚仰天長笑,他突然有些欣賞起這個年輕人了。 與此同時,江城東門口。 “二弟,弟妹,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快回去吧!”李行章對著李成章夫婦說道。 “大哥!”李成章從懷裡掏出一本帛錦,交到李行章手中,“這是我修行以來的心得,如何跨過玄尊境也在其中一一闡明,希望能助行兒在修行路上一臂之力!” 一旁的李鳳行目光炙熱,修行心得乃玄士不傳之秘,何其難得,其重要性從《道書玄冊》中可見一斑,而作為曾經的李家第一天才的修行心得,其中的借鑒意義可謂巨大。 “萬萬不可!”李行章連忙推托,他麵露狐疑之色,顯然不知道對方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大哥不必推托!這是我為宗家所能做的微薄之力。”李成章真誠地道,“再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大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麵對李成章的滿臉真誠,李行章不知該如何拒絕,他思索片刻,回應道:“好!” 兩人走到一旁,李成章率先開口道:“李家‘代’家主,想必大哥已經做了好多年了吧!” 聽聞此言,李行章麵露慍色,強壓心中不悅,道:“二弟,此言何意?” “李家家主之位懸而不決,大哥恐怕看得比我清楚……”李成章繼續開口道。 “二弟,為兄的事還輪不到你品頭論足吧!”還沒等李成章說完話,李行章出口打斷,他麵浮怒色,反唇相譏道,“哼!二弟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不要忘記一年後的宗族大比。” 李行章自己又何嘗不想名正言順地坐上李家家主之位,可他深知自己在道法境界上的造詣並不足以服眾,在這個以境界、實力為準則的世界,他若不是出身宗家,恐怕連“代”家主機會也渺茫。 “大哥不必動怒,小弟隻是有幾句肺腑之言要講,並無其它任何意思。”麵對李行章的反譏,李成章並未放在心上,他緩緩開口道,“建族時,父親曾立下規矩:李家家主傳宗不傳分,傳嫡不傳庶。按照規矩,理應是大哥你繼承家主之位,可當初我力壓同輩之時,全族上下皆知父親有意把家主之位傳給我。” “可惜我修為倒退,不足以擔任家主之位,而大哥你若不是宗家一脈僅有你我,恐怕也不能代理家主職責。” “哼!”李行章冷哼一聲,雖不茍同,也不置否。 “如今的宗家一脈不但人數凋零而且人才匱乏,唯一欣慰的是有鳳行侄兒在苦苦支撐宗家的臉麵。” “可據我所知,分家子弟近年來人才踴躍,其中的李鳳潛、李鳳決等更是冠絕同輩,尤其是李鳳潛,不過與穎兒同歲,卻是雙靈根,已是玄尊七境,這種修行天賦,恐怕不比鳳行差吧!” “大哥!傳宗不傳分,傳嫡不傳庶已經是過去式了,父親雄韜偉略,眼界不會局限於宗分嫡庶,李家家主將來必定是有能力者居之。” “這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詞罷了!”李行章仍舊嘴硬道,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內心已有九成相信李成章所說。 一直以來,李鳳行因宗家所出,修行又有天賦,一直都是未來家主的不二人選,可未來家主之位如果真是不論宗分的話,那分家的後起之秀可太多太多了,李鳳行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李行章可以容忍自己的失敗,但是絕不能看著自己的兒子葬送了未來。 “大哥,小弟言盡於此,還望珍重。”李成章下了逐客令。 “轟隆!” 晴天白日裡居然響起了雷聲,隨後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劈裡啪啦地往下落,一場太陽雨毫無征兆地下了起來。 李行章眉頭緊鎖,雨淋在身上渾然不知,舉止麻木地回到馬車之中。 望著大哥有些丟魂落魄的背影,李成章嘆了一口氣,心裡不由唏噓感慨,麵對李行章,他可謂是又憐又恨。 李鳳行拜別李成章夫婦後,跟隨李行章上了馬車。馬車滾滾前行,離開了江城。 “轟隆!” 又是一聲夏雷炸響,驚醒了怔怔出神的李行章,他猛然醒悟,額頭上皺成“川”字形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 “李成章所言並不是百分百的可能,況且李家小輩成長起來需要時間,隻要在這個時間內分秒必爭,那將來的局勢未必不能明朗,現在我隻要一步快,未來隻會步步快。” 他低頭看向手中李成章的修行心得,不斷摩挲著,心裡暗道:“隻要鳳行坐上家主之位,你李成章不還是得仰我鼻息!” 直到現在,李行章還想著日後李成章的種種! 李家寶庫內,也正是這一聲夏雷打斷了陳意揚漫天的思緒。 他緩緩收回心神,望著一地毫無靈性的藥材和拚接縫合的《道書玄冊》,心裡不由一陣苦笑。 方才陳意揚察覺到寶庫內藥材中的玄氣竟能助他恢復修為,心中大喜,可煉化後才知收效甚微,無異於杯水車薪,隻得作罷! 他又試圖摸索出脫離寄生於《道書玄冊》的方法,可諸多關節不明白,在嘗試各種方法後仍無頭緒。 《道書玄冊》就像是一個牢籠禁錮著他,又仿佛是一根無形的鐵鏈拴住他,即使他化作靈魂狀態也無法遠離、逃脫,而且全書不過是寥寥幾頁紙,但在他手中好像有千斤沉、萬斤重,他無論如何也搬不起來。 “咳!”陳意揚偏頭看向仍在翻閱書籍的李鳳穎,咳嗽一聲,示意其離開。 李鳳穎合上《入陣百解》,麵帶微笑,此書受益良多,令他心中隱隱產生一個猜想,隻不過還需要驗證一番。 他拿起地上的包裹,來到藥材區,把《道書玄冊》揣入懷中的同時悄悄地撕下一角。 “啊!”一聲慘叫自陳意揚口中傳開,他麵目猙獰,痛苦萬分,整個人宛如雷擊般劇烈地顫抖著,靈魂狀態下的身形也不由地暗淡了幾分。 “老前輩,您這是怎麼了?”李鳳穎上前詢問道,他假裝關心,實則查探。 良久,陳意揚才從痛苦中漸漸緩了過來,他耳鳴目炫,頭昏腦漲,虛弱不堪地問道:“小子,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啊?”李鳳穎故作疑惑,無辜的眼神一閃一閃地看著陳意揚。 陳意揚與李鳳穎對視一眼,從李鳳穎的眼神中看不到其它,隻有無辜,於是他擺擺手,隨後就鉆回了《道書玄冊》中。 可李鳳穎似不作偽的表情可不能騙倒他陳意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陳意揚能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卻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 正如他的身份和來歷,李鳳穎也不能直接詢問,隻能旁敲側擊地側麵了解。 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皆不可刨根問底,自己心知肚明即可,放不得臺麵上,一旦放到臺麵上,說不清道不明,也隻會矢口否認,而且還會互相難堪,得到的也全是假話罷了! 而李鳳穎則心情大好,《道書玄冊》的確是某種陣法的陣眼,這點毋庸置疑,如此一來,他在外出加入宗門的路上就有了鉗製陳意揚的手段,他也不必拘泥於陳意揚的出身是名門正道還是歪門邪道,隻要肯輔佐他李鳳穎在玄道路上走得更遠,那陳意揚走的就是光明大道,否則一旦撕破臉……。 庫房內並無其他陳意揚能看得上的寶物,但李鳳穎卻是絲毫不拒,大肆搜刮一番後,拿了一些他需要的東西,放入包裹中,大搖大擺地走出李家寶庫。 一路上,李府下人看著李鳳穎背著包裹的怪異舉動,無一人敢上前詢問,紛紛視若無睹,直至他跨出李府正門的門檻。 出了門後,李鳳穎換了身粗布長衫,頭頂鬥笠,打扮得像普通人一樣,冒雨朝著東城門口奔襲。 大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太陽依舊掛在天上,空氣因雨後而變得濕潤。 李鳳穎出了東城門口,腳踏泥濘,心潮澎湃,望著前方波詭雲譎的迷霧森林,忽然有感而發,正是: 若非早歲多躊躇, 眼角怎能掛白露? 今朝之行腳方始, 他朝必定成一物。